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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自从晚宴上那场风波之后,余佑这个名字,连同她那强忍屈辱的苍白面容和孤寂离开的背影,就像一枚生锈的图钉,牢牢摁在了江叙的心头,时不时就带来一阵细微却不容忽视的刺痒。系统小七提供的“被家族胁迫”的信息,从冰冷的文字变成了具象化的、令人不适的画面。
“考察”的必要性在她心中急剧上升,但不再仅仅是为了完成任务回家。一种更复杂的驱动力在发挥作用——她想弄清楚,这个看似“恶毒”的女配,那华丽盔甲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实。是对顾霆深爱而不得的扭曲?还是……别的什么?
机会在一个周末的午后悄然降临。江叙正为了公司的一个新项目,在城西一片新兴的文化创意园区附近做市场调研,这里聚集了不少独立设计师工作室和小型艺术画廊,氛围与她平日接触的传统商业圈截然不同。
就在她拿着笔记本,记录着一家手作皮具店橱窗设计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余佑。
她今天穿得非常不同。不是晚宴上那种高贵冷艳的礼服,也不是平日里一丝不苟的职业套装,而是一件简单的白色棉质衬衫,搭配一条洗得发白的宽松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看起来舒适无比的平底帆布鞋。栗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鼻梁上架着一副遮住了小半张脸的墨镜。她独自一人,手里拿着一杯咖啡,步履匆匆,与周围悠闲的文艺青年格格不入,却奇异地融入了一种……试图隐藏自己的低调。
江叙的心跳漏了一拍。这完全不是她认知中那个时刻保持着名媛仪态、仿佛活在聚光灯下的余佑。
【目标人物出现!着装风格与数据库记录偏差率达85%!行为模式异常!宿主,跟踪调查启动?(??????????)?? ????】小七的声音带着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
【别吵,】江叙在心里低斥,【我看看情况。】
几乎是下意识的,江叙收敛了气息,将自己隐入往来的人流中,悄悄跟了上去。她告诉自己,这是为了更全面地“考察”目标人物,了解她的真实喜好和行踪,为后续可能的“攻略”或“结盟”收集情报。但内心深处,那股难以遏制的好奇心才是真正的推手。
她看到余佑走进了一家位置偏僻、门脸不起眼的独立书店。书店里很安静,只有寥寥几个顾客在书架间漫步。余佑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她没有在畅销书区停留,而是径直走向了最里面一个靠窗的角落,那里摆放着一些哲学和诗歌类的书籍。
江叙假装浏览着门口的新书推荐,目光却透过书架的缝隙,牢牢锁定着余佑。
余佑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但并没有翻开。她只是倚着书架,望着窗外院子里斑驳的树影,手里那杯咖啡氤氲的热气渐渐消散。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背影在午后的阳光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墨镜遮住了她的眼睛,但江叙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浓重的疲惫感和……疏离感。
这与晚宴上那个光芒四射却又瞬间凋零的“余小姐”判若两人。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余佑放下书,转身离开了书店。江叙继续小心翼翼地跟着。
余佑的脚步没有停歇,她穿过几条安静的小巷,最终走进了一个几乎被藤蔓覆盖的小门,门楣上挂着一个木质牌子,上面用花体字写着“静谧花园”——一个隐藏在城市角落里的、几乎无人问津的小咖啡馆。
江叙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咖啡馆里光线昏暗,空气中漂浮着咖啡豆的醇香和淡淡的霉味。客人很少,只有一个老人在角落里看书。余佑选择了最里面、被一盆巨大绿植完全遮挡的卡座。
江叙找了个靠近门口、却能透过植物枝叶缝隙隐约看到余佑侧影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美式,心跳莫名有些加速。
她看到余佑点了一杯黑咖啡,侍者离开后,她终于摘下了那副巨大的墨镜。
就在墨镜摘下的瞬间,尽管光线昏暗,距离也不算近,江叙还是清晰地看到了——余佑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红肿得厉害,眼周带着明显的泪痕,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压抑。
江叙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微一紧。
余佑没有立刻喝咖啡,她只是低着头,双手紧紧握着温热的杯壁,仿佛在汲取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意。然后,江叙看到她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一滴,两滴……晶莹的泪珠无声地滑落,砸在深色的木质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默默地流泪,那无声的哭泣,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人感到窒息和心痛。她就像一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脆弱得不堪一击,与平日里那个高傲、锋利、甚至有些“恶毒”的形象形成了惨烈而震撼的对比。
江叙完全怔住了。
她脑海中瞬间闪过晚宴上顾霆深那冰冷的眼神和刻薄的话语,闪过余佑那时苍白而僵硬的脸。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那根本不是爱而不得的愤怒或嫉妒,那是一种深切的、无法反抗的屈辱和厌恶!
她厌恶顾霆深。她厌恶那个必须对他曲意逢迎、被他当众羞辱的角色。她厌恶那个用家族责任捆绑她、将她推向这种境地的家庭。
所谓的“恶毒女配”,所谓的“针对白月光”,很可能都只是她在巨大压力下一种扭曲的、不得已的自我保护和行为模式!是为了向家族证明她“在努力”,或者是为了发泄那无处安放的痛苦和愤怒?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震惊、同情和恍然大悟的情绪席卷了江叙。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里最憋屈的穿越者,顶着必死的命运艰难求生。可现在,她亲眼看到了另一个看似光鲜亮丽的女性,在华丽的外壳下,承受着完全不亚于她的、甚至更为沉重的精神枷锁和痛苦。
她们都是囚徒,被不同的牢笼禁锢着。
江叙原本带着几分功利和审视的“考察”心态,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刻的共情和理解。她看着那个在角落里无声哭泣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在命运泥潭中挣扎的自己。
她没有上前打扰。此刻的任何言语,都可能是一种冒犯。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陪着那个陌生的、却又莫名熟悉的灵魂,一起消化着这份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余佑似乎终于哭够了。她拿出纸巾,仔细地擦干眼泪,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然后,她重新戴上那副墨镜,再次将自己武装起来,起身,结账,离开了咖啡馆。她的背影依旧挺直,步伐也恢复了平时的利落,仿佛刚才那个脆弱哭泣的人只是江叙的幻觉。
但江叙知道,那不是幻觉。
她看着余佑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手中的美式已经冰凉,她却浑然不觉。
【小七,】她在心里轻声问道,【原书里,余佑的结局是什么?】
【根据原始剧情线,余佑女士在宿主您……呃,原主去世后,依旧未能与男主顾霆深顺利结婚,后期因家族彻底败落,被顾霆深抛弃,最终结局标注为‘郁郁而终’。】小七用平板的语调汇报着冰冷的结局。
郁郁而终……
江叙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余佑刚才无声流泪的样子。那样一个骄傲的、内心或许藏着火焰的灵魂,最终竟然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
不。
一个清晰的、坚定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她不能再仅仅把余佑看作一个需要“攻略”的目标或一个潜在的“盟友”了。
她们是同一片暴风雨中的两叶孤舟。或许……她们真的可以,互相依偎,互相支撑,一起砸烂这该死的剧本?
江叙站起身,推开咖啡馆那扇沉重的木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却觉得眼前的世界从未如此清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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