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晓星沉

　　傍晚的风带着点凉意，吹得街边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江子枫独自坐在长椅上，后背抵着冰凉的椅面，指尖攥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白发老人笑得慈祥，眼角堆着皱纹，怀里的小男孩缺了颗门牙，笑得露出粉色的牙床，眉眼间满是雀跃。

　　一辆淡蓝色电车停在面前，车筐里还放着半袋零食。季晓君跳下车，看见他手里的照片，刚要说话，就见江子枫飞快地把照片塞进裤兜，指尖在布料上按了按。

　　“哥，该回家了，小姨都催好几遍了。”季晓君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江子枫仰头望着渐暗的天色，喉结动了动：“你先回吧，我再坐会儿。”

　　“可是小姨会生气的，”季晓君踢了踢地面的小石子，“她今天特意炖了你爱吃的排骨。”

　　江子枫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淡淡的笑：“我知道，一会儿就回去。”

　　“那你为什么……”季晓君想问他为什么总一个人躲在这里，话没说完就被江子枫打断。

　　“好了，听话，你先走吧。”他的声音沉了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季晓君只好点点头，跨上电车道：“那我走了，你早点回来。”电车发动的声音渐渐远去，江子枫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缓缓掏出那张照片，指尖轻轻摩挲着老人的笑脸。

　　刚转身想走，身后就传来一道带着嘲讽的声音：“呦呵，这不是江子枫吗？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装深沉呢？”

　　江子枫回头，看见李浩带着两个跟班站在不远处，寸头剃得发亮，嘴角挂着痞气的笑——那是他初中时的死对头，以前总因为嫉妒他成绩好处处找事。

　　江子枫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语气冰冽：“给你三秒钟，滚。”

　　李浩摸了摸自己的寸头，故意凑上前两步，语气更贱了：“哎，我就不滚，有本事你打我啊？来啊，动手啊！”

　　“我从来不打弱智。”江子枫懒得跟他纠缠，转身就要走。

　　“你他妈找死！”李浩被激怒了，朝他吐了口口水，挥拳就往江子枫脸上砸去。拳头带着风砸在左脸上，一阵钝痛传来，江子枫攥紧拳头，正要还手，就听见一道清脆的女声喊：“警察来了！”

　　李浩脸色一变，回头张望了一眼，也顾不上多想，拉着跟班撒腿就跑，转眼就没了踪影。

　　江子枫揉了揉红肿的左脸，转身就看见白安站在路灯下，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手里拎着个购物袋，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喂，江子枫，你没事吧？”白安快步走过来，目光落在他红肿的脸上，带着点担忧。

　　江子枫挺直脊背，故作轻松地说：“没事，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都肿成这样了还说没事。”白安从购物袋里拿出一瓶冰水，拧开瓶盖递给他，又怕他不接，直接把冰水瓶轻轻贴在他的脸颊上，“敷一下，能消肿。”

　　冰凉的触感瞬间缓解了痛感，江子枫愣了愣，看着近在咫尺的白安，她的睫毛很长，在路灯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下意识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白安翻了个白眼，语气带着点嗔怪：“对你好还需要理由吗？难道非要对你坏才行？你脑子是不是被打傻了？”

　　江子枫被她怼得说不出话，抬手撩了撩额前的碎发，语气认真：“白安，从今天起，我罩着你。”

　　白安一下子笑出声，眼睛弯成了月牙：“你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吧，别下次再被人打成熊猫眼。”

　　江子枫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你……吃饭了吗？”

　　白安伸了个懒腰，隐约能看到纤细的腰肢：“没吃，减肥呢，晚上不怎么吃东西。”

　　“减肥？你又不胖。”江子枫下意识说。

　　白安看了看手表，语气轻快：“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家了，明天见。”

　　“明天见。”江子枫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喊了一声。

　　白安回头冲他挥挥手，声音飘过来：“对了，以后不许打架了！”

　　江子枫站在原地，摸着还在发烫的脸颊，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轻声应道：“好。”

　　江子枫捏着那瓶还冒着寒气的冰水，贴在红肿的左脸上，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开来，刚挨打的钝痛感竟淡了不少。他望着白安的背影消失在路灯尽头，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手插进口袋里，指尖摸到那张被揉得有点皱的照片，又慢慢抚平。照片上的老人是他爷爷，小时候每个周末，爷爷都会带着缺了颗门牙的他去公园放风筝，可五年前爷爷去世了，父亲还不管不顾，这就是成绩一落千丈的原因。

　　他靠着长椅坐了很久，直到冰水快化完，才慢悠悠地往家走。刚到楼下，就看见妈妈站在单元门口，脸色不太好看：“子枫，你去哪了？晓君都回来好久了。”

　　江子枫摸了摸还带着点肿的脸，含糊道：“在外面散了散步。”

　　妈妈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眉头一皱：“脸怎么了？跟人打架了？”

　　“没有，不小心撞到电线杆了。”江子枫避开她的目光，快步往楼上走，“我先回房间写作业了。”

　　回到房间，他把照片小心翼翼地夹在语文书里，刚好夹在《梦游天姥吟留别》那一页。看着“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这句诗，他想起白安叮嘱他“不许打架”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拿出手机搜了沈老师说的那首歌，戴着耳机循环起来。原本觉得晦涩的诗句，跟着旋律慢慢钻进脑子里，竟也没那么难记了。

　　晚上，王书砚的房间里还亮着灯，他趴在书桌上，对着一本漫画书看得入神，连妈妈推门进来都没察觉。

　　李芷端着一杯牛奶走进来，放在他桌前，语气温和：“儿子，妈给你报了个物理兴趣班，每周六晚上七点到九点，就在楼下的培训机构，记得按时去。”

　　王书砚头也不抬，一边翻漫画一边说：“不去，物理多没意思啊，还不如在家看漫画。”

　　李芷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故意叹了口气，转身作势要走：“那好吧，我这就给柠柠打电话，说你不去了，让她一个人去上课。”

　　“哎！等等！”王书砚猛地抬头，眼睛一下子亮了，“妈，你听错了！我刚才说的是我去！必须去！”

　　李芷心里偷着乐：小样，还治不了你？就知道你一听柠柠去，肯定会改口。她脸上却故作平静地说：“行，那我就不跟柠柠说了，你记得周六别迟到。”

　　第二天一早，教室里格外热闹，大多是在互相抽查古文背诵。李帅翔拽着王书砚的胳膊，急得满头大汗：“砚哥，快再给我背一遍开头！我又忘了！”

　　王书砚刚想开口，就看见陈意柠走进教室，手里拿着课本，正低头小声默念，脚步都没停。他立刻推开李帅翔，凑了上去：“你背会了吗？教教我呗！”

　　陈意柠抬头，看见他一脸讨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你昨晚没听这首歌吗？跟着节奏背，很快的。”她敲了敲桌子，按着节拍念了两句，“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你跟着试试。”

　　王书砚跟着节拍念了几遍，果然顺了不少，刚想再说点什么，就看见江子枫走进来。他的左脸还有点淡淡的淤青，却精神奕奕的，手里拿着语文书，径直走到座位上，竟然也跟着同桌小声背了起来。

　　“江子枫今天怎么这么认真？”王书砚小声跟陈意柠说，“他以前上课都在睡觉的。”

　　陈意柠摇摇头，没说话，只是觉得江子枫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没过多久，沈老师走进教室，手里拿着花名册：“好了，安静！现在开始抽查背诵，先从李帅翔和王书砚开始。”

　　李帅翔吓得一哆嗦，站起来的时候腿都有点软，刚开口就卡壳：“海客谈……谈什么来着？”

　　全班同学忍不住笑了起来，沈老师皱了皱眉：“王书砚，你先来。”

　　王书砚深吸一口气，跟着脑子里的旋律，竟然流畅地背了起来，虽然中间有两句差点忘词，但总算磕磕绊绊地背完了。沈老师点了点头：“还行，下次再熟练点。李帅翔，你明天接着背。”

　　李帅翔如蒙大赦，瘫坐在座位上，冲着王书砚比了个“谢谢”的手势。

　　沈老师的目光扫过全班，落在江子枫身上：“江子枫，你也来背一遍。”

　　大家都愣住了，没想到老师会点他。江子枫愣了一下，随即站起来，竟然一字不差、流畅地背完了全文，连语气都带着点歌曲的韵律。背到“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时，他的眼神亮了亮，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沈老师惊喜地说：“背得很好！看来回去下功夫了，继续保持。”

　　江子枫坐下时，瞥见白安回头冲他笑了笑，脸颊微微发烫，连忙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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