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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鬼魂的仇怨有多深重,煞气就有多浓烈。
尤其是拘魂鬼。
生灵的肉身死亡后,会因这些煞气加速腐朽,更会加速魂魄脱壳,魂魄不仅很难再次附身,也会被煞气定住。
鬼差都称这个为中煞。
整间屋子已被黑气所缠绕。
家中一堆孤魂野鬼挤破了头似地从门窗,墙缝……一切能钻的空隙之处逃命,争先恐后,就怕被定住。
若是中了煞,很可能是要被带去判命司发落。
一大片黑色浓雾逐渐扩散,冰冷而沉重的铁链曳地声正在逼近。
梨珈咬牙,“死疯子。”她现在一点儿都不想见他,温墨万这回上来绝对是想重新把她绑回小黑屋去。
姨父姨母因煞气过重而承受不住,灵魂从肉身中飘出,被迫显露了真实面貌,一个顶着牛头,另一个是马面。
“徐梓瑞,救救我吧。”梨珈使劲往她身后躲,欲哭无泪,
徐梓瑞低声暗骂,“我救你,那谁来救我刚从皮肉司忍痛买下的肉身?”
“哎呀,我帮你买新肉身就是啦!”梨珈把徐梓瑞往前使劲推。
只见煞气中飞出的缴魂链锈迹斑驳,锁链足足有四指之宽,骇龙走蛇之下,铁锈上的血腥气,随链身所环绕的嘶嘶黑气一同在空中飘荡。
那道声音盛满了怒意,“回不回去?信不信揍死你!”
梨珈拍了拍徐梓瑞的肩膀,“我溜了,你小心嗷。”她飞快退至大门,猛然打开,转身飞奔逃离。
外头是铺天盖地的炽盛烈阳,跟着逃出来的鬼魂成群结队,魂魄沉浮进明澈的光辉里。
梨珈跑了很久,气喘吁吁,见没谁跟上来,彻底松了口气。
她又抓了几只鬼魂问了路,二话不说去见沈褚蓝。
此时,教室里的人还在午睡。
沈褚蓝头脑昏沉的趴在课桌上,百无聊赖的望着窗外。
耀眼而晕眩的光亮笼罩下,茂盛浓绿的树叶纹丝不动。
下一秒,窗户玻璃碎裂声彻底打破了宁静——教室里数道目光在睡梦中醒来。
沈褚蓝瞪大眼睛,坐起身,“喂,这里可是四楼。”
“太阳真毒辣,日游神该不会要摆烂吧。”梨珈腹诽,整个身子从破窗口中探进来,脚若无其事的踩上桌,伸手将她拉了起来,“走吧。带你去见另一只鬼。”
根据昨日奈老师给出的地址,沈褚蓝和梨珈来到一处住宅区。
正午闷热空气在周围阒然流动,路边排排浓荫蔽日的香樟树很好的消磨几分酷暑的杀伤力。
一人一鬼正走着。
头顶那一片枝繁叶茂中迅速窜出一抹黑色影子,如利箭咻然划破长空的寂静,俯冲下来,准确击中梨珈。
梨珈立刻回过头。
“怎么了?”沈褚蓝见她正一惊一乍的左顾右盼。
“没什么,像是被袭击了,还以为谁朝我后脑勺开了一枪呢。”梨珈揉了揉脑袋,抬头朝上空张望。
二位先是跟着纸条上的路线七拐八绕。
来到其中一幢联排别墅门前,敲了敲,过了几秒,门开了,问起辰芸的女儿辰小草在不在。
珠光宝气的富太太体态雍容,却上前质问,女儿?什么女儿?
随着陡然变高昂尖刻的嗓音,很快明白的这个地址是错误的,赶紧关门。
未曾想线索这么快就断了。
沈褚蓝和梨珈漫无目的的走着,此时不知该去哪里。正想着办法。
上空那片茂密的树枝丛中及时传来声响。
“笨蛋。笨蛋。”
二位不约而同的抬眼望去——一只红喙灰羽鸟正在枝头上明晃晃的跳着脚。
梨珈眼疾手快的一跃,把鸟抓了下来,不无惊喜,“你果然在这里,鸟神,找你很久了。”
鸟神展翅飞起来,冒出大片的灰色羽毛在空中纷扬飘落。那位神情阴郁的少年,慢慢拂去落在肩上的几片羽毛,而身后依旧背着那一口棺材。
“你为什么啄我脑袋?知不知道啄多了会变傻的!“梨珈怒视他。
“你傻是天生的嘛。”鸟神看了她一眼,有气无力地说,“我是在提醒你们,别白费时间。”
“搬走了?“沈褚蓝问。
“过去八年了,不在这里了。”他赤着一双脚,从容不迫地引路,“跟我来吧。”
路上这只鸟透露,那女孩的童年在八岁时就戛然终止,被寄养在别家之后只有无尽的冷眼。
谭禀和陈芸杳无音信,名下集团破产,但是女孩继承了一大笔遗产。而那一家子之所以留下她,应该是想千方百计让她把钱吐出来。
他们又来到几所房子旁,见到了女孩,身形瘦小羸弱,气色很憔悴,正在吃力的把注满清水的捅抬进家门。
沈褚蓝将泛黄的全家福照片拿给她看,“这张相片上被抱着的孩子是你吧?你是辰小草?”
女孩放下了水桶,低头看着她手边的照片,只有木讷。
家中传来的声音显得很不耐烦,大声问她在跟谁说话。
女孩随即有些紧张,低声说,别问了,如果她见了陌生人,家里的人会打她。
沈褚蓝还想开口。
女孩小心翼翼交代,“原本,爸爸妈妈想和我一起去度假,我不想去,他们两人去了。之后……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许久,她吸了吸鼻子,神情哀伤,“那张照片,我还能再看一眼吗?”
沈褚蓝将相片递给她。
女孩拿着模糊发黄的相片,一头扎进曾经的回忆里,低声啜泣。她在这里等啊等,无望地等待有人能接她回家。
一直等,等到到快要忘记他们的模样。
女孩看着曾经的相片,渐渐地……止住了哭声。
拿着相纸的手控制不住颤抖,仿佛看见了什么,她抬起惊恐的双眼,“鬼,那个鬼。”
沈褚蓝瞧出异样,一把将相片拿过来。
看着相片,一时间愣住了。
那抱着婴孩的女主人还坐在秋千上。有两只小小的手,已经悄悄地从背后伸出,分别搭到了她的肩膀上。
这张相片怎么看都有了变化。
沈褚蓝两指捏起残缺的相纸,透着光亮看过去,眯眼。
她笃定没看走眼,就是有变化。
诡异的小手没有消失,从坐在秋千椅上的女主人身后,慢慢爬至她的肩膀,双手掌心朝下的轻轻扣了上去,而女人依然笑靥如常。
那个女孩此时垂首而立,眼睛定定然,仿佛在低声呢喃什么。
沈褚蓝凑近,问她在说什么。
女孩却像受惊的猫,转身逃进家里,连水桶都没来得及拿。
见人什么都不肯说,还被吓跑了,沈褚蓝有些无奈。
转眼间,发现一旁的日游神还没有离开。
沈褚蓝开口,“能和你聊聊关于线索的事吗。”
鸟神神情恹恹地站着。
“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沈褚蓝说。
鸟神缓缓望了过来,无言。
一时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过了很久很久也不说话。
不知为何,沈褚蓝总觉的那道目光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悲伤。
“他没名字。”直到梨珈拉了拉沈褚蓝,“这种鸟非同一般,会给人带来噩耗,最好不要接触过多,会倒大霉的。”
“我已经够倒霉了,不介意更倒霉。”沈褚蓝平静地说。
“你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梨珈委屈巴巴的,“我真不骗你,噩耗鸟是不祥之兆,你还是害怕点为妙。”
“她说得对。”日游神看着她开口,“像这种噩耗鸟,哪里有霉运就飞到哪里。辰小草,她曾经也看到过我。”
梨珈好奇地一歪头,“因为你老是在别人门前的树枝上瞎跳。”
“不,有噩耗的生灵才会看见我。”鸟神默默卸掉了背在身后的棺材板,丢到地上,然后他盘腿坐了上去。
“问吧。”
沈褚蓝的视线落至这具棺材上,一时若有所思。
她想了想,“那女孩不是辰小草,对吗?”
“对。”鸟神转头,目光沉重地望向门里,“那个女孩叫辰小花。她的姐姐,才是辰小草。”
“奈老师说,辰芸一家只有一个孩子。”沈褚蓝说。
“夜游神看漏的信息太多了,她几乎是看漏了整个事件。我知道辰小草和辰小花的出生,可以确定是两个人。”他说,“这件事,一言难尽。”
“奈老师为什么不知道另一个孩子的存在?”沈褚蓝有些难以置信。
“那个家,有一个地下室。”鸟神眼底划过一抹幽暗难测的光,“地下室很大,很深,常年不见天日,辰小草出生后,多的是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人界的一切,都逃不过游神鬼的眼睛。
他和奈老师,是专门观察人这类生灵动向的鬼差。
除非是六尺之下的地带,相当于是人鬼交界地,是这类游神鬼的盲点。
如果人存在于密闭的地下空间,几近是一个被埋葬状态的话,有很大概率可以躲过游神鬼的眼睛。
“我记得,陈芸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稳定,生下孩子后,病情更加严重,她会崩溃,然后疯了似的砸东西,拿头撞墙。”鸟神说。
“难怪,传言那片地方闹鬼。”沈褚蓝说。
“而且夜游神几乎看漏了整个事件,在被旗帜撞偏路线后,等视线再次恢复,时间已过数年。”
“那次冲撞这么厉害?”沈褚蓝吃惊。
“嗯,让她看漏了太多。”鸟神说,“那时,陈芸都已经生下了第二个孩子,孩子也都长大,夜游神错把辰小花当成了辰小草,而真正的辰小草,完全避开了她的视线。”
“可为什么她会搞错名字?”沈褚蓝问。
“那对父母很奇怪啊。”鸟神嗤笑一声,“姐姐常年不露面。妹妹平日在家中,也总被他们叫错名字。”
“双胞胎?”沈褚蓝皱眉,也就是说,一直把两个孩子当成一个来养,另一个放其自生自灭?“你有看到过姐姐露面吗?什么时候?”
片刻,鸟神开口,“有,仅有一次。”
日游神最后一次看到她,是在一个午后。
那个孩子走到了庭院里,蹲在喷泉池边玩石头,看向树梢的时候,举起了一个弹弓。
能遇见噩耗鸟的人,身上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那些生灵总是怀抱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宿命。
噩耗鸟当时飞远的时候就在想,可能是那个女孩快要死了。
沈褚蓝听完,深深陷入了沉默。
许久,她抬起头突然说,“我今天看到了你,会不会也快要死了?”
“我觉得不会。”鸟神的眼神轻飘飘的落到她身上,“你是一个中咒者,如果这么快就死了,死得也太轻松了,算我帮你解脱了不是吗。”
沈褚蓝撇过眼,“什么歪理。”
鸟神默默伸手,懒洋洋道,“相片给我吧,我以为,你会很快看出来上面的东西。”
沈褚蓝看了他一眼,索性递给他,他拿到便将相纸撕成粉碎。
但碎纸之间胶着一团粘腻物体,看上去像黑色的麻薯。
他一手揪住,麻薯弹性极好,被拉成了一条直线,用力扯出后,在上空划出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落地的一瞬间,化成了一只灰蒙蒙的鬼魂。
原来,刚才照片上的小手就是这只鬼卒在作怪。
鬼卒餐风饮露,从冥界匆忙上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语气焦急,“梨珈,快回冥界。”
“什么事?”一旁梨珈惊道。
“梦胚胚有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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