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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危机四伏
我爹那一嗓子，像块大石头砸进死水里。
全场静得吓人。
风吹旗子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看见张尚书的脸色，唰一下变得铁青，胡子都在抖。
秦王殿下骑在马上，没动静，但我瞧见他嘴角好像抽了一下。
李少卿那张脸，先是惊得扭曲，随即露出一丝压不住的讥笑，赶紧又低下头。
南疆那边，那些穿着斑斓皮甲的卫士，手全都按在了刀柄上，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我爹身上。
我吓得腿肚子转筋，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爹啊爹！你就算想实在，也不能这么实在啊！“暖被窝”这种话是能当着这么多人喊的吗？！
王帐前那个玄色身影，动了一下。
她没说话，只是微微抬了抬手。
旁边一个看起来像是头领的卫士，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带着浓重的口音，但勉强能听懂。
“大胆！何人惊扰女王圣驾？！”
我爹还跪在那儿，脑门顶着地，看不见表情，但后背绷得紧紧的。
他像是豁出去了，又喊了一声，声音没那么响了，带着颤，但更清晰。
“草民…徐如风！真心实意！来…来伺候女王陛下！”
那卫士头领脸色一沉，就要挥手让人上来拿人。
就在这时，王帐前那个玄色身影，又动了一下。
她似乎…微微侧了下头。
然后，一个清冷，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说的也是带着口音的官话，但字字清晰。
“抬起头来。”
我爹浑身一僵，慢慢抬起头，脸上沾满了土，额头上还红了一块，看着又狼狈又可笑。
女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隔得远，我看不清她具体表情，只觉得那目光像是能冻住人。
她看了好几息。
全场静得能听见心跳声。
张尚书终于反应过来，赶紧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女王陛下恕罪！此乃我大齐…”
女王轻轻一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她依旧看着我爹。
“暖被窝？”她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我爹脖子一梗，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是！草民别的本事没有，就有把子力气！身子骨结实！肯定…肯定比那些病秧子强！”
这话一出，我听见旁边有人倒吸冷气。
这简直是当着和尚骂秃驴！那四个死鬼王夫能是病秧子？
女王的肩膀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极轻微地笑了一下？又或者只是我的错觉。
她没再看我爹，转向张尚书。
“大齐的使臣，一路辛苦。设宴。”
说完，她转身，玄色的裙摆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径自回了王帐。
留下全场的人，面面相觑。
这就…完了？
没砍头？没拖下去？
张尚书明显松了口气，赶紧指挥众人安顿。
爹还傻愣愣地跪在那儿，直到一个小太监跑过来，低声催他：“徐王爷！快起来吧！我的祖宗诶！”
爹这才手脚发软地爬起来，踉跄了一下。
我赶紧跑过去扶住他。
他的手冰凉，还在抖。
“爹…你…”我都不知道说啥好。
爹喘着粗气，脸上又是后怕，又有点莫名的兴奋。
“儿啊…她…她跟我说话了…”
我：“……”
队伍被引到指定的地方扎营。
南疆人送来了食物和酒水，看着挺丰盛，但没人敢轻易动筷子。
张尚书把爹叫进帐篷，好一顿训斥，声音压得低，但我站在外面都能感觉到他的怒火。
“…成何体统！大齐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狂悖！无知！…”
爹垂着头出来，脸色灰败，但嘴里还小声嘟囔：“…可她没杀我啊…”
晚上，女王设宴。
巨大的篝火点起来，烤全羊滋滋冒油，南疆的乐师弹奏着奇怪的乐器，声音悠扬又带着野性。
爹换了一身稍微好些的衣服，被安排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我作为“王爷之子”，也混了个位置，坐在爹旁边，紧张得手心冒汗。
女王坐在主位的高台上，隔着火光，看不清神情。
她换了一身暗红色的衣裙，依旧是繁复的银饰，在火光下跳跃着冷光。
张尚书、秦王依次上前敬酒，说着场面话。
女王只是淡淡回应，看不出情绪。
轮到爹了。
他端着酒杯，手有点抖，一步步挪过去。
所有人都看着他，等着他再闹笑话。
爹走到台前，扑通又跪下了。
“草民…敬女王陛下…”
女王看着他，没说话。
爹像是憋足了劲，大声说：“祝陛下…身子康健！吃嘛嘛香！晚上睡得踏实！”
“噗——”旁边不知道谁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憋回去。
张尚书的脸黑得像锅底。
女王却忽然开口了，声音依旧清冷：“你如何让本王睡得踏实？”
爹愣了一下，显然没准备答案，卡壳了半天，憋出一句：“我…我给陛下守夜！有蚊子我拍蚊子！有耗子我抓耗子！”
这下连一些南疆的武士都忍不住咧嘴了。
女王沉默了一下。
然后，她极轻地挥了下手。
旁边侍立的侍女，端着一杯酒，走下高台，递到我爹面前。
“陛下赏酒。”侍女的声音清脆。
爹受宠若惊，双手接过，一饮而尽，呛得直咳嗽。
女王没再看他，转向乐师：“奏乐。”
宴席的气氛这才重新活络起来，但大家看爹的眼神，都像看个耍猴的。
爹回到座位，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酒呛的还是激动的。
“儿啊…陛下赏我酒了！”他抓着我的胳膊低声说。
我点点头，心里却觉得古怪。
这女王，心思也太难猜了。
宴席进行到一半，大家酒酣耳热。
李少卿忽然端着酒杯站起来，笑着对女王行礼。
“陛下，久闻南疆勇士骁勇善战，弓马纯熟。我大齐儿郎也是尚武成风。今日盛会，不如让两国儿郎切磋助兴，以娱圣心？”
女王淡淡点头：“可。”
李少卿眼中闪过一丝得色，目光扫向我们这边，朗声道：“我大齐和硕王，据说也是身手不凡。不如就请王爷，与我朝中健儿切磋一番，如何？”
我心里猛地一沉！
这老小子！憋着坏呢！
我爹那三脚猫功夫，打我都费劲，跟军中健儿打？不是送上去给人揍吗？
爹的脸也白了，慌忙摆手：“不不不…我…”
张尚书皱起眉，似乎觉得不妥，但还没开口。
女王的目光却看了过来，带着一丝玩味：“哦？和硕王还有此等本事？”
李少卿赶紧接话：“那是自然！徐王爷…深藏不露啊！”
他特意加重了“深藏不露”四个字。
爹骑虎难下，额头冒汗。
我急得不行，猛地站起来！
“我替我爹！”
全场目光瞬间聚焦到我身上。
我脑子一热，话出口才觉得慌，但只能硬撑着。
“我…我爹他前几日受了风寒，身子不适！我…我跟我爹学过几手！我来！”
爹惊愕地看着我。
李少卿脸色一沉：“胡闹！王爷之间切磋，岂容你一小儿插手！”
女王却忽然笑了声，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她看着我：“你是他儿子？”
我紧张得喉咙发干，点点头：“是…是…”
“多大了？”
“十…十五。”
女王点点头，目光扫过李少卿难看的脸，又落回我身上。
“准了。”
她轻轻两个字，定了乾坤。
一个身材高壮、穿着南疆武士服色的汉子跳了出来，活动着手腕，冲我咧嘴一笑，露出白牙。
我心里怦怦跳，手心全是汗。
我确实跟村里老猎户学过几手拳脚，对付地痞无赖还行，跟这种正经武士打…
但话已出口，不能怂。
我走到场中，学着江湖人的样子抱了抱拳。
那南疆武士吼了一声，猛地扑过来，速度快得惊人！
我下意识矮身躲过，脚下使了个绊子。
那武士没料到我会这手，踉跄了一下，有些惊讶地看了我一眼。
周围响起几声叫好。
我稳住心神，回想老猎户教的招式，不敢硬拼，全靠躲闪和巧劲周旋。
那武士力量很大，几次拳风都擦着我脸颊过去，火辣辣的疼。
但我身形灵活，他一时也拿不下我。
场边，爹紧张得攥紧了拳头，嘴唇发白。
李少卿脸色不太好看。
女王看着场中，手指轻轻敲着座椅扶手。
缠斗了几回合，那武士有些急躁，猛地一个扫堂腿！
我瞅准机会，不是后退，反而猛地向前一扑，抱住他的腰，同时脚下使劲一勾！
这是老猎户教的摔跤法子，叫“黄狗钻裆”，名字难听，但好用。
那武士下盘不稳，惊呼一声，被我硬生生摔倒在地！
砰的一声，尘土飞扬。
全场静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喝彩声！ 大部分来自大齐这边。
我喘着粗气爬起来，心脏还在狂跳。
那武士也爬起来，脸上有点挂不住，但还是冲我拱拱手，退了下去。
我看向女王。
她正看着我，目光里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
她轻轻点了点头。
“赏。”
侍女又端来一杯酒，这次是给我的。
我接过酒，手还在抖，一饮而尽，辣得直咧嘴。
回到座位，爹一把抓住我，上下打量：“没事吧？伤着没？”
我摇摇头，腿还有点软。
爹看着我，眼神复杂，最后重重拍了我肩膀一下：“好小子！有你的！”
经过这一场，宴席的气氛似乎真的轻松了些。
但我注意到，李少卿看我们的眼神，更冷了。
散席后，回到帐篷。
爹一屁股坐下，长出一口气。
“今儿个…真是鬼门关前走一遭…”
他看看我，又笑起来：“不过…因祸得福！儿啊，你给你爹长脸了！”
我却没他那么乐观。
“爹，李少卿今天明显是想让你出丑。”
爹点点头，脸色沉下来：“我知道。这老小子…没安好心。”
“还有…”我犹豫了一下，“女王她…到底啥意思？”
爹也皱起眉，琢磨着。
“看不透…说好吧，没给啥好脸。说不好吧，又赏酒，还准你替我…”
他挠挠头：“这女王的心思…比京城的官道还绕。”
正说着，帐篷帘子被掀开一个小缝。
白天那个递酒的侍女探进头来，飞快地塞给我一个小陶瓶，低声用生硬的官话说：“陛下赏的…伤药…”
说完，不等我们反应，就缩回头消失了。
我和爹拿着那还带着体温的小陶瓶，面面相觑。
爹猛地一拍大腿，眼睛亮起来。
“儿啊！”
“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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