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探

　　弥陀
　　那尊佛陪着程一的时间超过了父亲。
　　但程一从未给它真心实意上过一炷香。
　　家里很破，勉强算得上是两室一厅，阳台只能站一个人，转身就会蹭到堆成半人高的杂物，李玲花钱省，什么东西坏了都舍不得丢，硬要说最舍得的就是小学时那辆摩托车，一句话没说就给低价卖了。
　　隔音差，做点什么都得提心吊胆，这栋楼的五楼走廊整整有十户人居住，五六栋楼错落有致，将中间的空地切隔成圆形，圆形空地的最中央有一颗老榕树，程一有时候就觉得自己很像这棵树。
　　她小时候就特喜欢在树下待着，后来不知道谁在外面打牌玩钱被抓了，就把几张旧桌子搬到了树下，开始扎堆在树下打牌聊天，还从牌桌边缘抽出一两张数额最小的钱，让围在旁边好奇的孩子去给他们当哨兵，站在各个能进来的巷子口守着，以免像上次有警察突然过来。
　　程一烦透这些人了，好几次回家在巷子中段就闻到尽头传来的烟味，小学三四年级左右，光着上半身，熟练地咬着根烟站在那。
　　程一觉得，在这种环境供一座佛，简直是搞笑。佛像给家里带来了什么她不知道，但是带走了什么她是清清楚楚，母亲每个月去上供的香火可不少，有时候甚至是她那个小摊一整个月的收入。
　　每次她问李玲花这么多钱到底是为什么，李玲说不要奢求大富大贵，平安就好。
　　话说，父亲真的死了吗。程一隐约有些难过，一支飞出去的带着希望的流星熄灭了，她不渴求父爱，只是他在程一眼前消失了好多年，属于可以在不被看见的几年里创造惊喜的人。
　　如果突然良心发现带着钱财回来，或许能改变现在的生活。
　　但如果穷困潦倒的话，还是死了好，毕竟十年没见，和死了没区别。
　　*
　　落地生根
　　落地生根，落地生根。
　　这种话被用来安抚了多少远嫁的女性。
　　十七年前的一个寒冬，周安年随着男人来到南岛的西边过年，两人在西城工作时相识。
　　大年初一早上，冷，白，沉重的挂湿的白烟，满地的红色炮竹纸，刺鼻的火药味。
　　周安年同程家人一同早起，穿过浓浓的白烟去祠堂拜神，后来成为她婆婆的那个女人手握着一排香，嘴里絮絮叨叨说着方言，语速很快，周安年听不懂，男人为她翻译说是祝她健康的意思，她就也用小声的普通话跟着。
　　后来，随着待的时间长了，周安年才翻译出，她说的是祝她儿子生意兴隆，祝他们早生贵子，他们那时完完全全没有到谈婚论嫁的程度，可惜翻译出这句话时她们早就结婚了，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五岁那年女儿出事去世，两人离婚，男人如意生意兴隆搬去了西市，娘家却死活不允许她离婚，觉得丢人说什么都不同意她把户口迁回去，她望着平静的海面站到天亮，晨光从层层乱云中透出时，她转身找人借了大笔钱，在这里买了房开了店才把户口的问题解决。
　　如今云吞店虽然生意一般，但是能赚得够开支，每个月能固定还点，周安年右手轻巧地用筷尖挑起一两肉馅压进云吞皮，左手轻轻旋着一握，一个小巧的云吞就做好了。
　　她把手中的云吞整齐码好，程一准时地从她门口经过，半小时后响起升旗集合广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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