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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运动会的喧嚣像潮水般退去后,教室里被一种更沉静的氛围取代。课桌上的复习资料堆得越来越高,几乎要挡住前排同学的后脑勺,连窗外的麻雀都像看懂了这份紧张,叽叽喳喳的叫声都压低了几分。
余渐的英语笔记本已经用到了第三本,封面被手指磨得有些发亮。她把那些总记混的长难句拆解成主干,用红笔标在页边空白处,又抄了满满一沓便利贴,贴在课桌右侧的墙壁上——虚拟语气的三种时态、定语从句的关系代词用法、完形填空的高频固定搭配……抬头就是密密麻麻的知识点,像一片等待耕耘的田野。
“这个与过去事实相反的虚拟语气,你标成荧光红,是怕自己再记错?”陈守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正低头看着她贴在墙上的便利贴,指尖轻轻点在“if+had done,主句+would have done”那一行。
余渐点头时,发梢扫过脸颊:“对啊,上次模考就栽在这上面了,看见红颜色能警醒点。”
他没说话,从笔袋里抽出支黑色水笔,在便利贴旁边画了个简单的公式:左边是“过去(had done)”,右边是“would have done”,中间用箭头连起来,箭头上方写着“穿越回过去的假设”。
“这样是不是像在搭积木?”陈守彦转着笔笑,“把时间和对应的结构对上,就不容易乱了。”
余渐看着那个像桥梁似的箭头,忽然觉得那些绕人的语法规则变得清晰起来,就像迷路时突然看到了路标。她忍不住弯起嘴角:“陈守彦,你简直是语法界的搭积木大师啊。”
他被这话逗笑了,耳尖泛起淡淡的红,顺手帮她把另一张卷了边的便利贴抚平,指尖不经意蹭过她的课桌边缘,留下一点转瞬即逝的温度。
复习的夜晚总是格外漫长。台灯的光晕里,余渐对着物理题里的电磁场图犯愁,那些交错的磁感线像一团乱麻,绕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陈守彦,配了个哭丧脸的表情。
平时秒回的消息,那天却隔了快十分钟才跳出来。照片里的草稿纸上,陈守彦画了个简化的电磁场模型,用不同颜色的笔标出了电流方向和受力点,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别熬太晚,这题有点绕,明天早自习我给你画受力分析图,比打字清楚。”
余渐盯着那行字看了好一会儿,指尖划过屏幕上“别熬太晚”四个字,忽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软得一塌糊涂。她回复了个“好嘞,大师晚安”,把手机调成静音,乖乖合上了物理练习册。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书页上投下一道细细的银线,像谁悄悄画下的伏笔。
平安夜那天,学校提前放了学。街上的圣诞气氛浓得化不开,商店门口的圣诞树缀满了彩灯和铃铛,风一吹就叮叮当当地响。余渐背着书包走在人行道上,口袋里揣着两个苹果——是早上妈妈从果篮里挑的,红得像两盏小灯笼,“给好朋友一个,平平安安的”。
走到巷口时,她看见陈守彦站在路灯下。他穿着件深蓝色的羽绒服,拉链拉得高高的,只露出一点下颌线。手里也捏着个苹果,果皮上还带着新鲜的水珠,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这么巧?”他朝她走过来,把苹果递过来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两人像触电似的同时缩了缩。“平安夜快乐。”
余渐赶紧把自己口袋里的苹果掏出来塞给他,两个苹果的弧度差不多,碰在一起时发出轻轻的“咚”声,像心跳的回声。“平安夜快乐!我妈说这个最甜。”
他们站在路灯下,头顶的彩灯串一闪一闪的,把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有片雪花不知从哪儿飘来,落在陈守彦的发梢上,没等余渐提醒,就化了个小小的水痕。
“复习得怎么样?”还是陈守彦先开了口,打破了这有点发烫的沉默。
“就……还行吧,”余渐挠了挠头,呼出的白气在眼前散开,“物理的电磁场还是有点懵,感觉那些磁感线在跟我捉迷藏。”
“我整理了份电磁场的笔记,”他说,“明天早自习给你?还有,我英语作文总写不好结尾,你能不能帮我看看上周那篇?”
“当然能啊!”余渐眼睛一亮,“你讲物理我改作文,等价交换,超划算。”
告别时,余渐看着陈守彦走进对面的巷子,他的背影被路灯拉得很长,手里的苹果红得格外显眼。她低头咬了口自己手里的苹果,甜丝丝的汁水漫开在舌尖,忽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没那么冷了。
期末考试前最后一节自习课,班主任抱着一摞崭新的日历走进来:“快新年了,学校给大家发本日历,把重要的日子标上,也算给这学期画个句号。”
日历封面印着学校的钟楼雪景,翻开来,每一页都有小小的留白。余渐翻到六月,在中考那天画了个星星——金色的,带着长长的尾巴。旁边的陈守彦也在翻日历,他翻得很慢,手指在三月的某一页停住了,用笔尖画了个小小的狐狸头,耳朵尖尖的,像在侧耳听什么。
“三月十六号,”余渐凑过去看,“这日子有什么特别的?”
“没什么,”他合起日历,嘴角弯了弯,眼底藏着点她看不懂的笑意,“就是觉得,那天可能会是个好日子。”
考试结束的那天下午,教室里像炸开了锅。同学们把课本往书包里塞,桌椅碰撞的声音、欢呼声、讨论假期计划的声音混在一起,热闹得像过年。余渐把英语笔记本放进书包时,指尖触到一张硬硬的纸条。
抽出来一看,是陈守彦的字迹:“这次考试,你的英语肯定能进步。电磁场笔记我放在你桌肚里了,寒假要是有不会的题,随时找我。”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眼睛弯成了月牙,像他平时笑起来的样子。
余渐把纸条小心翼翼地夹进日历里,正好压在三月十六号那页的狐狸头上。她抬头时,陈守彦正背着书包往门口走,肩上的书包带有点歪。他回头时正好对上她的目光,抬手挥了挥,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手背上,亮得像撒了把金粉。
走出校门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粉色,云层像被打翻的颜料盘。余渐背着书包,手里捏着那本日历,脚步轻快得像踩着棉花。她翻开日历,在新年第一天的位置,画了两颗挨在一起的星星,一颗大的,一颗小的,中间用虚线连了起来。
风从街角吹过来,掀起日历的纸页,哗啦啦地响,像谁在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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