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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9 章
初夏的风拂过御花园,吹得一池新荷微微摇曳。
秦梓舒刚批完折子,到御花园里透透气。
她扔着鱼食,金色的锦鲤簇拥着,将水面搅得一片涟漪。
“三妹妹当真是好清闲!”
一道夹着火气的女声传来,秦梓舒皱了下眉,她都躲宫里没回家了,有些人还是躲不过!
二公主今日穿了一身石榴红的宫装,金步摇晃得叮当响,人未到,声先到!
她几步走到秦梓舒身边,目光锐利地扫过她悠闲的侧脸。
“你倒是坐得住。”二公主从袖中掏出一张票单,啪地一声拍在石桌上,
“我找人凑了五船的流民送去渡口,整整一千多号人!结果呢?就给了我这么个东西!”
秦梓舒瞥了一眼,是布匹的大宗订单,数额不小,但在二公主眼里显然不够看。
“二姊是找不着合适的商家?要不我推荐些人给你?”秦梓舒捏起一粒鱼食,弹入水中,语气平淡。
二公主被她这不咸不淡的态度噎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你少跟我装傻!谁稀罕那几匹破布?我要的是那个!”
她拔下金步摇,在她眼前晃荡,“金矿!银矿!那才是好东西!”
她凑近了些,讨好道:“三妹妹,这抽票的事,还不是萧璟桓一句话?”
秦梓舒终于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二姊,你不会以为,这天下掉下来的馅饼,是个人张嘴就能接住的吧?”
“什么叫天下掉下来的?”安贞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压下,“我那是真金白银投进去的!人是我找的,船是我雇的,吃穿用度哪样不是我掏的钱?凭什么我连个东澜岛上的矿渣都摸不着?”
见秦梓舒不为所动,二公主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引诱的意味:“三妹妹,咱们是亲姊妹。这事儿,你帮我。下一批的票单,只要让我抽中,那岛上矿里出来的东西,我分你三成!”
“三成?”秦梓舒笑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得你这三成,我得损失多少,你算过吗?”
二公主也不甘示弱:“那你算过,你占了多少吗?那东澜岛上的金银矿,居然只给朝廷四成,其他都到你和萧璟桓手上了!”
秦梓舒乐了:“养兵要不要花钱?造船要不要花钱?”
“流民移过去,身无分文,前半年的衣食住行要不要钱?”
“粮种农具要不要钱?你也知,流民前三年又不交税!”
“你倒是说说,怎么就到了我和驸马的手上了?”
二公主咬着嘴唇不发一语。
秦梓舒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到二公主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
“你那五船人算什么?若别人认定这抽票是内定的,无厚利吊着,我少的何止千百船人?”
“这其中又会有多少人,没法熬过今年的冬天!”
二公主脸一白。
秦梓舒不在看她:“你要觉得运气不好,可以选另一种细水长流的啊!
流民耕种三年地就归他们了。
到时候交三成税,前五年的二成税归组织移民的人。
要求稳的,你大可去挣那五年的税钱。
要想搏一把,那输了就怨不得旁人。世上哪有啥好事都让你占了的!”
二公主感到一股热浪猛地窜上耳根,她想反驳,又说不出。
最终只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而生硬的“哼”,猛地摔了金步摇甩袖走了!
***
二公主摔落的金步摇还躺在地上,上头镶的红宝石在日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秦梓舒看都未看一眼,只静静望着满池锦鲤。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绿柳道:“公主,路大人到了!”
秦梓舒立马转身。
“臣,参见三公主。”路桥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板正。
“倩茹身子可好?”
路桥脸上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
“她呀,怀着身孕还总想着往外跑,一点都不安分。”
话一出口,他才想起宫中传言三公主不孕,神色顿时有些不自然,嘴角的笑收住了。
秦梓舒却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尴尬,看到他手中奏折:
“你真要请愿去东澜岛?”
此话一出,路桥反倒松了口气,他郑重地点头:“是。”
“大燕官员,削尖了脑袋想往京中爬,你倒好,偏要去那偏远之地。”
秦梓舒笑问,“戴太傅他们没拦着你?”
“朝中推行新税制,因着东澜岛的利益,阻力已小了许多,有戴太傅他们坐镇,已无大碍。”
路桥解释道,“东澜岛百废待兴,朝中诸公故土难离,总要有人去做这开荒的事。”
他顿了顿,眼中闪着光:“一张白纸,才好作画。臣想去试试。”
秦梓舒没说话,只是走到石桌边坐下,给他倒了杯凉茶。
路桥继续道:“况且,有公主与驸马做后盾,我无忧!”
秦梓舒笑笑,没说话。
“你别不信,驸马爷那手段,太高明了!
以重利为饵,用抽票的方式吊着人心,又给了一条细水长流的后路,几乎调动了大燕所有的士家和商贾。”
“如今东澜岛物资非但不缺,反因商船云集,购买价格反而比平时还便宜了几分。
移民途中的折损,也远低于户部最初的预估。”
他看向秦梓舒,目光里是纯粹的敬佩:“那些原本可能成为阻力的人,如今为更大的利益,反成了助力。此等阳谋,臣闻所未闻。”
秦梓舒轻笑:“朝中诸公,对这法子,却是颇有微词呢!”
“那是想用见不得光的法子,把好处全往自己怀里揽呢!
而公主您却顶住了朝中内外的压力!
微臣愿附骥尾,略尽绵薄之力!”
秦梓舒眼含笑意,端起碗,品起了甜饮。
路桥见她神情,也放松下来。
他朝着秦梓舒深深一揖:“臣此去路远,今日特来向公主辞行。还有一事相求。”
秦梓舒放下碗,神色郑重:“你说。”
“内子……就有劳公主多照拂了。”路桥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恳求,
“东澜岛初建,条件艰苦,等臣在那边站稳了脚跟,安顿好一切,便接她和孩子过去。”
“我会派太医和稳婆照看好她的!”秦梓舒无奈,倩茹可不仅是你的妻子,更是她的好友,她怎会不看顾呢!
路桥放下心来,再次行礼后,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如松。
秦梓舒看着他远去,将甜饮一饮而尽。
***
时光如梭,三年后,九月初十。
萧璟桓踏入定南侯府,迎面便是一派喜庆。
廊下挂了崭新的灯笼,连庭院里的花木都系上了红绸,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府里要办什么大喜事。
他脚步一顿,心下飞速盘算。
今天是什么日子?
生辰、年节、成婚之日……都不是。
他忽然眼睛一亮,给小厮观茗递了个眼色。
观茗会意,片刻后回来,躬身低语:“回爷,不知是为何庆祝,只听公主吩咐。”
那就不是因为有孕而庆祝了,萧璟桓心里那点期待落空,收敛了神色。
他知道秦梓舒对子嗣一事向来顾虑。
如今朝中,他们夫妻二人权势日盛,若此时有孕,难免让人生出别的心思,也会引来不必要的猜忌。
又或许,她还有别的顾虑,才不愿意生子,而他不去深想!
他调整好神情,迈步进了内屋。
屋里没有外人,秦梓舒正和绿柳一起逗弄着一个两岁的小童,眉眼间尽是笑意。
那是绿柳的孩子,他静静看了会,才进了里间更衣。
等他换了一身常服出来,小童已经被乳母带了下去。
“府里这是要庆祝什么?”萧璟桓来到秦梓舒身边,握住她的手。
秦梓舒眼波流转,歪头笑道:“忆苦思甜。”
她总不能说,昨天,九月初九重阳日,是她前世的忌日。
她安然躲过了那场劫难,迎来了新生,今天当然值得庆祝。
她拍了拍手,侍女们便鱼贯而入,开始布菜。
菜一上桌,萧璟桓的眉梢就挑了起来。
只见他面前,摆着的全是清炒芥菜,凉拌蒲公英,苦瓜梅干菜之类的菜肴,没一个肉菜,颜色还深沉,光看着就让人舌根发苦。
而秦梓舒和绿柳面前,却是蜜汁火方、樱桃肉、桂花糖藕,色泽诱人,香气甜腻。
萧璟桓看向秦梓舒,她正笑吟吟地望着他。
他暗自思忖,还真“忆苦思甜了”?自己是哪件事办得不合她心意了?
绿柳也看懵了,想开口问,又被秦梓舒一个眼神制止,只得垂下头,不敢作声。
“尝尝,特意为你准备的。”秦梓舒亲手给他夹了一筷子蒲公英,“去火,对身子好。”
萧璟桓看她一眼,没说话,夹起蒲公英,吃了下去还面不改色。
秦梓舒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
她又夹了一筷子芥菜给他。
萧璟桓依旧是二话不说,吃了。
这下,秦梓舒反而眯起了眼睛。
她这菜不止看着苦,那酸味她下得重的很!
她本是想借着由头,看他吃瘪的窘迫模样,逗弄他一番。
可他这般平静,他是不是犯了什么错,心虚所以任她罚啊?!
萧璟桓心里也在飞速盘算,是东澜岛的账目出了纰漏?还是他新提拔的官员惹了她不快?
他决定先抛个好消息,哄哄她。
“下面的人传来消息,周倩茹母子已经平安抵达东澜岛了。”
秦梓舒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可有亲笔信来?”
“尚未。”
提到周倩茹,秦梓舒的神情柔和了些许。
三年前,路桥辞行时的挺拔背影还历历在目,如今,他总算能与妻儿团聚了。
说到周倩茹,萧璟桓突然想到,还有一人也去东澜岛了!
当初皎皎领地税改之事,沈修逸帮了大忙,他可不想让她欠人情。
他便给了沈家一些大宗生意的订单。
没想到,沈家知情识趣,派了沈修逸去东澜岛负责这些生意。
昨天是重阳节,她从早上起来情绪就不太对,闷闷不乐。
而东澜岛初建又偏远,在外人眼中可不条件艰苦。
看看这满桌的苦菜,可不就是映射她那位“沈哥哥”在外吃苦了么!
沈修逸到处游山玩水,哪里苦了?!
萧璟桓心里憋着一股火,再吃那苦菜时,便像是咬着仇人的骨头,腮帮子都绷紧了。
秦梓舒看他那副模样,笑眯眯地问:“我做的菜,很难吃吗!”
萧璟桓动作一僵,抬眼看她:“你做的?”
“当然。”秦梓舒下巴一扬,“你觉得,府里的厨子能有我这般‘别出心裁’的厨艺?”
萧璟桓盯着那盘蒲公英看了半晌,最终把那股邪火压了下去,罢了。
他扯了扯嘴角:“不难吃。夫人说得对,我是该好好清清火了。”
秦梓舒被他这副忍气吞声的样子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明媚的笑脸,当真是下饭。
绿柳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又不敢插话,只好起身为秦梓舒盛了一碗温热的鱼汤,想缓和一下气氛。
“公主,喝点汤润润。”
秦梓舒笑着接过,可那碗刚凑到鼻尖,一股鱼腥味猛地窜入,她胃里顿时翻江倒海,捂着嘴就干呕起来。
“呕……”
这一下,屋里的气氛瞬间变了!
“怎么了?”萧璟桓忙起身扶住她。
绿柳也慌了神:“公主!”
府里的御医被火速请来,诊脉后,捋着胡须,脸上带着几分不确定:“从脉象上看,三公主这……像是喜脉。”
一句话,让萧璟桓和绿柳都愣住了。
惊喜来得太突然,萧璟桓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下意识地握紧了秦梓舒的手。
还是绿柳先回过神,连忙道:“驸马爷,公主从前腹部受过伤,太医曾说子嗣艰难。要不……再请一位御医来瞧瞧,也好确诊?”
这话提醒了秦梓舒。
对外宣称不易有孕,如今突然怀上,多找几人确诊才符合常理,免得落人口实。
很快,另一位御医也被请来,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恭喜公主,贺喜驸马爷!确实是喜脉,已有两月身孕!”
绿柳喜笑颜开,亲自去送御医,又给府里仆从发赏钱!
屋内,萧璟桓小心翼翼地将秦梓舒拥入怀中,手臂收得很紧,像是要将她嵌入骨血。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颈窝,身体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
他知道她顾虑着不愿生子,也知道她心中藏着沉重过往。
他从未逼过她,只等着她自己愿意。
如今,她愿意为他生儿育女了!
秦梓舒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的震动,也在细细瞧着他的神情。
见他像是怔住了,惯常深邃沉静的眼眸此刻漾开层层涟漪,那目光从她脸上缓缓移下,无比珍重地落在她小腹处,竟透出几分难以置信的恍惚。
她心中既欢喜,又泛起一丝难言的酸涩。
她轻轻抚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
这里,孕育着一个前世从未出现过的生命。
她的未来,真的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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