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见春

作者:申木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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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九章


      “应渊!”昊轩冲到应渊身边,喝道:“收回血莲!”
      应渊也发觉自己状态不对劲,来不及多想应声道:“好。”这次不用划破手掌,应渊直接在脖子上一抹,沾染毒液的血液直接将手指也一并腐蚀个鲜血淋漓,应渊皱着眉,却不是因为疼痛,他能明显感受到画符时行笔的滞涩:是妖木在反抗!应渊在心底嗤笑一声,咬破舌尖淬了一口血洒在法阵上,笔下顿时行云流水,眨眼间,符咒已成。
      雪见鹿徒手将捆住陈九思和药泉的蛇蔓撕开,两人狼狈摔在地上,药泉搀着跪倒在地的陈九思,勉强站稳。
      应渊大喝一声,半空中飘浮的血符朝血莲飞去,符咒与血莲碰撞,十几条青色光柱将血莲狠狠钉入地面,血莲光芒一闪后黯淡下去,缓缓隐进妖木里。应渊轻轻松下一口气,看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觉得有些丢脸,挥开昊轩伸过来扶他的手。
      忽然两人听到秦贺骂了一声,朝这边喊道:“小心!”
      应渊瞳孔紧缩,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就被昊轩一掌轰飞。应渊狠狠砸在树干上,视线因震荡模糊发黑,却仍然清晰地看见,原先他们站着的地方,一个巨大的蛇头从血莲中央冒出,将昊轩整个吞了进去。
      秦贺咒骂一声,将手中的刀猛力甩过去,“铮”一声和蛇嘴内的刀重新合并成双刃,昊轩额上青筋暴起,紧握双刃卡住蛇嘴,但蛇嘴里的毒液还是将昊轩裸露的皮肤几乎腐蚀掉一层皮。
      刚刚雪见鹿将陈九思和药泉放下来后,便几步跃到秦贺身边,顺手一道灵光击退几条蛇蔓,灵力光点溅到血莲之中,血莲一点不受影响。秦贺意识到不妙,一道雷电从脚下朝血莲游去,原本快要隐没的血莲闪了闪,变成虚影。假的!秦贺暗道不好。顺着地上的血痕朝对面望去,不远处应渊和昊轩脚下隐隐有戾气聚集。
      应渊吐掉嘴里的血,眼神狠厉,不要命地以手为爪,插入胸前,闷哼一声,取出一滴心头血,红得剔透的灵血对蛇蔓有致命的吸引力,更不用提这是它们“主人”的心头血。如果能够吃到,哪怕只是一点点,它们也能分掉妖木部分意识,从走狗翻身为半个主人。一大股令人作呕的湿黏浊气从巨蛇口中喷出,昊轩借机乘着气流跃出蛇嘴,刚刚落地就看到巨蛇整个身子从血莲中探出,朝应渊扑去。巨蛇的竖瞳是血红色的,与玄都秘境中的恶鹞一模一样。
      看到昊轩平安无事离开蛇嘴,应渊松了一口气,从芥子法阵里取出一张引雷符,将自己的心头血抹在上面,引雷诀瞬间被催动。应渊冷笑一声,抬手一挥,雷电锁链般从四面八方劈来,巨蛇哀鸣一声,身上破出十几个大洞,腥臭的血刹时顺着鳞片流出,在巨蛇身下形成一小个血潭。血红的竖瞳红得发黑,阴沉沉地盯紧应渊,巨蛇仰头吐出蛇信子无声嘶鸣,“嗖嗖”地声音自血木内部响起。秦贺警惕地站在雪见鹿身边,雪见鹿则护在陈九思和药泉身前。雪见鹿暗暗瞅了药泉一眼:陈九思就算了,药泉要是死在这,不好和李瑄交代,长安的点心实在是太贵了。
      应渊和昊轩面对面包围在巨蛇两侧,听到蛇蔓游动的声音,应渊眼底浮现出熟悉的青色流光,他已经能够看到血木内部冒出的数以亿计的竖瞳了。应渊眼神一动,目光落在昊轩身上,看到昊轩的伤势,应渊咬牙,“血木快要失控了,我送你们出去!”
      这几个灵修的血实在是太过诱人,血木根本抵挡不住这种诱惑,违背应渊要将它们收回的命令,却被“主人”往死里打,喂不饱的野狗于是决定连同“主人”一起杀掉,自己成为自己的主人,得到真正的自由。
      应渊躲过朝自己撞过来的蛇头,一脚踹开挡在自己面前的蛇蔓,落到昊轩身边。雪见鹿伸手,金色灵力顺着他的手系在陈九思和药泉手上,清幽的檀香笼罩两人,陈九思失血过多晕眩的大脑清醒些许,雪见鹿握住秦贺的手,秦贺一个鞭腿劈断身前的蛇蔓,纵身朝昊轩身边赶。瞥见雪见鹿几人快到了,应渊脚下展开一道青色法阵,青光涌动,巨蛇阴恻恻睨视几人,血嘴大力闭合,“啪!”,上下牙关咬了个空,一根断牙掉落。
      天京众人齐齐望向镜湖的方向,一向平静的镜湖,有一层深红色的血光缓缓从湖底上浮,不多时,银蓝色的镜湖已经被血色泅透了。
      “这是怎么回事?”惊慌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很快引发骚乱。
      “湖上是什么?怎么有人到镜湖里面去了?”
      “镜湖不是被应渊院长设了法阵吗?”
      “你们看!那不是昊轩宫主吗?”许是昊轩周身从容沉稳的气度给人印象太过深刻,即使隔着很远,镜湖岸边的人也一下认出他。“宫主身边那人就是应渊院长了。”应渊周身是血的狼狈样子实在和往日形象大相径庭,以至于众人第一时间没有认出,“那他们身边其余几人是谁啊?”
      “是谁根本不重要!”这人的问题被其他人粗声打断,“镜湖和神木发生了什么事才重要啊!”
      秦贺眯起眼,脸色阴沉地看着镜湖底泛起的血色,眨眼间,镜湖上空大雾弥漫。雪见鹿见状,提醒道:“不好!是秘境中的水镜,镜湖要翻转了。”秦贺皱眉看向应渊,“你还能控制血木吗?还是它已经完全失控了?”应渊能够坐在院长之位这么多年,又能从容应付一众矛盾的世家,自然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那种人,面露警色,应渊没有隐瞒,“它已经完全失控了。”
      话音刚落,一个巨大黑影朝几人冲来,还没看清它的全貌,浓郁的腥臭先一步到达。雪见鹿将身边的陈九思和药泉向镜湖岸边抛去,一道金色灵光托着两人箭矢般飞离攻击的范围,应渊见状随即打开镜湖的法阵。陈九思和药泉稳稳落在岸上,两人互相搀扶着,回望镜湖上空。镜湖外的屏障消失后,血木的膻腥气和铺天盖地的妖异红光再也没有遮挡地暴露在全天界灵修的视野中。
      众人被眼前景象吓得脸都白了,连连后退。“这是什么?”一人抬头,呐呐低语。镜湖,不对,现在已经是血海了。血海中央,血木拔地而起。树冠是黑黢黢的,黑得发沉,没有一点光亮。突然,一声尖啸刺痛所有人的耳膜,原本漆黑一团的树冠上忽然有无数红点亮起。“这是什么?”昊轩觑了应渊一眼,抬手一握,坤雷刀带着电光,从玄都学院应渊的书房内驰来。应渊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恶鹞。血木吸人血,它们吃人肉。”
      又是一声尖啸,得到号令的恶鹞齐齐升空,黑沉沉的树冠瞬间膨胀数倍,恶鹞血红的竖瞳盯着岸上的灵修,“桀桀”笑着,黑幕遮天蔽日,朝天京城席卷来。
      药泉见状,和陈九思对视一眼,喝道:“还不快跑,傻愣着等死啊!”话还没说完,药泉和陈九思就兵分两路,一个朝玄都学院,一个朝天京城赶去了。
      湖岸上的人怔怔愣在原地,他们在天京安逸了一百年,外面有勾陈上宫保护,城内有神木庇护,从没想过有一天要面对这种生死攸关的阵仗。直到一人被恶鹞抓住脑袋,抛上半空,一声惨叫还没喊完,就被两只恶鹞互相争抢撕成两半,张大的嘴还在发出声音,但很快就弱下去直到完全消失。头顶有血滴落,是刚刚站在自己身边那个活生生的人的,站着两腿发抖的人终于缓过神了,发出一声过了时的惊叫,而后被吸引了注意的恶鹞,眼露凶光地扑食了。
      失去树冠的血木裸露着光秃秃的树干,而后无数蛇蔓像浸湿的黑头发一下从血木中心冒出,流进血海中,蛇蔓与蛇蔓交织在一起,将血海底的残骨夹在中间,“哗啦——!”无数水声响起,头顶白骨的黑色蛇蔓浴着血水,探出头来,齐齐嘶着蛇信,不怀好意地看着上空的四个人。
      秦贺和昊轩对视一眼,“现在怎么办?这玩意怎么弄死?”昊轩看向应渊,后者收回不知落在何处的视线,淡淡出声,“重新进去,找到血莲,净化掉。”
      “好!”昊轩应声,“我和你进去。”只有应渊知道怎么找到血莲,所以他必须回去,而昊轩默认自己是另外一个人。
      “不。”应渊的视线移到雪见鹿身上,“他和我一起回去。”
      “不行!”秦贺想也不想立刻拒绝了。
      应渊面无表情地看着秦贺,“你和昊轩能够对抗戾气,却不能从根本上净化掉。只有他。”应渊指着雪见鹿,“是我们之中,或者说三界中唯一能够彻底摧毁血莲的人。”
      “你自己的祸事,你自己......”秦贺脱口而出,却被雪见鹿打断了,“好,我和你回去!”秦贺拉住雪见鹿手臂,急声,“阿雪?”雪见鹿软声,“我会小心的。而且应渊说得没错,只有我能办到,这是我与生俱来的责任。”雪见鹿神色坚定,秦贺知道他心意已决,抬手擦过雪见鹿嘴唇,顿了顿,然后扣住雪见鹿下巴,亲了上去。这次不是嘴角,而是真正的嘴唇。秦贺亲得很急,柔软的嘴唇磕在牙齿上,渗出几缕血丝,秦贺尝到血腥味,轻轻舔了舔。秦贺掀起眼皮,雪见鹿的眼眸闪着水光,怔怔地望着忽然亲人的秦贺,拇指擦去雪见鹿唇上的水渍,秦贺目光沉沉,“这次不算,等你回来,再补给我一次。”
      雪见鹿摸了摸自己磕疼了的嘴唇,笑道:“好,一言为定。”
      应渊一直没看昊轩,虽然他知道那家伙不敢看秦贺他们,于是目光避无可避地落在了自己身上。瞥见亲昵的那两人结束亲吻,应渊转身,“走了。”
      “等等!”昊轩叫住应渊,“小心。”应渊眼眸动了动,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挥手作别,听完这句话后,便没有回头地离开了。昊轩盯着应渊离去的背影,神色悲恸。
      “走了。”秦贺看向被恶鹞追得东躲西藏的天京众人,“杀人越多,血木的实力就越强,阿雪他们就越难净化掉血莲。”
      雪见鹿作别秦贺后,飞身跟上应渊,两人不熟,甚至站在神木之子的角度,应渊和雪见鹿有着血仇。应渊没有回头看雪见鹿有没有跟上来,他一心逃开昊轩悲切的眼神,于是纵身扎入血木内部。这样清朗轩然的人,本不需要露出伤心脆弱的神态,他就一直那样守护着他想守护的人就好,无论是灵修,还是凡人,都无所谓了。
      利落避开忽然袭来的蛇蔓,青色流光与金色流光交织穿梭在纵横交错的血木内部。应渊抬起血淋淋的手掌,五指张开,将已经凝固的伤口重新撕裂。蘸着新鲜温热的血液,应渊抬手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血符,雪见鹿似乎认出这是召唤血莲的符咒。法阵上血光流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另一头蠢蠢欲动,迫不及待冲出来。见状,应渊嗤笑一声,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邪物就是邪物,明知是陷阱,却还是会抵不住诱惑上钩。”话语很冷,应渊眼底却黯淡了几分。
      听到这话,雪见鹿忍不住盯着应渊,开口道:“你有没有后悔过,当初不该偷偷修习血术,不该在神木种下血莲,最后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
      听到雪见鹿的话,应渊转过身,嘲弄地看着雪见鹿,“我从不后悔。”应渊倨傲的语气一如当年,“除了秦故,我是第二个破解镜湖屏障的人。我无师自通掌握了失传已久的血术。菩提神木那么厉害,还不是照样被我套上绳索,沦为我的狗。这桩桩件件,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雪见鹿沉默地看着应渊:这个人到现在仍不知悔改......
      身后法阵有东西出来的声音,应渊转回身去,在血莲破法阵而出的刹那,青色灵力从法阵里冒出,钉入血莲中。不用应渊提醒,雪见鹿立刻取下菩提念珠,念珠金光大盛,狂风携着浓郁的檀香霸道地席卷血木内部,冲天的金色灵力与血莲上散出的戾气对抗,渐渐地,金光压过血色,菩提念珠被金色火焰吞噬,随着金光前进一寸,念珠上的珠子就少一颗。雪见鹿也就一百年的修为,血海积聚了多少灵修的戾气和凡人的怨念,不是雪见鹿自身的修为可以抵御的,他在消耗菩提神木存储在念珠中的灵力。
      应渊站在雪见鹿身后,注视着金光与血色对抗。雪见鹿没有看到的地方,应渊终于忍不住回头,朝树冠外望了一眼。昊轩的身影自然是看不见的,但有的时候,我们只是在看一个念想,当情感浓郁到极点,必须做点什么使已经满得要溢出的情意泄出些许,比如接吻、比如拥抱。
      镜湖外,昊轩一手提起一个瘫软在地的灵修,丢进一个布下雷诀的法阵中,在这里面,恶鹞不会靠近。似有所感,昊轩忽然回眸看向血木,自然也是什么都没有看到。秦贺落地,将手上捉着的几人一并丢入法阵中,“如果血木死亡,天京倒塌,这些人骤然落到凡间,恐怕也是性命难保,凡间可能也会引发不少所谓‘天灾’。”收回视线,昊轩一道雷光击退旁侧的恶鹞,“管不了这么多了,血木不死,今日这些人是必死无疑。”
      随着金色火焰慢慢吞噬血莲,血木内部发出碎裂的轰鸣声,雪见鹿正集中注意净化血莲,没有留意到,身后应渊的脚下悄悄绽开一朵小型的血莲,这次的法阵不是从地底冒出的,而是由应渊手上滴落的血汇成的,不知什么时候,应渊在自己左右手臂上各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莲只剩下最后一个虚影,血木开始崩塌,镜湖底的根系也迅速萎缩,失去树根支撑的天界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秦贺看着底下开裂的大地,知道血莲已经被解决了,回头望向镜湖中央,“阿雪。”昊轩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还没等他捕捉住,这缕思绪就消失了,但昊轩下意识迅速往血木飞去。
      雪见鹿松了一口气,收回剩下的最后一颗菩提念珠,念珠上金线和血线交错,是之前那颗血珀。躲过头顶砸落的一块树干,雪见鹿回头正欲拉上应渊离开,忽然双眼睁大,“你!”应渊半个身体已经融入脚底的血莲了,新的血莲底下生出千万条极细的藕丝,扎入摇摇欲坠的大地,将即将坍塌的天界死死绑在四分五裂的临界点。
      “为什么?”雪见鹿不知该作何感想,“你不是不后悔吗?”
      几乎只剩下一个肩旁露在外面的应渊脸上半分愧色都没有,冲雪见鹿扬了扬下巴,“我不后悔,我还是这个回答。但......”应渊垂眸,勾起嘴角,“有人会替我后悔,我不希望这种情绪出现在他身上。”雪见鹿看不清应渊脸上的表情。张了张嘴,雪见鹿还想说什么:你有没有话要我带给他?你现在这样算是什么?很多很多的问题,雪见鹿不知该问什么?
      忽然,应渊抬手覆在自己右眼上,合手一抽,一颗青色珠子凝结成型,应渊将珠子随意抛给雪见鹿,什么也没说,消失在血莲中。
      地面的震动暂停了,天界维持着这样一个残破欲坠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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