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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8 章
寒夜刺骨,呵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凝成白雾。
路边一辆不起眼的轿车里,白雾从车窗飘出去,与外界的冷气相撞,很快散成朦胧的纱,裹着女人半边侧脸。
何璟倚在驾驶座上,指间夹着的烟已燃至过半。她另一只手滑动着手机屏幕,如果没什么意外江知今天刚考完试,按照平台官网的信息公示,上午是笔试,下午直接面试。
一支烟燃尽,指尖被冻得有些发麻,她机械般地活动了下手腕,掐灭烟蒂,推开车门朝家走去。
方容正坐在客厅里坐着,听到开门声便探了探头:“回来了?”
“妈?”何璟略显诧异,“你怎么还没睡?”
“在等你啊。”方容放下手中的毛线,“最近怎么总是这么晚?”
“年底事多。”何璟简短地回答,声音里带着刻意压制的疲惫。
方容打量着她消瘦的脸庞,也不忍心再唠叨她,轻声道:“电锅里有银耳粥,还温着,喝一碗吧?”
何璟点点头,换好拖鞋走向厨房。
她盛了一小碗粥,坐到母亲身边,方容正在扯着根线往外拆,动作缓慢而专注。
“这是织的什么?为什么要拆掉?”何璟轻声问。
“闲着也是闲着,我准备织一个毛线手套。”方容头也不抬,“这地方勾错了针,可不得拆了重来吗?”
“都勾这么多了还要拆?”
方容淡淡的:“那有什么关系了,再勾就是了,不拆掉就是做完了也永远有个疙瘩。”
何璟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默默喝粥。
方容瞥了她一眼,状似随意地问道:“今天听莹莹说,小知回青州了?”
“嗯。”何璟的勺子碰在碗沿,发出轻微的声响。
“怎么也没来说一声就走了?”方容继续拆着毛线,目光却观察着何璟的反应。
何璟没有接话。
半晌,方容试探着问:“不是你又欺负人家了吧?”
何璟险些被一口粥呛到,放下碗:“妈你别乱猜,哪来的‘又’?又不是小孩子。”
“那好端端的怎么说走就走?”方容叹了口气,“她之前出去玩还会过来跟我说一声呢。”
何璟的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腿长在她身上,她想去哪就去哪,谁管得了。”
方容隐约觉得这话里带了几分哀怨,倒是让她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将毛线整理好放进盒子:“喝完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去看你爸。”
明天就是老何的忌日了,何璟乖乖应道:“好。”
洗完热水澡,何璟将换下的衣服扔进洗衣机。
裹着浴袍站在衣柜前,手指掠过一排衣服,突然在一件软衫上顿住。那是江知穿过的。
江知说,睡衣穿腻了,就在她衣柜里扒出一件长绒棉的薄衬衫,她经常穿去上班的这一件,材质很舒服。
江知穿上之后有点长,但也不过是刚刚盖过屁股的位置。她也学着自己的样子发号施令,时不时指指点点的手臂牵扯衣服的下摆,腿根处若隐若现。
那一次她们做了很久,事后江知在她耳边轻笑很不好意思的承认自己是故意的。
回忆戛然而止,嘴角那抹无意识扬起的弧度也僵在脸上。
她烦躁的扣上衣柜,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直挺挺地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翌日清晨,薄雾未散,何璟就陪着方容来到了墓园。
方容熟练地摆好祭品,点燃香烛,青烟袅袅升起。
“老何啊,我和璟来看你了。”她轻声说着,将几碟精致的小糕点一一摆好,都是老何生前最爱吃的。
何璟打来一桶清水,仔细擦拭着墓碑。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却觉得心里格外平静。
方容坐在小板凳上跟老何唠着家常,无非是一些鸡毛蒜皮的琐碎,像是最近又做什么,街上的谁谁谁又怎么了。
何璟时不时插嘴问一句,有些八卦方容可比她知道的多的多。
“我们都挺好的,你在下面安安心心睡吧。”
方容的声音忽然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似是犹豫。
半晌,她还是开口道:“你也不用担心璟了,她现在也挺好的,有人替你操心了...小知是个好孩子,我也挺放心的......”
何璟擦拭的手猛地一顿,难以置信地看向她:“妈......”
方容没有抬头,目光依然温柔地落在墓碑上,语气却格外平静:“你以为妈不知道吗?”她轻轻叹了口气,“人家都说知女莫若母,你是什么状态我都看在眼里。”
有好几次她听到女儿一大早轻手轻脚的从外面回来,她不是不知道,她只是没有走出去。
小知来家里的时候,小璟总会回来的早一点,方容看得分明,女儿看向小知的眼神里,盛着几乎要溢出来的光亮和温柔,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那种注视有多么炙热。
谁都年轻过,方容对那样的眼神并不陌生。起初她也并不想相信的,她不知道两个孩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情愫。可当她一次次看到小璟脸上那种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快乐时,她所有质疑的话便都堵在了喉咙口。
她终究不忍心去做那个打破美好的人。只要何璟一天不坦白,她倒也乐的装作不知道,日子大可就这样过下去,稀里糊涂总好过亲手去触碰那份可能惊世骇俗的真实。
何璟怔在原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她一直隐隐觉得母亲或许有所察觉,但两人从未挑明,她便也自欺欺人地当作无事发生。
“你们年轻人,总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方容终于转过头,目光温和却通透,“其实只是当妈的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妈,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个嘛,我也说不清了。刚开始我也没在意,后来就越来越明显了,我不想相信也不行了。但是,我左等右等你也没来和我说过,我就想着兴许是我错了呢。”
她轻轻握住何璟冰凉的手:“本来你不说,我可以永远当做不知道的,但最近我看你很不对劲,整个人就跟一个壳一样,没魂了,是不是跟小知回去有关系?”
何璟垂下眼睫,喉头微微哽咽。
她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她以为自己不需要倾诉,就像江知没有告诉王芸和李秋莹实情一样,她也默契的对所有人缄口不言。
但当方容问她的这一刻,压抑的情感也有了决堤的冲动。
她哑声道:“已经,结束了。”
方容眉头微蹙:“结束是指?”
“她不会再回来了。”
听她这么说方容也明白了几分:“她不回来,你可以去找她啊。我是不懂你们这种感情,但小知和你一样也都是女孩,感情里,总要有人先低头。”
“小璟,我很早就和你说过,你不要把自己困在这,趁着我现在还能照顾自己,你大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
“人这一辈子啊,无论有没有家庭子女,大多时候都是要独自面对自己的一辈子的,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看起来无聊的日子也会突然戛然而止,就像你爸一样。”
何璟握了握她的手,方容回了一个安抚的笑:“你不用担心我,我留在这里,是因为你爸在这里,我守着我爱的人。而你,”她深深望进女儿眼里,“也该去珍惜你爱的人。”
-
夜深人静时,回忆最是猖獗。
何璟在房间里踱步却迟迟睡不着,无论视线落在哪里好像都有江知的影子。
她不敢看手机,手机有太多和江知有关的东西,最后她躲进了书房。
手指掠过一排排书脊,却迟迟没有找到一本想读的书。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移,最终停在了最边角的几本老相册上。
几个月前是她把相册摆上书架的,但是之后再也没有打开过。
她抽出父母的那一本,厚重的皮质封面带着岁月的温润。
即便她已经看过很多次,还是轻易的沉浸其中,一页页翻看那些黑白或泛黄的照片,仿佛人也跟着陷入到那段青涩的时光里。
一本看完,她又取出了属于自己的那本相册。
刚翻开封皮,一张小卡片便从页缝中悄然滑落,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托,指尖堪堪接住了它。
何璟小心地翻开那一页,让卡片完全呈现。
卡片的纸张厚实而富有细小的肌理,尺寸不大,边缘还带着毛边。
水彩的颜料轻薄,却在卡片的正中绘出一枝清透的槲寄生。
画面中的叶片翠润,仿佛刚被雨水洗过,深褐色的枝干细韧,衬的那几颗白色的浆果像是将坠未坠的露珠,在灯下泛着清澈微光。
何璟突然回想起那次和江知一起做蛋糕的时候,江知问过她认不认识。原来,她早该认识的。
方容卧床那段日子,江知也经常坐在这件书房,她在这里画画在这里阅读,在这里同她现在一样翻阅一本相册。
何璟的眼眶发热。她手腕翻转,卡片的背面是一行的小字:
“A sprig of evergreen magic, only for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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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一下最后一句话:只想和你亲!(不是...
我在网上偶然看到说槲寄生的花语是:偷来的永恒...
虽然可能不准确,但是我觉得和她们当时的状态好配,就当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