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轻歌我就曼舞

　　药材，她要药材。杨莫羽打电话来，并不是向他倾诉衷肠的。她需要石岗村村民家中储放的药材，有多少，她就要多少，价钱可谈，但也不能漫天要价。除了谈论药材，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涉及半点私人感情。能让人往私人感情方面想的，唯有她问到“我不在余镇了，今年你还组织村民种那种药材吗”这句话。就这句话，让他感想万端。然而，他又提醒自己，你是有夫之妇，对于婚姻之外的异性，绝不能产生半点非分之想。
　　她似乎很急，急着获得药材。夏初阳知道，她和他一样，主动投入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他只能防守，她却在进攻。他在后方，她却冲在前线。夏初阳在挂断电话后，振作起精神，马上给药材种植户打电话，万幸的是，他们中竟然有几户还囤积了总量不下于两千斤的干药材。听说是杨医生要，他们不仅没有加价，还想主动给她送过去。夏初阳在电话中道：“送就不麻烦你们了，我会想办法的。此时，你们呆在家中，就是对我工作最大的支持，杨医生听了也会感到欣慰的。”
　　早晨七点，夏初阳把满满一货车干药材送到了杨莫羽的实验大楼前。接车的是代明。他穿着一身洁白的医生服，戴着口罩，眼神透露出疲惫。很显然，他也是战争中的一员。夏初阳抬头看了看外表高大上的实验大楼，感到很惊讶。他一直以为，代明说的实验室，只是一间房子，最多是一套房子，却没想到会是一整栋楼。代明看出了他的惊讶，指了指后面，道：“旁边就是制药厂，只要小莫配出药方，我们就马上收购药材，投入生产。当然，我们还有专门的药材储备库，一般的药材，我们都有库存，除了小莫认为制造某种药必需的特殊药材。”
　　夏初阳扯了扯口罩，点了点头，道：“看得出，你是真的支持杨医生的科研事业。”
　　代明笑笑，尽管戴着口罩，笑意却通过厚厚的口罩传达出来。他说道：“对于自己爱了多年的女人，我怎么可能不支持她的事业呢？更何况是在这样的特殊时期！”二人心有默契，都知道这特殊时期是怎样的生死攸关、全民动员、上下一心。代明又道：“十八年前曾发生过类似于流感的怪异疾病，一直没研究出克病之药，我那身为药材推销商的父亲痛心疾首，发誓一定要投资医药研究事业，建造了实验室，却没招到研究人才，后来又承包了县人民医院，总算达成了他治病救人的心愿。”
　　夏初阳点了点头，道：“都是有情怀的人啊！”又道：“可我记得你是兽医。”
　　“兽医治兽也治人！十八年前流行的那场怪病不是由于有些人贪吃兽类的肉么？不是说那病毒来自于野生禽兽的身上么？”代明道。
　　夏初阳点了点头，叹息道：“是啊，有些人耽于享乐，别的人却要为他们的享乐付出代价。”又道：“希望这一次不要像上次一样。”
　　代明道：“如果我说这次的情况比上次还要糟糕，你相信么？”他的眼神透出幽蓝的光，像黑夜里草原之狼眼里透出的一样。夏初阳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现状。
　　“我们院里已经有人死去了。面对这种病我们束手无策，我们能做的就是找一种优良的疗救方案、寻一些克制病毒的药物，还有就是消毒戴口罩，像你我这样能自觉戴口罩的，就已经算是很自觉地在参与这场战争了。我们目前能克制那种病的药几乎没有。联想到小莫此前研制的药，或许它有些效果，可是，她却不肯透露方子，说是和你岳父之间有君子之约。”他看着夏初阳，注视着他口罩上方的眼睛，语气变得有些不太客气。“到了这种时刻，守那种约有必要吗？你岳父也真是，同是管理医院的，同是治病救人的，他怎么就没有一颗仁爱之心呢？”
　　夏初阳皱皱眉头，没说话。他能说什么呢？
　　“人还是要有些大是大非的观念，如果没有，那只能说明他私心太重。当然，我知道那种药并不一定对当前的传染病有效，可是，不试试怎么知道？”代明道。
　　看了看搬药材的工人们忙碌的身影，代明又道：“我们的速度得快，得超过病毒的传播速度。这是小莫今天一早对我说的话。此时，她已经去医院了。要知道，此前她一直呆在实验室，从不去医院。这一年，她精神状态不好，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原因。对于一个药学天才来说，浪费一年时间，损失有点大。不过，她的研究也不是完全没有进展，她突然提出运这批药材来，想必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说着，他领夏初阳去实验大楼二楼办公室。去往办公室，得爬上十多级台阶，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很明亮，灰色的显出高级感的瓷砖，泛出白晃晃的光。两边的砖墙上挂着一张张人物照片，下面还有简介，生卒年、求学经历、科学成就等，他们都是医药学领域的泰斗、专家。想起杨莫羽每天看着这些人物的照片，把他们当作标杆，步步努力，催逼自己奋进朝前，夏初阳就开始心潮澎湃。她是奋进者，是追梦人，对得起自己的韶华，对得起他弟弟夏晓阳。
　　他突然觉得惭愧。他不应该把她和晓阳捆绑在一起。她是她自己。
　　办公室里开着空调，温暖如春。代明给夏初阳倒了一杯茶，递到他手上，然后指着那些摆放整齐、桌上却有些杂乱的办公桌道：“看见了吗？这是杨莫羽团队。这些人都是刚毕业不久的药学专业的学生。”
　　夏初阳喝了口热水，看着那些空桌子，只能靠发挥想象，把那些人还原出来。
　　“他们都被小莫叫走了。一起去了医院。”代明边说边去饮水机边，再倒了一杯水。他倒的是温水，在热水口倒了半杯，又去冷水口倒了半杯，中和一下，水就不冷不热，温的，刚好。他喝了一口，觉得水温合适，就一仰而尽。他捏着空杯，一次性塑料杯随即发出嘎嘎的响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响声格外的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