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与破晓

　　撤离的过程混乱而激烈。“辉光”总部内部的抵抗力量远超预期，除了被编程的守卫，似乎还有少量装备了外骨骼和先进武器的“熵”的核心战斗人员介入。他们战术刁钻，悍不畏死，给外勤组的突围造成了巨大的麻烦。

　　秦青带领的接应小组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才勉强撕开一道口子，掩护着沐笙和夜澜冲出了那座如同蜂巢般错综复杂的蓝灰色巨塔。外部，预先安排的接应车辆引擎轰鸣，弹雨泼洒在车身上，溅起一连串的火星。

　　沐笙几乎是抱着已经彻底失去意识、陷入昏迷的夜澜，滚进了改装过的防弹车内。秦青和最后两名队员紧随其后，车辆在刺耳的轮胎摩擦声中，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将追兵和依旧混乱的“辉光”总部甩在身后。

　　车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引擎的咆哮和远处隐约的警笛是唯一的背景音。秦青快速检查着沐笙手臂上已经简单包扎过、却依旧在不断渗血的伤口，又担忧地看着被沐笙紧紧抱在怀里、裹着染血西装、脸色苍白如纸的夜澜。

　　“他怎么样？”秦青的声音带着压抑后的沙哑。

　　沐笙摇了摇头，嘴唇紧抿，手指颤抖地探向夜澜的颈动脉。脉搏微弱而急促，呼吸浅得几乎感觉不到。他身上的冰冷没有丝毫缓解，反而像是从骨髓里透出来的一般。那些诡异的符文刻痕在昏暗的车灯下，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意识活动……极其微弱，而且混乱。”沐笙的声音低沉，带着巨大的疲惫和恐惧，“埃利斯顿说的‘格式化’……虽然没有完全成功，但肯定对他造成了严重的……”他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种对意识本源的创伤。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夜澜冰凉的额头上，闭上眼，试图再次去感知那片意识的废墟。然而，这一次，他只能感受到一片死寂的荒原，之前那些闪烁的记忆碎片光芒，变得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彻底湮灭。只有最核心的那一点，属于“沐笙”这个概念的执念，还如同即将燃尽的灰烬中的最后一点火星，顽强地存在着。

　　【……阿笙……】

　　昏迷中的夜澜，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眉头紧紧蹙起，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沐笙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夜澜毫无血色的脸颊上。他想起三年前，夜澜总是带着点小得意，说他命硬，阎王爷都不收。可现在，他把他从维生舱里带出来了，却感觉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接近死亡——一种意识层面的、缓慢的消亡。

　　他紧紧握住夜澜冰冷的手，试图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去温暖他，就像过去无数次，夜澜在他做噩梦惊醒后，这样握着他的手一样。

　　【“别怕，梦都是假的，我在呢。”】夜澜低沉温柔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可现在，深陷噩梦无法醒来的，变成了夜澜自己。

　　车辆在城市的脉络中穿梭，不断变换路线以摆脱可能的追踪。秦青一直在操作着车载终端，与“镜廊”基地保持联系，并接收着各方传来的信息。

　　“总部那边的混乱还在持续，官方力量已经介入，埃利斯顿下落不明。”秦青报告着，眉头紧锁，“但是……我们截获到一段可疑的通讯残留，指向城外西北方向的废弃工业区。信号源很隐秘，但加密方式……与林莫清单里提到的几个高级别‘熵’成员使用的模式类似。”

　　“他们还有备用据点？”沐笙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

　　“很可能。‘辉光’只是明面上的掩护之一。”秦青调出西北工业区的卫星图，“而且，根据林莫最后那份资料里关于‘摇篮’协议的描述，要维持和运行如此大规模的意识场，需要巨大的能源和数据处理中心。‘辉光’总部可能只是控制节点之一，真正的‘主机’或许藏在更隐蔽的地方。”

　　沐笙看着屏幕上那片荒凉的工业区，眼神冰冷。敌人的根系比想象中更深。摧毁一个“辉光”总部，远远不够。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怀中的夜澜身上。夜澜的意识里，是否还藏着关于“熵”其他据点、关于“最终协议”更关键的线索？他现在这种状态，还能不能……

　　就在这时，夜澜的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嘴角溢出了一丝暗色的血液！

　　“澜哥！”沐笙心脏骤停！

　　秦青立刻上前检查，脸色大变：“生命体征急剧下降！内脏可能在衰竭！是那种神经毒气的后遗症？还是……意识创伤反馈到了□□？”

　　“回基地！最快速度！通知医疗组准备急救！”沐笙对着驾驶员嘶吼，紧紧抱住不断痉挛的夜澜，感受着他生命力的飞速流逝，一种比面对任何枪林弹雨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把他从囚笼里带出来了。
　　难道，最终却要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怀里……消散吗？

　　不！
　　绝不！

　　车辆在夜幕中发出绝望的咆哮，向着“镜廊”基地的方向疯狂驶去。

　　希望的微光，在死亡的阴影下，摇曳欲灭。

　　（第七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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