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不自知

　　武威侯府一案很快就有了结果。

　　除了礼部尚书李家李大人，户部侍郎傅家傅大人，还有一些官员也常去武威侯府。

　　这些人都是有心没胆，怕连累官声，不敢明目张胆去勾栏瓦舍，又想寻些消遣的人。

　　好在这些人不仅没胆，除了李、傅两位大人，还个个都是草包，殊不知但凡武威侯想利用他们做些什么，此番就是拉他们上了贼船，这些就是足以威胁他们的证据。

　　至于李、傅两位，看准的就是武威侯没什么脑子，二人心存侥幸与武威侯“往来”，还以为永远不会被发现。

　　最终，武威侯被褫爵，杖八十，府邸被收回，其他官员全部被革职，杖五十，逐出京城。

　　叶蓁主仆几人听后三家结果，只觉得便宜他们了。

　　的确便宜他们了。

　　上辈子叶蓁不知三府犯了什么事，只知他们被流放到边远之地。

　　现在看来，他们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女子，而这些人仅仅是被赶出京城。

　　叶蓁有些抱不平。

　　可世道如此，再如何，那些女子终究被毁了。

　　好在齐砚说过，会帮她们更名换姓，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

　　叶蓁深深吐出一口气。

　　此时已经到了午膳的时候，叶蓁却不饿，便想着回国公府瞧瞧去，顺便问问阿娘有没有悄悄见过云唯卿。

　　刚站起身，就听门房来报，唐琼、李若珍、傅卿卿三人求见。

　　这三府刚下令被逐出京城，这三人就过来求见，所来为何，不言而喻。

　　这让叶蓁突然想起了上一世，听到国公府被诬陷时，她也四处求人，求到这三府时，均闭门不见。

　　哪成想，风水轮转了一世，这辈子这事竟落在了她们身上。

　　如果想按上辈子一样去报复她们，不见就是了，但叶蓁还是想见见她们。

　　因为她忽然明白，这世间，女子好像很难自立，除了依附家世地位，甚至依附他人，除此之外，好像没有别的活法。

　　皇后姑母已经贵为皇后，却依旧要依附皇舅舅，一旦皇舅舅冷弃了她，那姑母便什么都不是。

　　母亲虽无需依附父亲，却也是因着身份地位才享受这世间的自在。

　　她自己和徐瑾妧都家世不俗，又得父母兄姐的疼爱才得以恣意。

　　就连如今已经掌管家业被人叫上一声云小东家的云唯卿，要不是有她父亲对她的看重，极力挡在她和她母亲面前，恐怕她在云家的日子也不一定好过。

　　终究，这世间的女子很难独立而活，全看投胎在了哪里，又遇到了什么样的人。

　　若是亲人疼爱，友人和善，再有贵人相助，这就是顶好的一世了。

　　若是这样依旧还活的不顺意，这才是这个人的问题。

　　就像上辈子的她自己，本应恣意的一生，最终却落得那个下场，与她自己的想法不无关系。

　　叶蓁让人将三人请进外厅，她披了件轻罗披风朝前院走去。

　　青芷跟在身侧，对夫人去见这三人很是不乐意，叶蓁明白她所想，并没说什么。

　　到了外厅，三人已经等在这里。

　　见叶蓁过来，齐齐起身。

　　多日未见，三人面色憔悴许多，已经没了任何心气，满眼全是哀求。

　　这次不用叶蓁开口问，三人就齐齐跪下，说明来意。

　　如叶蓁所料，三人求她救救她们三府，求她去和齐砚求情，去和皇上求情。

　　叶蓁先让她们起身，她们执意要跪，叶蓁便随她们了，转而问道：“你们这个年岁，本该都相看人家了吧？”

　　突如其来的发问，让三人齐齐一愣。

　　叶蓁：“女子十五及笄，及笄后就可以开始相看人家，你们的家人可曾提过？”

　　三人苦涩。

　　三人虽都是家中嫡女，似乎却从没享受过嫡女的待遇。

　　傅卿卿因为母亲没有嫡子，在府里活的战战兢兢，为此早把她的亲事忘了。

　　李若珍虽好些，但她母亲把大部分精力都扑在了她的父兄身上，她母亲倒是提过她的婚事，却是要把她嫁给一个老头子做填房，为的就是给她父兄铺路。

　　唐琼自己心高气傲，之前府里看她和叶蓁交好，便也就没提她的亲事，后来她们三人和叶蓁不再往来，她父亲就要把她嫁给一个商贾来换取侯府里的富贵。

　　三人的神色叶蓁都看在眼里，无需她们回答，便已明了。

　　她又问：“你们父亲做的事，你们之前可知道？”

　　三人摇了摇头。

　　叶蓁：“事到如今，你们不如都替自己打算打算，好好想想这样的家是否值得你们这般，我不会去替你们三府求情，但我会给你们三人一人一百两银子，今后的路要如何走，全在你们自己。”

　　说完给青兰一个眼神，青兰点头。

　　很快便取来银票，放入三人手里。

　　三人呆愣地看着手中银票，外厅已经不见叶蓁的身影。

　　回灼华院的路上，青芷依旧不平：“夫人干嘛还给她们银两？合该将她们三人打出去才是。”

　　青兰笑道：“夫人是心善念着旧时情谊罢了。”

　　叶蓁只是笑笑，与心善无关，与旧时情谊也无关，她不过是将她们看成万千普通女子，希望她们可以挣脱桎梏，为自己打算罢了。

　　至于之前她们对自己的做了什么，她早就反击过了，这三人没讨到任何好处。

　　今后她们能活成什么样，全靠她们自己，若还是心存不正，自有她们的下场，她只是不想接这个因果罢了。

　　经这么一遭，叶蓁倒是饿了，忙吩咐人摆膳。

　　饭食刚摆上食案，齐砚回来了。

　　叶蓁惊讶：“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齐砚：“武威侯府一案已经了结，皇上便让我歇半日。”

　　再提到武威侯府一案，想到那些以妾室之名纳入府的姑娘，叶蓁再叹：“只让他们受杖刑，真是太便宜他们了。”

　　齐砚低声道：“杖刑也要看行刑官怎么打，若皇上有意要留着他们性命，行刑官打的看上去皮开肉绽，却不伤根本，若皇上不想留他们性命，行刑官则打的皮肉看上去很轻，实则几板子下去，人就会没了命。”

　　叶蓁：“竟然这样？那这三人……皇舅舅是要留他们性命还是不留？”

　　齐砚：“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等事，一个是世袭侯爵，两个是身居高位的官员，就算皇上能容忍，百姓岂能容忍？皇上自然顺应民意。”

　　叶蓁心情好受了许多。

　　恶人得到惩罚才是最好的结果。

　　齐砚也未用膳，让人添了碗筷，和叶蓁一起用午膳。

　　饭毕，齐砚开口：“要不要去游河？”

　　叶蓁已经许久没游河了，听此欣然点头。

　　时值春日，穿城而过的梁河已经热闹起来，两岸细柳抽芽，随风摇曳，河面上已经有几艘画舫游船穿梭其间。

　　齐砚带着叶蓁去了早已备好的一艘画舫上，落座其中。

　　画舫远离堤岸，缓缓行于水面。

　　晌午的阳光暖融融的，河面波光粼粼。

　　叶蓁和齐砚并肩而坐，难得的惬意。

　　只是惬意没多一会儿，叶蓁有些闲不住了，拿出随身带的金丸，比着梁河里的游鱼，一子一子打起鱼来。

　　叶蓁算好力道，石子打入水面，激起水花，也惊了游鱼，游鱼四散游开，没多一会儿却又游了回来。

　　叶蓁朝身旁一看，就见身旁的男人正一把一把撒着鱼食。

　　男人见叶蓁看过来，笑笑：“继续打吧，它们游回来了。”

　　二人一个惊鱼，一个引鱼，游鱼就在二人来来回回中游了数个来回。

　　叶蓁忽而笑道：“这鱼若是每天都这么游上几个来回，那肉定然紧实，就是肉可能会少。”

　　齐砚：“不一定。”说着又朝河里撒了一大把鱼食，道：“吃的也多。”

　　话落，就见那群刚被打散的游鱼又游了回来，条条张着嘴大口大口吞着鱼食，丝毫不记得刚刚是因为什么跑远的。

　　叶蓁轻笑：“算了，这种傻鱼，还是不吃了。”

　　齐砚也笑：“傻鱼还有傻福了。”

　　画舫悠悠前行，恰好经过停于河心的另一艘画舫，画舫上其中一人叶蓁还见过一面，正是云唯卿的三叔。

　　叶蓁只看了一眼就要收回目光，只这一瞬，恰好看见坐在云唯卿三叔对面那人目光也扫了过来。

　　他神情阴翳，手中把玩着一只玉雕，把玩玉雕的那只手，没有尾指。

　　叶蓁扫了一眼那只手就收回目光，问身旁的齐砚：“那人就是刘断指？”

　　齐砚早就注意到了河心画舫上的二人，其中一人的确是刘断指。

　　齐砚颔首。

　　云唯卿三叔怎么和刘断指一起游河？虽然云家大部分产业都交给了云唯卿，但云家其他人也还在云家做事，并未分离出去。

　　叶蓁若有所思。

　　齐砚：“怎么了？”

　　叶蓁：“刘断指对面那人是唯卿三叔，他二人竟然在一块。”

　　齐砚明白了，叶蓁是担心刘断指把云家拖下水。

　　齐砚：“我让人去查查。”

　　叶蓁点了点头，又道：“靠岸吧，我去问问唯卿，看她知不知道。”

　　齐砚：“我和你同去。”

　　画舫靠岸，这里距离云锦坊仅一条街，叶蓁和齐砚先去云锦坊看看，若云唯卿恰好在这里，就不用再往云家跑一趟了。

　　只是二人还没上马车，就听到不远处好像是三姐姐叶遐的声音。

　　二人循声看去，就见叶遐被韩岳和安氏母子拦住，面色不太好看。

　　那安氏正笑着说着什么，一脸谄媚。

　　韩岳则要去拉叶遐，被叶遐避开。

　　叶蓁面色一沉，抬步朝那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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