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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急召
东宫之内,萧珩并未坐以待毙。
他召来心腹谋士与京都防务将领,指尖在案几上重重敲击,眼神阴鸷如寒潭:
“老亲王那边,务必稳住,绝不能让他再染指宫禁;那些跳梁御史,立刻查探把柄,抓几个典型杀鸡儆猴!”
提及皇后与三皇子萧瑾,他冷哼一声,语气狠戾,“派人死死盯住,稍有异动,即刻回报!”
他清楚,京都乃是根基,一旦后院起火,前线军心必溃。
“殿下,‘白家军’的路数越发清晰,可底细仍未摸清。”负责情报的属下垂首躬身,声音里裹着难掩的忐忑,
“他们的战法、行军路数,与镇北军有些许相似,可北境并无姓白的望族将门。”
“沈确!”萧珩猛地一掌拍在案几上,紫檀木桌面震得杯盏乱响,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眼中迸射的厉光几乎要将人灼伤,
“肯定是这个言而无信的老滑头!”
当初他强令沈确出兵助战,那老东西以“沈家只求安稳,不涉京中与边镇纷争”为由推诿拒命,如今这凭空冒出来的“白家军”,分明是沈确暗中布的局!
一股被背叛的怒火瞬间席卷全身,烧得他气血翻涌,恨不得即刻传旨将沈家满门缉拿问罪。
可这念头刚冒头,便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京都局势已是风雨飘摇:
老亲王萧滔步步紧逼,皇后与萧瑾虎视眈眈,稍有差池便会满盘皆输。此刻动沈家,北境十万边军若因此哗变,无异于引火烧身;
更会给朝堂反对派递去“苛待忠良”的口实,自毁根基。
“一群背信弃义的鼠辈!”萧珩紧咬后槽牙,低骂声里淬着寒意,胸口因压抑怒火而剧烈起伏,
“这笔账,孤暂且记下!”他眼神沉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语气狠戾如刀,
“眼下首要之事,是攻破邺都、稳住京都!等孤扫平眼前乱局,再回头将沈家这群两面三刀的东西,一一清算!”
属下垂首叩应,额角的冷汗悄无声息滑落。他能清晰感受到殿下话语中那股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暴怒——
“白家军”这根毒刺,不仅扎在前线战局里,更狠狠刺在了萧珩的颜面与根基上,可眼下,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根刺越扎越深,徒增煎熬。
前线战局,果如裴观野所料,在萧珩的严令下变得疯狂。
主帅驱赶着府兵与征召兵,发起一波波近乎自杀式的冲锋。
城下尸骸堆积如山,鲜血漫过护城河,邺都城墙亦布满新的裂痕,守军伤亡持续攀升。
但疯狂的攻势,也暴露了致命破绽。
作为精锐核心的赤羽军,此次进攻明显有所保留,不再像此前那般悍不畏死。
而“白家军”的骚扰战术愈发刁钻,他们神出鬼没,专挑后勤线与疲惫的轮换部队下手,烧毁大量粮草与攻城器械,太子军的怨气与困境愈发深重。
守军虽压力剧增,却在谢桉、裴观野与化名“白起”的沈昭珏协同指挥下稳如磐石。
伤势稍缓的谢桉坚持登上城楼,他敏锐捕捉到敌军因久攻不下而显露的混乱,果断组织小规模反击,焚毁数架冲车。
火光冲天之际,守军士气大振,欢呼声穿透硝烟。
战局的真正转折,发生在第三天深夜。
几名赤羽军中级将领,几乎同时收到了来自京都的家书——并非经太子府渠道传递,而是家族历经波折送来的密信。
信中除了隐晦报平安,更悄悄提及京都动荡、太子地位飘摇,以及老亲王萧滔已着手过问前线战事、似有整肃之意。
家书如投入滚油的冷水,在赤羽军将领心中掀起巨浪。
他们追随太子征战,一则迫于军令,二则因家眷实为“人质”。
如今太子失势之兆已显,老亲王介入更带来变数——为一艘将倾的船陪葬,值得吗?
当夜,赤羽军主帅营帐内灯火彻夜未熄,核心将领密谈至天明,无人知晓具体内容。
但次日清晨,赤羽军的进攻骤然变得迟缓谨慎,任凭主帅如何呵斥催促,他们总能以“整备军械”“防范白家军偷袭”为由拖延。
核心精锐的消极怠战,直接导致太子军的进攻节奏大乱,攻势涣散无力。
消息传回京都,萧珩气得将御案上的青瓷瓶狠狠摔碎,碎片四溅,却丝毫无法缓解他的暴怒与无力。
他远在京都,无法亲赴前线督战,对军队的掌控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瓦解。
朝堂的质疑、“白家军”的搅局、赤羽军的动摇,三张网交织收紧,勒得他几近窒息。
他终于意识到,这场精心策划的平叛之战,已滑向失败的边缘。
而邺都城头,谢桉望着城外士气低落、阵型散乱的敌军,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真切的笑容,眼中满是希望。
他转头看向身侧的裴观野与沈昭珏,声音轻却坚定:“看,京都的风,终于吹到前线了。”
就在萧珩焦头烂额地试图稳固朝堂、遥控前线之际,一道如同晴天霹雳的消息,毫无征兆地砸入了东宫。
一名身着皇家内卫服饰、面容肃穆的侍卫长,手持一枚刻有蟠龙纹的赤金令牌,径直闯入东宫议事厅,无视了试图阻拦的东宫属官,对着面色不豫的萧珩躬身一礼,声音洪亮而不带丝毫感情:
“太子殿下,陛下口谕:着太子萧珩,即刻入宫觐见,不得有误!”
厅内瞬间死寂。
所有幕僚、属官皆面露惊骇。陛下“静养”已久,除了太子定期“探视”外,从未主动召见过任何人,更别提是如此急切、由皇家内卫持令牌亲自传达的口谕!
萧珩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父皇龙体可是有何不适?为何如此急切?”
那内卫侍卫长抬起头,目光平静地与萧珩对视,语气依旧刻板:“陛下圣意,非卑职所能揣度。殿下,请吧,陛下还在等着。”
这公事公办的态度,这不容置疑的“等着”,无一不在暗示着情况的异常。
萧珩袖中的手悄然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意识到,这绝非一次普通的召见。父皇……恐怕是真的知道了什么,而且,是通过他无法控制的渠道知道的!
是那份密报?是老亲王?还是皇后与萧瑾暗中搞鬼?
无数念头在他脑中飞转,但他此刻已无暇细究。皇帝急召,他若敢拖延半分,便是抗旨不遵,正好给了对手攻讦的借口。
“孤……即刻便去。”萧珩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深吸一口气,对心腹幕僚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稳住东宫,随后整理了一下衣冠,跟着内卫侍卫长,步履看似沉稳,实则内心已翻江倒海地向外走去。
东宫内外,所有得知消息的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太子被陛下急召,这本身就释放了一个极其强烈的信号——陛下,可能要收回一部分权柄了!京都的天,怕是要变了!
皇帝急召太子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京都的权贵圈层,也通过特殊渠道,以比官方文书更快的速度,飞向了各地,自然也包括邺都前线。
皇后宫中,听闻此讯的皇后与三皇子萧瑾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喜色和期待。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老亲王府上,老亲王抚须沉吟,眼神深邃。他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开始。
而仍在朝中观望的各方势力,则开始重新评估局势,暗中调整着自己的立场。
当沈昭珏再次将这份来自京都的最新密报放在谢桉和裴观野面前时,连一向冷静的裴观野,嘴角都勾起了一抹清晰的弧度。
“陛下急召萧珩……”谢桉靠着软枕,重复着这几个字,苍白的脸上因激动而泛起红晕,他猛地咳嗽了几声,才继续道,
“这意味着,陛下不再完全信任他,甚至可能……要追究前线战事不利、乃至操控赤羽军的责任!”
裴观野负手而立,望向远方太子军大营的方向,语气笃定:
“萧珩被召离权力中心,哪怕只是暂时的,也足以让前线军心彻底瓦解。主帅不在,朝中问责,赤羽军自身难保,这仗,他们打不下去了。”
沈昭珏点头,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我已令‘白家军’加大心理攻势,将陛下急召太子的消息,想办法‘泄露’给对面的将领知道。雪上加霜,方能摧枯拉朽。”
正如他们所料,皇帝急召太子的消息传到前线太子军中,瞬间引发了巨大的恐慌和混乱。
尤其是赤羽军,将领们面面相觑,最后一点为太子死战的念头也烟消云散。
连太子本人都自身难保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在这里拼死拼活,甚至可能背上“胁从”的罪名?
主帅试图弹压,但军心已散,徒劳无功。攻势彻底停滞,军营中弥漫着消极和观望的气氛,甚至开始出现小股的逃兵。
萧珩被陛下急召,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
他精心构筑的权力堡垒,正在从内部开始崩塌。而邺都,在经历了漫长的血腥围城后,终于清晰地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皇宫,紫宸殿。
殿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但端坐于龙椅之上的皇帝,眼神却不再是往日的浑浊,而是透着一种久居上位者被触怒后的冰冷与审视。
他虽然面色依旧带着病容,但腰背挺直,不怒自威。
萧珩跪在御阶之下,深深俯首。他能感受到来自龙椅那沉重的压力,以及两旁侍立的老亲王、几位重臣投来的复杂目光。
他试图辩解,将邺都战事描述为“平定藩镇的必要之举”,将操控赤羽军家眷解释为“确保军心稳定的无奈之策”,甚至隐晦地暗示谢桉与梁国勾结。
然而,皇帝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打断了他的陈述。
“够了。”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
“朕问你,朕是何时下旨,命你动用赤羽军,围攻燕州,致使北境动荡,将士死伤枕藉?”
萧珩浑身一颤,额头渗出冷汗:“父皇……儿臣……儿臣是接到燕州不稳的密报,为防患于未然……”
“密报?”皇帝冷笑一声,从案上拿起几份奏章,重重摔在萧珩面前,
“这些都是弹劾你构陷忠良、擅启边衅的奏本!还有这个!”他拿起那份由内侍冒险送入的密报副本,
“控制将领家眷,胁迫朝廷精锐为你私用!萧珩,你好大的胆子!你是要将我大夏的江山,变成你的一言堂吗?!”
皇帝的怒斥如同惊雷,炸响在萧珩耳边。他知道,父皇已经掌握了确凿证据,任何狡辩都是徒劳。
“父皇息怒!儿臣……儿臣知错!”萧珩以头抢地,声音带着恐惧与绝望。
皇帝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痛心,但更多的却是帝王的无情与决断:
“太子萧珩,行为失检,举措狂悖,擅动兵戈,构陷边臣,更兼……窥测禁中,其行可诛!即日起,幽禁东宫,非诏不得出!
一应政务,暂由内阁与诸皇子协理。待邺都战事平息,燕王府之事查明,再行论处!”
“父皇!!”萧珩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但两旁的内卫已经上前,不容分说地“请”他起身。
他知道,大势已去。幽禁东宫,等待查明……这几乎等同于废太子的前奏!
他多年的经营,对权力的渴望,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皇帝下旨幽禁太子、并派钦差调查燕王府“谋逆”案的消息,如同春风般迅速传遍天下,自然也传到了邺都。
当钦差大臣手持圣旨,在皇家仪仗的护卫下,抵达邺都城下,当众宣读圣旨,严令围城军队即刻解除包围,撤回原驻地时,整个太子军彻底崩溃。
主帅面如死灰,无力回天。将领们如蒙大赦,纷纷约束部下,开始拔营后撤。
那些曾被胁迫、心中积怨已久的赤羽军,更是第一时间整队离开,毫不留恋。
围困邺都数月之久的十万大军,如同退潮般,在数日之内,消散殆尽。
邺都那扇饱经摧残的城门,在无数守军和百姓期盼的目光中,缓缓打开。阳光再次毫无阻碍地照射在这座伤痕累累的雄城之上。
谢桉、裴观野和沈昭珏,站在城门口,望着远处撤退的敌军烟尘,望着眼前前来安抚、宣旨的钦差队伍,百感交集。
他瘦削的身躯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单薄,但脊梁却挺得笔直。
活下来了。燕州,守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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