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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初见篇 【张丘】
你有没有这种感觉?音乐开得越响,心里反而越安静,像从高处掉进棉花里,四下柔软,却摸不着底。今晚就是这样。翡冷翠的夜像一面被擦得发亮的镜子,把每一盏灯、每一朵玫瑰、每一张笑脸都反射得过分清楚,清楚到不真实。
门口长廊燃着无烟灯,金线铺地,红花重重。
波吉亚家族先行入场。工匠出身却满身政治气味的男人们,袖口统一扣着家徽,锤与斧交叉。皮诺瓦穿过人群,笑意无害,他是这座城市最绅士的男士,也是最冷酷的铁腕。
第二群入场的是一群比花更加美丽的女士们。艾丽凡特家族步伐一致,有穿军装的,也有穿礼服的,腰线利落,眼神干净。
她们的母亲和家主黛娅女士,戴着那枚永恒之钻,身着金色淡紫色连衣裙。身旁跟着穿军装的卡米拉和穿着宫廷礼服的玉泉酒。
第三队,是仆从最多的洛萨家族:缎带、银托盘、冷香。只见皮奥尼、洛塔斯、卡米拉三人抬步而入,仿佛是把一小片剧场搬进了宴会厅。
我作为波吉亚本家的画师出席,坐在整个宴会厅的最后方,背对墙面,能一眼看见所有的贵宾。
凯特随波吉亚众人入场。他换了身黑礼服,红发束起,佩剑系在左。他进门时明显紧张,步子轻了半拍。我隔着人群朝他点了下头,他也回应了,可神情依旧僵硬。
贝莉尼像一只轻盈的蝴蝶,侧身几步来到凯特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凯特呼吸慢了下来。我远远看见他的喉结滚了一下,像是把一句谢谢咽了回去。
音乐一转,银勺轻碰水晶杯。皮诺瓦举杯,无数杯影随之起落,“为了今晚,为了红骑士。”
四周“叮”的一声,所有人同时回复道,“为了最棒的红玫瑰晚宴。”
我抿了一口,这酒对于我来说有点过于浓厚了,并且味道也比较苦涩。其他人也大部分只是象征性的喝了一口,就纷纷放下酒杯。家主皮诺瓦是最后一个放下酒杯的人。他转身时,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他回头向布兰迪与贝莉尼点头示意,“场子就先交给年轻人了”,便由随从扶着离席,回休息室去了。
第一支舞开始前窗帘还没完全合拢,风把烛火吹得细细颤。布兰迪、爱德华、洛塔斯几乎同时上前,分别向贝莉尼致礼。
暴君少见地收敛了笑,候选人的眼里有藏不住的爱意,而就连洛萨家族的问题儿童也行了个标准的绅士礼,贝莉尼抬眼扫过三人,随后微微低头,感谢三位男士的邀请后便朝兄长伸出手:
“荣幸之至,布兰迪。”
弦乐应声铺开。爱德华退后半步,真诚地向两旁来邀舞的女士们道歉:“失礼了,我在等贝莉尼的第二支舞曲。”
果然是个恋爱脑啊。那些人可都是三大家族的高层成员或相关人士,爱德华错过了拉选票的最好时机。
相较之下,另一候选人库珀就聪明多了。他在另一角,和身边的先生们低声交谈。
他不跳舞,不抽烟,不喝酒,只专心聊天。库珀懂得扬长避短,他只和其他的激进派交谈。那份沉稳和敏锐,倒真像个政治家。
凯特则站在大厅的另一侧,他没有刻意去讨好任何人,也没有显得冷漠。只是安静地观察,眼神在各个小团体之间游走。偶尔有人主动上前攀谈,他便礼貌地回应,并点到而至,充满神秘感。
角落里,洛塔斯又阴郁了起来。卡米拉的目光落过去,笑意刹住。
她走了两步,手指扣住布兰迪的臂弯,像把一只脾气不好的狗从主人脚下拉开,优雅而强硬。布兰迪随后松开搭着贝莉尼的双手,回头愤怒的盯着卡米拉。
场面正往失衡的方向倾斜,而黛娅忽然咳了一声。
第一声不重,第二声之后开始变得剧烈。她抬手,尝试停止咳嗽却连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玉酒泉一把扶住她的肩膀,米拉杰已经站起,另一只手取下她的手套,试图通过轻拍黛娅的背部帮助她呼吸。
“去医疗室。”我放下画夹,已经站到她们身侧。玉酒泉朝我点头示意:“后门。”
我们四人绕过织锦帘,黛娅的呼吸变得越来越虚弱。她的膝盖一软,玉酒泉单手把她托住,尝试把她扶起。而米拉杰的指尖已经抵上她的颈侧,脉搏已经停止了。
黛娅手上的钻石亮了一下,沿着血路往上,随后飘向凯特。但是下一秒又消失不见。
“……不对。”玉酒泉的声音极轻,明明自己的家主死亡了而她却完全没有惊慌。
她收回手,转身就跑:“我去看看皮诺瓦那边。”
米拉杰抱起黛娅,“医疗室!”我点头,已经把旁门踢开。
凯特在门口。他的喘息不稳,额上出汗。“宴会厅里也有人开始不适,我离门近,跟了出来。”
话说到一半,他的目光落在黛娅脸上。看到那青紫的脸庞,他瞳孔收紧,随后扑上前去。“黛娅女士是中毒了吗?”
“不太确定,不过先交给米拉杰,快去追玉泉酒!”
皮诺瓦的休息室在外廊尽头,门上两道铜锁,里面还有一道暗闩。玉酒泉到了门口,手在锁上一敲,没回声。她抬脚试了一下,没踹开。我看了凯特一眼,他点头。银剑出鞘,剑锋斜入,锁舌像被剪断的脐带,发出一声温顺的“喀”。
我们推门进去。
屋内的空气比外面冷。窗帘拉死,壁炉是灭的。皮诺瓦坐在靠椅里,礼帽挂在椅背。姿势像在午睡。胸前那颗家徽沾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暗色。真正让屋子安静的,是他的眼睛:没闭上,也没睁完。
玉酒泉半步跨近,借着走廊漏进来的光打量四壁。窗从里面闩着,地毯下没有掣索,壁柜与地面没有被拖移过的痕迹——标准的密室杀人案。
“他身上也有酒味。”我靠近一点,闻出那股刚才的味道。凯特指尖掠过杯沿,拇指指腹捻了一下。很干净,没有粉末残留。他的嗓音低下来:“不是杯子的问题。”
“也不是门。”玉酒泉手指扣住门背,“皮奥尼家主呢?”
“宴会没看见他喝酒。”我说,“他敬酒了吗?”
凯特摇头,同时走廊那头有许多脚步声走进,但他们都在门口站住了。看见屋内景象后的半秒静默,以及随后的把刀抽出刀鞘的声音、女人的尖叫。
“你们站在尸体旁!你们三人,不许动!!”
有人开始痛哭,有人呼唤布兰迪,有人寻贝莉尼。我看见凯特眼底的光暗了几分,而米拉杰挡在我们前头,让其他人冷静一下。玉酒泉把双手举起,掌心朝外。
事情到这里,本应进入“解释”的程序。但那一刻起,我就有点恍惚了。
我记得有硬物抵在后背,记得有人念了我的名字,又好像不是我的名字。记得有人说“请”,又有人说“走快点”。走廊的灯在我眼里拉成一条长线,像把我从今晚抽出来,竖着塞进另一天。
后来很久很久,我在某个很冷的牢房中醒来。听说两位家主同夜而亡,翡冷翠天翻地覆,洛萨躲不开指控,波吉亚四分五裂,艾丽凡特闭门自保。
而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凯特他们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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