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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怒
归墟亘古不变的岑寂底色,在今夜彻底涂抹上暴虐的色彩。雷云密布、浊浪滔天,雪亮电光夹杂风暴怒潮,照亮谢谨言的脸。
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双眼望着沈自钧,困惑又茫然。
一身黧黑的男人突然出现,砸向沈自钧,与此同时,藤枝缠裹,将他拖入荼津。
水下寒意砭骨,不见天光,暗流汹涌根本无从发力,藤蔓蛇一样紧紧纠缠着他,直把他往最深处拖去。谢谨言以为自己就要命丧于此,却在此时听见一个模糊的声音。
“你后悔了吗?”
乍然听见这个声音,还以为是幻觉,可是那声音又问:“徘徊人世二十余载,历经风尘,难道你尚存眷恋吗?”
心头猛然一沉,被这句话击中内心深处的痛楚,谢谨言下意识回应:“你是谁?”
那人没有回答,反倒幽幽叹息:“自古寒凉薄人心,谢谨言,你既然追到梦中,就该明白,人的内心阴暗无比,充斥着欲望。就像这荼津,暗潮汹涌,最为难测,欲望无穷无尽,所以荼津永无枯竭之时。”
夜幕降下,人们褪去白日精心堆砌的伪装,向梦境袒露真心,形形色色的欲望随荼津流淌,汇聚成浅淡不一的萤光。稚子童蒙心性纯真,光晕清透,随着年龄渐长,欲望越多,光影逐渐暗淡,色彩亦不复绚烂。
荼津分三重,每重三十三丈,汇纳众生幻梦,承载万千欲念。七情六欲不息,源流不止,每一个寂静晚夜里,世人枕河而眠。
这条河,就是荼津。
谢谨言环顾四周,漆黑是此地唯一的底色。
“人心难以直视,总绕不过贪嗔痴。”那声音冷笑。
“你是凶魂?”谢谨言问。
“那你又是什么?声音黏在耳边,虽然带笑,却冷冰冰的,听得人浑身发抖。谢谨言试着挣动手臂,发现根本使不出力气。
“想想看,你是什么?”那声音锲而不舍,充满恶意地问,“被拖进梦中的玩具?窥探人心的小偷?还是自以为正义的勇者?又或者……”
谢谨言绷紧了神经,因为他听到那声音凑得更近,简直舔在耳垂:“苟活至今的背叛者?”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宛如被戳到痛处,谢谨言骤然提高了声音,“至少我敢面对他,不像你,连脸都不敢露出来!”
四周忽然静下来,许久,那声音沙哑地笑:“梦中人,本就没有面容,遑论敢或是不敢呢?”
“你不会以为,那位‘沈自钧’,就是他的本来面目吧?”低哑的声音戏谑,咬在耳边,“还是说你已经忘了,以为他与你一样,也算个‘人’?那可是梦狩啊,从万千欲望中幻化出来的东西,追逐欲望,融汇欲望,最终,也必然被欲望吞噬……”
“谢谨言,要不要试试看,在他眼里,你究竟是什么?”
天旋地转,视线重归清明。他躺在荼津畔,对上一双恨怒交织的眼睛。
深夜的梧桐栖静谧平宁,正是拥枕安卧时,繁盛葱茂的桐叶层层叠叠,遮去窗扉一隅漏泄的半分春景。
谢谨言眼里水雾弥漫,仿佛冰雪初融降下的霖霖春雨,清寒、润泽、朦胧、柔弱。
床边狼藉,沈自钧居高临下扼住他的颈子。
“谢谨言,你扛不过去的,从了我吧。”阴狠的笑逼近耳根,呼吸浑浊。
好热。
谢谨言迷迷糊糊摇头,几乎听不清沈自钧的话,神志濒临破碎。
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艰难喘息,残存的记忆里,归墟浊浪映着沈自钧暴怒的脸,他看到浓烈的红晕汇聚过来,凝成一朵诡异妖艳的红莲,又被点按在自己眉心。
难以言喻的躁热涌上心头,谢谨言拧着眉,咬牙与这股蛮横的热潮相抗,眸中逐渐泛起恐惧。
梦境汇纳万千,欲望是最不缺的,指掌翻覆,聚拢情欲,也不是难题——梦狩竟然倾尽余力,将当夜所有的情欲召唤了来!
再睁眼,已是灯影微蒙,入眼皆是软红旖旎。
可是谢谨言不肯服输,二十几年坚强冷倔惯了,纵然在劫难逃,他也不肯屈就。卧室凌乱不堪,床头柜翻倒,杂物散落,谢谨言慌乱中举起眼镜盒,咬牙拍向沈自钧的额头。
他的力气尚可,准头也够,只要狠命砸下去,至少自保无虞。
只可惜有个词,叫做瞻前顾后,更有个词,叫做功亏一篑。
他本不该心软,却在瞧见沈自钧额角疤痕时,颤巍巍的手臂举起,再也砸不下去。
清溪舍命相护,足见真心,自己本就欠他一条命,难道要恩将仇报?
一瞬迟疑,先机尽失。
手腕被死死掐住,右膝被狠命一踹,他不禁痛呼着蜷缩在地。沈自钧跨坐在他后腰上,单手钳制住他,随即一条柔软的织物绕过双腕,将他反绑。
灼热的吐息喷在后颈,张狂轻慢:“倔什么?还不求我?”
恶劣的吻落在耳根、后颈,初时温柔,逐渐狂躁,最后演变成泄愤的撕咬。谢谨言溢出几声悲咽:“我欠你一条命,宁愿还你!你……你杀了我吧。”
“你欠我的何止一条命!”沈自钧欺身而上,捏住他的下颌,“知道吗?我杀了他,我再找不回他了!谢谨言,你这个骗子,我恨死你了!可是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你就算死,也要先把欠我的还来!”
一句话入耳,整颗心坠落深渊!
明明陷入绝境,任何抗争都是徒劳,谢谨言却依旧搏命,惊恐而凄厉地呼喝:“不要——”
他竭力撞开沈自钧,蜷缩到床头,想要翻出藏在床垫下面的东西:“沈自钧,我求你!不行,你真的不能……”他说不下去,急得红了眼圈,瞪着眼前人靠近,宛如惊弓之鸟。
沈自钧盯着他,眼里蕴藏风雷,嗤笑着向前跨出一步。
“你会后悔的!”
眼瞅着那双手重新攀过来,谢谨言难堪地垂下脸,狠狠心,决心将盘桓多日的隐秘和盘托出:“你不能强迫我!沈自钧,你听我解释,其实唔——”
后面的话被封在唇间,沈自钧收紧领带,脸上带着戏谑的笑:“骗人的话,我一个字都不想听。”
“我们还是来点实际的,比如说,你给我解释一下‘各取所需,玩玩而已’,怎么样?”
指节收紧,喘息不能,浑身痉挛,直至丢盔弃甲。
扼住呼吸的手终于放开,谢谨言咬住领带,泪眼朦胧望着沈自钧,眼神写着乞求。
短暂窒息,他如同置身干旱荒原,亟待降下一场甘霖,助他摆脱煎熬,可是当空烈阳高照,谁来救救他?
潮润的手抚上脸颊,动作轻柔体贴,却不容反抗。
“谢谨言,我心疼你,舍不得你受委屈……”耳畔,嗓音粗哑,浸着刻骨的恨意,“可是你敢耍我!既然这样,我也没必要客气——不是想玩吗?好,我陪你!”
虎口卡住咽喉,慢慢缩紧,谢谨言眼神满是惊恐。
“怕了?”沈自钧居高临下,望着那双含悲带怨的眸子,故意贴在谢谨言耳边,说些荒谬不经的话侮辱他:
“还倔吗?求我一个呗?”
“怎样最受不了?嘶——这样?”
谢谨言哪里听过这般混帐话?只消几句,面色就红得滴血,杏花眼里水色蓄积,委屈得几乎落泪。
为什么,自己要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分明是喜欢的人,卑微着、向往着、渴求着,一颗心都给了他,恨不能把命都给他……
因为珍视,舍不得让那人沾染一丁点污秽,所以多少次悸动,都暗自压下;因为喜爱,不敢试想那人露出厌弃嫌恶的表情,所以小心翼翼隐藏着,不敢吐露实情……难道这就是原罪?今夜遭受凌辱,就是对自己的惩罚?
对自己摇摆不定、贪恋温情的惩罚?
原来终究不配,原来自己活该?
泪,顺着眼角滑落,留下灼烧的感觉,谢谨言仰颈喘息,望着沈自钧,目光柔软而悲伤。
窒息的感受再次将他淹没。
煎熬很久,又或许其实时间并没有那么长,沈自钧掐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奚落的句子也是滚烫:“你这是什么反应?言不由衷啊,还是说你就喜欢这样?”
谢谨言似乎被戳到软肋,闭着眼细细抽泣。他再没力气反抗了,却在沈自钧放开他之后,强撑着跪下来,无声地哀求。
望过来的眼神悲戚绝望,眼尾漫开淡淡的桃花粉,水光潋滟。
他在劫难逃,死不足惜,却只希望沈自钧不要冲动之下沾了自己,做下难以挽回的错事。
他在求他,求一个恨不得撕碎自己的人,不要置身险境。
殊不知这副模样更惹得人心头火起。往日清透的眼睛染了欲、蓄了泪,简直在勾人得寸进尺。
沈自钧最瞧不得这副羞惭情怯的样子。他已经忍耐太久,再没有一场杏花春雨的降临,他就会被炙烤而死。
他托起谢谨言,以占有的姿势压在怀里,动作急切而粗暴,望着怀中人软弱的模样,恍然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这是他渴盼已久的人,他们属于彼此。
眼前有些晕眩,短短一瞬,似乎闪过温情的画面:暖黄灯光下,那人缝补衣物,目光专注;夜雨湿冷,那人替自己擦拭发梢,嗔怪的语气透着关切;晨光初绽,那人笑着搂住自己,眼波灵动;夜深被暖,那人羞涩地咬住唇,心跳透过胸膛,清晰地传过来……
是真的吗?他与自己情投意合,共同度过了许多恬静时光?
可是,那句“玩玩而已”,怎会如此清晰?如此尖利?
沈自钧扶额,凤眸中阴鸷与犹疑交织,他俯身,摩挲谢谨言拧起的眉毛,声音流露出几分柔软。
“是你吗?谨言?”
“你愿意的吧。”
怀里的人紧闭双眼,眼角沁出泪光,听到这般说辞,湿润的睫毛簌簌抖开,一双杏花眼含悲带怨,倔强地瞪过来。
秋水浮漪,薄雾遮影,只消一眼,勾魂摄魄。沈自钧心跳漏了半拍,再被沾染水色、满是羞愤的眼神一激,头脑里刚刚化形的柔情,瞬间便散了。
占据脑海的只剩掠夺和撕咬。
那是梦狩嗜血的本能。
“那又怎样?反正是玩玩而已!”他凶狠地掐住谢谨言的肩膀,蛮横地咬下去,吮吸血液,全然不知怜惜。
明艳的红顺着肩膀流淌,被角下露出一只足尖,脚趾蜷缩,无助地蹬踹,然后被擒回去。
“别动!配合我!”沈自钧的嗓音暴虐,不容反驳。
回应他的只有凌乱的低泣,绑在身下的人已无退路,却执拗不愿屈从。
他的抗拒得到变本加厉的凌虐,得不到臣服,沈自钧心中狂躁更甚,动作越发粗鲁。他捏住谢谨言的下巴,逼迫他面对自己,神色阴鸷。
“看着我!”
“都这样了还装什么清高!”
“求我!”
谢谨言泪流不止,喉咙里只有破碎的泣音,目光几近涣散。
大错已成,他没脸面对沈自钧,亦无法原谅自己,一个胆怯自私的自己。
咎由自取,是他活该。
意志将近崩溃,谢谨言把脸埋进枕头,沈自钧几乎将他逼疯,可他逃不掉,越挣扎,反而越陷越深。
他只是凡人,不是心如古井的僧侣,更不是断情绝爱的神明。对上沈自钧,他便只剩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耳畔传来邪性的呓语:“谢谨言,你不是刚烈吗?怎么一见了血,就怕了?”
奚落的句子刺激得浑身战栗。
“师父,这可是你教弟子的,滋味如何,你可要好好感受着。”
指节抚上肩头,却不再粗暴,而是轻柔按过每一寸伤口,偏生在放下戒备时狠命一掐。痛也是他,柔也是他。
循循善诱、欲罢不能,身为弟子,沈自钧学得很熟练,也很会迁移运用。
他把这招用在自己师父身上,践踏尊严,恩义不存。
“看看自己怕成什么模样?”戏谑的轻嘲咬在耳边,那声音浸满恶毒。
热辣辣的句子仿佛耳光抽在脸上,留下滚烫的热度:“谢谨言,你这个样子……哼!”
“还有什么脸面倔气!?”
侮辱的话如同刀锋,轻而易举挑断每一寸傲骨。谢谨言战栗、哭泣、无地自容却插翅难逃,激烈的感受将他凌迟殆尽。
领带解开的瞬间,粘稠的喘息流泻出来,带着水汽。
谢谨言挣扎抬头,杏眸染满水色:“沈自钧,你饶了我……”
冰冷的指节摸上咽喉,带着威胁的意味,缓缓收紧。
“呃……”谢谨言呜咽,“如果记得我一点好……掐死我,给我留些脸面。如果恨我……”
沈自钧再忍不住,抓住他脑后乱发,撞向床头:“我要你求我!”
反复凌辱之下,谢谨言终于崩溃了,理智消解,他只想解脱,从不见天日的炼狱中往生极乐。
隔着朦胧泪雨,望着那双温情不再的凤眸,他终于自暴自弃:“我求你!啊……我是你的!呜……”
强烈的屈辱炙烤着他,泪水汹涌滚落,谢谨言肩胛起伏,如同落入蛛网的蝴蝶,被黏腻的丝越缠越紧,直至万劫不复。
“我愿意的。”
“对不起……”
“自钧,给我个痛快。”
沈自钧因为这声喟叹,浑身的血液滚沸,他掰过谢谨言的脸颊,与他吻在一起。
血的味道在齿间流溢。
焦渴的人终于盼来活命的甘霖,濒死的哀叹变了调,谢谨言仍旧在哭,嗓音低徊,已染上水汽。
往日从容不迫的人,被逼到如此地步,没有什么比这更刺激了。
一瞬间邪念涌上心头,沈自钧恨不能用尽手段逼迫他,逼他露出更多脆弱不堪的模样。他听到谢谨言在哭,心里明明存了些许怜惜,却被那双水润润的杏花眸勾得失了魂,沦为禽兽。
长夜静寂,唯有他们二人紧密相依,他只想让他哭,让他怕,让他发抖,让他求饶,让他剥离端正冷肃的外衣,软在自己怀里,无处可逃。
他一面舔咬,咽下鲜血,一面贴在谢谨言耳边,故意逗他。
“这么玩,喜欢吗?”
“你的血,果然是甜的。”
“还这样倔?再不求饶,我就叫你言老师了。”
怀里的人几乎失神,起初并不明白他的意思,睁着水雾缭绕的眸子,神情迷茫。后来恍然大悟,脸颊迅速爬升耻辱的怒意,无助地呵斥:“沈,沈自钧,你!啊……你无耻……放开……”
这声呵斥不仅没能摆脱窘境,反而引发变本加厉的欺辱。
血色弥漫,夜还很长。
旖旎的月色褪去,迎来熹微黎明,日光渐浓,驱不散室内云雨氤郁。直到光影偏斜,风雨兰狭长的叶影从地板爬升到半墙高,室内才渐渐恢复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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