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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三天,江离在床上整整昏迷了三天。期间靖安侯府大门紧闭,禁止一切外人拜访。谢景也告假家中,关于朝中一切,皆不过问。
春末的清晨,太阳已经急不可耐地冒了出来,刚出门就觉得热气腾腾。
春闱一事,惹得明帝大怒,一众臣子也不敢照耀,皆敛声缩气,不敢声张,只是每日穿戴好朝服,规规矩矩地上朝做木头人。
今日刚进宫门,一众大臣便堵在门口,半步不敢往前走。
“怎么了这是?”看着门口堵得水泄不通,何萍皱了皱眉问道。
一众官员听见他的声音,纷纷让开了路——男子未束金冠,也不曾穿着朝服,就这么一袭素衫,端端正正地跪在台阶下。
何萍尚且不曾反应过来,左清扒开人群,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站在他身边,看了看搁置在一旁的太子朝服束冠,又看着他举着的请罪书,顿时五味杂陈。
蹲在他身边,道:“殿下。”他递出手帕,却无人理他。
“你不用查了,我做的。父皇不会责罚你的。只是,孤想问问你,”他转过头看着左清,“听闻靖安侯世子夫人卧病于床,左大人有何想法?”
他冷笑一声,“你们一个个,因为我老师在世还将我这太子放在眼里,可是,老师离世,孤只要做错一件事,情绪不稳定,无论是谁,第一时间都去找她。是,碍于她,我会妥协。可不代表孤会一直妥协。”他顿了顿,“这件事,我的确错了。错在肆意妄为,累及旁人。我认。可是你们呢?你们扪心自问,我的教养,轮得到你们说三道四吗?我的老师,姐姐,轮得到你们指责吗?”
“她死里逃生,我只想想让她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孤长大了,有的事情孤可以自己解决。可你们呢?老师在世的时候,寄托于他,老师不在了,寄托于姐姐。”他凉凉的一笑,“左大人,究竟是孤有问题,还是你们?”
左清蹲在原地,略微有些尴尬的将手帕收了回来。沉默了一会儿,道:“为臣者确实没有尽到本分。”
楚煦冷嗤一声,“今日,你们大可以高谈阔论废储之事。”
他看着这个孩子坚毅却带着倔强的神情,心中很不是滋味,正要开口说话,经听见阮自名喊道:“入殿,上朝!”
众大臣纷纷低着头略过楚煦进殿。
可是有一个人偏偏不进去,非得站在他身旁,楚忻看着他,表情有些难以言明。
“不进去吗?”
楚忻摇了摇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蹲了下来,“自毁长城?”
“你还是关心自己吧。”
“太子主导春闱舞弊案,下场是什么?东宫之位,你怕是坐不稳了。”
“这东宫之位即便不是我的,也未必是你的。”
楚忻不在意的笑了笑,站起来,走了进去。
明帝撑着额头,看着三三两两走进来的人,颇为不耐烦,“众卿若是不愿意上朝,不如回家吧!”
“臣惶恐。”
“臣,楚煦,求见陛下!”一声高喊止住了明帝的嘴。
明帝转过头去看阮自名——
“臣,楚煦,求见陛下!特向陛下请罪!臣,楚煦,求见陛下!特向陛下请罪!臣,.......”
“宣太子觐见!”
楚煦郑重其事地叩首,举着请罪书一步一步踏着台阶往上走。他从未觉得这些台阶如此漫长,陡峭,一步一步,仿佛走了许久一般,而他也觉得轻松了许多。
“臣,楚煦,特来向陛下请罪!”
明帝看着他的打扮,皱了皱眉,“你做什么?”
“臣有罪!春闱舞弊案,乃是臣一手策划。至于大闹贡院,以致学子伤亡,也是臣所为。”
明帝坐在那儿,听着楚煦一字一句地交代,却觉得心气不顺,板着一张脸,喘着气,看着跪的笔直的人,怒气更盛。随手抄起东西,猛地砸向他。指着他,“你,你......”
“儿臣自知德行有亏,德不配位,任凭陛下处置!”
“任凭朕处置?你当东宫之位是什么?摆设还是笑话?太子是想立就立,想废救废的吗?”
楚忻心一跳,有些呆滞地看向明帝......
“你惹了事,朕废了你的太子之位,然后呢?你母亲虽早逝,可到底是朕的元后,朕废了你,连带将你的母亲移出朕的陵寝?你有这个脸,朕都没有这个脸!滚回去,去给你母亲守陵去!”明帝嘶吼着,“叶岑,送太子去沅陵。”
“陛下,太子犯如此大错,怎能如此草草了事?只罚太子守陵,那那些枉死的学子又该往哪里伸冤?”一位老大人颤抖着白花花的胡子喊道。
“臣附议。”
“臣请,废除太子东宫之位!”
“臣附议!太子此举,实在罪无可恕。德不配位实在不堪太子位!”
“陛下太子尚且年幼,况东宫乃是国之根本,岂能轻易废黜?”
“哼!太子如今都十八了,还年幼。也不知江淼——”
“荒谬!”赵简斥道,“且不说少傅位列几品,逝者为大,哪里轮得到你直呼其名!你们一个个的,出事的时候一个都不敢做声,等到事情了结了,便一个个急不可耐的蹦出来。你们的算盘未免打得太响了!”
“若真的计较起来,各位大人,免官罢黜的不在少数!”何陵西紧跟着怒斥,“太子乃是元后嫡出,中宫嫡子。废黜之言,怎能如此轻而易举地脱口而出!”
“太子失德,便足以废黜!”楚忻毫不留情的驳斥,“身为太子,一言一行皆是国之表率,他既犯错就该处罚,以平众怒!”
“废黜太子,立谁呢?”关樾袖着手慢悠悠地晃出来,“立你吗?”
楚忻顿了顿,看了眼明帝,“儿臣自认德行无亏!”
关樾笑了笑,摇了摇头,“德行?依何判定?若是德行如此好判,自古也就不会有‘立嫡立长,无长立贤’一说。敢问邺城王,嫡否?长否?”他叹息一声,有些可惜地看着他,“你的母亲虽位列妃位,却也只是妾室?如何敢与元后嫡子争锋?”
“可是春闱舞弊是事实,学子枉死是事实。太子也亲口承认了......”
“亲口承认了,便是事实吗?”左清翘起一边的嘴角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刑部都不曾发过公文,也不曾开堂审讯。诸位大人就如此急不可耐了吗?”
他慢条斯理地抽出奏章,缓缓展开,面向他们一一展示,“这才是本官今日要上奏的折子。既然,太子将事情捅了出来,干脆直接殿审吧。反正诸位大人也在,看的清清楚楚,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阮自名接过折子递给明帝。
“此事确实是太子一手策划,不,准确地说,太子推波助澜。幕后主使,就是您呀!”左清指了指他。
“荒唐!你们为了保太子,什么话都说得出口!父皇.......”
“王爷别急呀!去岁冬至,有两名学子从王府侧门入,两个时辰方出。随后不过三五日,便有一群学子在聚德楼聚会,原本学子聚会,倒也不必大惊小怪。可是,怎么就冒出了废黜太子之言?”他看着楚忻将要开口,连忙打断,“诶!先别急!元宵后,大批学子陆续进京,游园赏花、以诗会友,数不胜数。可是场场都有他们,更有人言;反正这次也考不了!而后鼓动学子当街斗殴,哦,这件事小赵大人是知情的!你也真是费尽心机,收买恐吓沈老大人的家丁,偷盗试卷!”
楚忻强撑着身子,“证据呢?”
“这就要问太子了。证据呢?陛下,”左清跪了下来,“太子之罪罪在隐瞒不报,推波助澜,甚至草菅人命。可是,邺城王才是幕后主使。归根结底,是皇室内斗,党派之争!”
“皇室内乱以致祸国的例子不在少数。可是太子以立,皇室内乱从何而来?于陛下,与臣等,于两位殿下,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臣等不曾辅佐太子,甚至将储君抛之脑后,可是如今出事了,却又横加指责,是作为臣子的失职!”他看向楚煦两兄弟,“此事,是家事亦是朝事。对于两位殿下,须得重罚!”
“臣以为左大人所言甚是。兄弟相争,在普通百姓家都是致命的祸事,更不要说是皇室。”
“如何处置?”
“父皇——”楚忻脸色惨白,“您不能听信左大人一面之词,就——”
“啪”的一声,折子重重摔在他的脸上,“你自己看!”
“可即便是这样,也对儿臣不公!”他喊道,“太子犯错便是年少无知,便是错不至废黜,到了儿臣这里,一句辩解都不听,直接便定罪了吗?”
“你还想怎样?”
“父皇你到底想怎样?”他拾起折子奋力一摔,“他一出生便是嫡子,一出生就是东宫。即便他外家犯下滔天大错,他也还是太子。甚至后来,他几次三番顶撞,几次三番目无尊长,几次三番打压我,你也什么都看不见。就因为他是嫡子是吗?那我呢,我是什么?”
明帝那双凉薄的眼睛看向他,竟然刺的他浑身发疼,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知到,顿时如坠冰窖一般,“我知道了。你罚吧!”
“你们说,怎么罚?”
“太子殿下贬谪至献州府,交由清河公主管教。至于邺城王,贬谪至姑苏,交由元肃大长公主管教。两位殿下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回来!”
“臣,附议!”
“准!”
楚忻面色灰败地看着龙椅上的男人,一句话就决定了一切。他似乎是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说一不二,即使这么多年,他听过无数次“准”,都没有这一次来得真切。
他看向低头敛目的弟弟,笔直地近乎怄气一般地跪着,他瞬间泄光了所有的力气,惨笑地看着那个他曾经无数次看不起甚至鄙视的弟弟。仿佛以前明帝训斥太子的话,一句一句闷头地往他身上砸一般,这些年,他究竟是怎么过的?活得像个笑话一样。
他又转身,看着或惊讶、或胆怯又或者无畏的大臣,心中更是觉得可笑。他们还在白日做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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