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启示录

　　你有没有经历过那种荒谬的好运？

　　比如在简历上撒谎，面试时全程乱讲，连公司名都念错，结果还被录取了？

　　我从来没有。

　　上个世界我的简历全打了水漂。在高手遍地走，毕业即失业的年代里，我的哥哥好像说过，“卷吧，不卷就饿死。”

　　现在想想，或许那就是命运的幽默。因为在这个世界，我画了一幅连我自己都看不懂的涂鸦—就被聘成了波吉亚家族的“艺术家”。

　　下午的阳光从玻璃窗泻进宅邸，尘埃在空气中漂浮。

　　我对着画布皱眉又失败了。不论我怎么修改，两只眼睛总是画得不一样大。鼻子像小山丘，手的比例更是一场灾难。

　　唯一能看的，就是凯特的左手上那柄银色佩剑。

　　“太棒了！”凯特直接吹捧起来，“不愧是克拉肯大人——不对，现在该叫皮皮诺大人！”

　　我看了他一眼，怀疑他是不是在反讽我。但他神情无比真挚，语气还带点颤抖：“朱红与浅绿的搭配，象征力量与希望！线条之中蕴含灵魂！这幅画，简直是家族的瑰宝！”

　　我叹口气，“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看起来像触电了？”

　　凯特认真地想了三秒，“那是生命力。”

　　我放下笔，“你是在安慰我吧。”

　　“当然不是，我打算把这幅画挂在工坊门口，让大家感受艺术的震撼。”

　　“求你放过可怜的师傅们。”

　　他笑着挠挠头，耳朵微微发红。房间里只剩下铁壶煮水的声音，阳光安静地洒在地板上。

　　我忽然开口：“凯特，这次红骑士选拔，你觉得有问题吗？”

　　他马上抬头，神情变得紧张。“您也这么想？”

　　“嗯，”我低声说，“三大家族的高层都会出席，这规模太隆重了。”

　　凯特的目光变得深邃：“皮诺瓦家主的动作确实有点多。艾丽凡特派外交官来，洛萨那边的主教也要出席……感觉要发生政变了一样。”

　　“我担心有人会趁机动手。”

　　“这宅邸的构造只有一个出口，如果真出事的话……”

　　凯特点头，沉声道：“您在门口绘画，如果情况不对——马上逃走，不用在意我。”

　　“凯特，”我看着他，“别说这种话。你是我第一个结交的伙伴。我最信任的左右手。无论怎样，我不会丢下你。”

　　他怔了怔，嘴角微微颤了几下，终究没忍住笑：“那我也不会丢下您。无论是深海，副本，还是深渊——我都会跟上克拉肯大人的步伐。”

　　“希望你别真的跟到深渊去。”

　　波吉亚家族的日常，既热闹，又危险。早晨的工坊热浪滚滚，铁锤声此起彼伏。凯特每天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他手上满是烫伤，却不曾喊疼。

　　“那红头小子真厉害。”

　　“朗姆师傅的骄傲啊。”

　　“据说他已经能打造灵装武器了。”

　　工匠们在背后小声议论和夸赞。凯特却依然以为他们在嘲笑他。

　　我只好在一旁干笑。有时天才的自卑，比平庸更沉重。

　　午后，我常去图书馆。

　　尘埃在阳光下飞舞，书页沙沙作响。

　　年轻的学徒窃窃私语，“凯特先生的剑在家主面前展示过，据说切铁如纸。”

　　“连皮诺瓦都夸他被火精灵所眷顾，是一个天才。”

　　我听着，心底竟有点骄傲。

　　毕竟那是那是我朋友。

　　【你问我另外两位红骑士候选人怎么样？】

　　我也给他们画了画像。

　　第一位是库珀先生。他是个狂热的军事家，崇拜力量与权利。我见过他三次，每次都像在参加审问或者军事演习。他的房间墙上挂满了冷兵器，刀刃在烛光下闪着寒意。

　　“你画完了？”他盯着我那幅画像。

　　“这是什么？我的脸在哪里？”

　　我耸肩：“这是新时代的抽象艺术表达方式。”

　　“抽象个鬼。”他冷哼一声，“下次别来了。”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听见他喃喃道：“期待在副本里遇到你，新人画家。”

　　——我当时就决定，以后绝不跟他单独待着。副本里看到库珀我会直接逃跑。

　　第二位是爱德华。

　　他是个温文尔雅的青年，据说每天写一封情书给贝莉尼。一开始我以为这是传闻，直到那天我看见他坐在阳台上，真的在写——羽毛笔一行一行地抒情，甚至尝试着给自己的情诗配图。

　　当我把画像递给他时，他看了两秒，若有所思地问：“皮皮诺先生，您觉得我英俊吗？”

　　“……不。”

　　他点头，温柔地笑了：“很好，贝莉尼喜欢诚实的人。”

　　恋爱脑，真的很恐怖。

　　如果这三人竞争红骑士，结果八成是凯特胜出。库珀太偏激，工匠派和家族内部的稳健派不会支持他。爱德华沉迷恋爱，虽然实力和性格很温和，但是这会导致继承人之间的权利失衡。

　　只有凯特——聪明、稳定、会思考。

　　他理解权力，也尊重工匠，还是个中立派。

　　他既不巴结布兰迪，也没有对贝莉尼献殷勤。对于其他的继承人也没有偏见。

　　在我看来，他是唯一真正能撑起波吉亚家族“红骑士”之名的人。

　　那天傍晚，锻造工坊渐渐安静。夕阳染红了炉火，铁块泛着金光。凯特还在忙，我靠在门口，看他认真地打磨剑刃。

　　朗姆师傅走到我身边，手里握着一支老烟斗。“你在看什么？”

　　“凯特。”我轻声回答，“您推荐他，是觉得他最有潜力吗？”

　　烟雾在他脸前打转，他望着凯特，“他啊，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徒弟。也是唯一一个，能听懂火焰声音的人。”

　　“更别提这偌大家族里几百口子，只有他一个是真正的红发。”

　　我一时间无言，只能看着那头红发在火光中闪烁。铁屑飞舞，炉火跳动，空气里弥漫着热与生命的味道。

　　这里早就是凯特的家族了，而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和支持。

　　夜幕降临。

　　风铃轻轻摇晃，远处的大厅灯火通明。仆人们布置着桌椅，摆上银烛和红玫瑰。

　　“宴会快开始了。”凯特提着礼服，从走廊另一头走来。

　　他笑着看我：“皮皮诺大人，今晚可能……会有点复杂。”

　　我回以微笑：“我早习惯了。记住，不管发生什么，先活下来再说。”

　　凯特停住脚步，神情罕见地认真。“明白。”

　　他走进灯光中，背影被玫瑰色的烛火吞没。

　　我提起画具，望着那一扇缓缓关上的门，

　　心底涌起一种熟悉的寒意。

　　红玫瑰晚宴，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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