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女相亲记

　　凌小芊应付两句，便将话题扯开，只是仍旧不敢直视晚风那暧昧不明的眼神。好在，郑卉及时出现，让她们准备上场。

　　刚走上舞台，镁光灯唰一下照在她身上，凌小芊有些恍惚，上一次这样万众瞩目还是在学校小礼堂。不过，不是因为她的歌声，而是因为她的成绩。
　　凌小芊手心冒汗，这不是领证书时做个职业假笑就能轻松过关的，虽然已经夺冠，但面对这么多媒体、资方、专业歌手，反而映衬得此刻才是真正的赛场，一场只有她一个人的考试。

　　前奏行将结束，凌小芊的心脏还突突跳得缺乏规律。一只手忽然握了上来，干燥而温暖。“你可以的！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果果没有看她，只是在她耳边轻轻说，音量很小，却扎扎实实响在她心上，同时，握着她的手也稍微紧了紧。

　　“启程时折柳作剑佩……”凌小芊用甜美而轻盈的歌声回应她的鼓励，唱着自己作的词，身边还有偶像作伴，即便台下有几百双眼睛注视着，但一唱起来沉浸下来，她也不觉得多紧张，甚至轮到果果唱时，她还情不自禁地跟着哼。

　　如果说方才是单纯地因旋律而轻松，那么当看到台下那个熟悉的面孔时便是如伯牙遇子期般惊喜雀跃。

　　果果唱时，凌小芊一直沉醉地闭着眼睛。
　　她唱完，她睁眼，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演播厅西北角上拿着并不专业的摄影机录像的那个人身上——是火车上遇到的那个男生！即便摄影机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追梦音乐这条路太过漫长而艰辛，除了郑卉之外，她再无同行之人，此刻再次相遇，凌小芊自然激动万分，觉得这是上天额外恩赐的机会，弥补上次没留下联系方式的遗憾。甚至，欣喜之下，连演唱的声音都微微颤动，虽然听不出什么，但身边这位行家里手几次扭头看她，那带着笑意的眼神并没有责怪，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赞赏。

　　而看到台下那人微微翘起的嘴角，她知道，他也认出了她。

　　一曲终了，突然响起的掌声将凌小芊从与“知音”重逢的欣喜中拉出，迫使她收回望向角落的目光，专注于眼前坐在第一排的资方席位，尤其是那个孤零零的掌声的主人——洗护灵CEO刘天致。

　　她努力回避他热烈而略带挑逗的目光，他却像个影子一样紧追不放，随着她在舞台上乱转。

　　舞台灯光慢慢暗下来，方才凌小芊作词的同人曲只是引出这场发布会主题的一颗石子，接下来的官方推广曲才是货真价实的美玉。

　　刘天致随意抬了抬手，便有两三个身着休闲装的人上台，人人手拿一束捧花，尽数塞到凌小芊手里，搞得凌小芊十分尴尬：赫赫有名的果果老师被晾在一边、接连上台合唱的古风圈知名歌手们也无粉丝相迎，只她初出茅庐连行业新人都算不上的素人，居然收到这么多花束！

　　不看刘天致那骄傲自信的样子也知道，这些人定是他利用自己赞助方的身份安排的。毕竟，今天的发布会并不允许粉丝入场，只做现场直播而已。

　　演唱时没有因为紧张而脸红、看到摄像机后的知音时没有因为激动而脸红，此刻属于她的独角戏考核结束，她反而因为受到特殊对待而红了脸颊。手里抱着满满当当的捧花，并不是被认可的荣誉勋章，而是提醒今天她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她男朋友是刘天致……她把头埋进花束，害怕看到歌手们鄙夷的表情，更害怕台下的知音、台上的偶像因此而失望。

　　而“始作俑者”刘天致却觉得，她这样，是因为感动而害羞，所以更为得意，目光也更加灼热而无所顾忌地投射在她身上。

　　“再举杯！敬这红尘三千丈，敬孤勇，敬未肯折的锋芒。纵使前路无归处，一身风雪，也要走一场！”

　　众人齐声合唱最后一段，将全场的氛围顶到最高处，台下媒体们也个个心潮澎湃，再加上电子屏上同时放映的游戏动画片段，一改凌小芊同人曲的迷惘困惑，就好像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历经坎坷之后仍旧选择为理想献身，而且，九死不悔。理想主义者的光芒顷刻洒满整个演播厅。

　　但凌小芊除外。因为，她正被刘天致那暧昧的眼神盯得发毛。

　　音乐一停，凌小芊便像躲瘟疫一般匆忙鞠躬下台。一来是为了避开刘天致，二来是想赶快去找那个男生留个联系方式。

　　然而才刚下台，就被郑卉拽住：“干嘛去？一会儿主持人还要cue你呢！”

　　凌小芊有点惊讶：“我没准备呀！”她有些焦急，最怕这种突如其来的任务。

　　郑卉笑笑，安慰道：“别担心，就是几个小问题，权当热热场子！”见凌小芊有些不情愿，她便搬出梦想：“在大众前多露露脸，这对你打出知名度很有好处的！”

　　凌小芊心说，我只是想作词，又不是想当歌手，有必要露脸吗！

　　“你看人家果果，想拓展事业版图，让更多人看到你写的歌，就得先做出个人IP！”她好像能听到她的心声，耐心解释着，有怂恿道：“一会儿果果和你一起上台，还有伴儿，不会问什么刁钻问题的，去吧去吧！”

　　凌小芊拗不过她，便同意了。

　　“诶，”她犹豫半晌，在郑卉出去前喊住了她，“那个在西北角录像的男生，你认识吗？”

　　郑卉歪着头想了想，“不是我们公司的，可能是外包的吧，怎么了？”

　　“你……能让他等一下再走吗？我之前见过他，想和他交换个联系方式。”

　　郑卉一副吃瓜的表情，指了指场外挥动着荧光棒的吕琺，“最近桃花挺多呀，铁树一开花就开这么多哦！”

　　凌小芊红了脸，想解释什么，但却觉得此刻说什么都是徒劳，便将她推了出去。

　　“闹归闹，你得记着，你现在名花有主！赞助席上坐着的那个才是正房！即便名存实亡，也得先维系着！”郑卉不厌其烦地嘱咐她。

　　凌小芊想到这儿就有些头疼，随便敷衍过去便和果果一起上台接受主持人“拷问”。

　　许是因为郑卉的提醒，她上台后便收敛了目光，专注地看向赞助席，刘天致也对她微笑，只是，她总觉得他的笑容有些轻浮。
　　主持人的问题并不刁钻，大多围绕同人曲创作始末，她也大大方方地讲述自己的心路历程，关于火车上偶遇的追梦人、关于杜子航哥哥事迹的启发。朴素的实话总比华丽的谎言轻松，说着说着，她心中关于刘天致女友身份所带来的包袱逐渐卸下。

　　台下吕琺和程瑶瑶晃动着荧光棒为她加油打气，西北角那个人也从摄影机后面露出整张脸，悄悄向她竖了个大拇指。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她知道，郑卉一定比他们都为她开心。思及此，凌小芊自信起来，同人曲的每一句歌词都是她字斟句酌的，所以此刻手中拿着的奖杯是她用努力换来的，与旁人无关。

　　在台上，她变得越来越自如，对音乐更是侃侃而谈，和果果搭档地十分默契，而且，更令她惊喜的是，她们的很多观点都出奇的一致。她太沉浸其中，并没有注意到赞助席上的刘天致早已不见了踪影……

　　发布会结束，凌小芊同果果在后台又聊了几句，还互留了联系方式。她没顾上换下布灵布灵闪着光的礼服裙，就跑到演播厅西北角。然而，工作人员忙忙碌碌，抬箱子、搬设备，只是没有那张熟悉的面孔。凌小芊提着裙子满大厅转悠，徒劳无获。

　　“找什么呢？”郑卉抱着一堆文件拍了拍她肩膀，笑着说，“今天发布会很成功！你的舞台首秀也很圆满……”

　　“你有看到西北角摄影的人吗？”凌小芊打断她。

　　郑卉并未正面回答，只是说：“你现在该去那儿！”她指了指演播厅外面的办公走廊。

　　“好！谢谢卉姐！”凌小芊蹦跶着就往那儿走，满心以为那是自己要找的人。

　　看着凌小芊欢快的背影，郑卉笑得苦涩：小芊，为了我们的梦想，你得和正确的人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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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同于演播厅的嘈杂，办公走廊静悄悄的。还没等凌小芊挨个找，拐弯处一抹淡黄色的身影就吸引了她全部注意——是那天在超市挽着刘天致胳膊的女孩！虽然她一改那日的酷飒风格，淡黄色的鱼尾裙固然妖娆，但手腕上那条骷髅链子还是出卖了她。
　　凌小芊心下狐疑，放轻脚步跟了上去。

　　那儿刚好是个拐角，她躲在墙后面，不敢露出脑袋看，只安静地听着。
　　不同于上次看的是“默片”，今天听“广播剧”。你一言我一语，净是调情的话，当中还夹杂几声喘息。这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一丝不差地传进凌小芊的耳中，厚重的粉底也遮不住她因恼怒、紧张、羞耻而渐渐发红发青的脸色。

　　她喜欢音乐，觉得声音比画面更能表达人的心境。此时此刻，她又一次发现了声音的力量——不仅是赤诚无伪地表达心境，而且可以给听者带来无穷无尽的想象空间。

　　她深呼吸，竭力压下自己的情绪，打开手机调出录音机，将他们的“靡靡之音”尽数录下。周围无人，一切都静悄悄的，他们的声音愈发突出，连双唇触碰时的啵啵弹响都一清二楚地收了进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录下这一切，是想当作分手时的筹码与他谈交易，还是站上道德制高点作为与他吵架的依凭，亦或是，下意识地记录下情侣热恋的声音，为日后创作收集材料……

　　但声音实在刺耳，她终归无法像旁观者那样全程记录。即便早已在心中与他进行了关系的切割，也对他的花心做足了心理准备，如今不过逢场作戏。但真的看到、听到时，她发现自己的接受能力并没有那么强……两三个月前，她也是他的女主角，被捧在手心里说着让人酥了骨头的情话，怎么这样快就都变了呢？

　　凌小芊收了手机，努力让泪水流回眼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调整呼吸后转身离开。然而刚刚转身，方才失恋悲伤的情绪顷刻被惊恐所代替——
　　一群拿着话筒、持着摄影机的媒体记者蜂拥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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