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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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办公室的白炽灯有些冷淡，不像白天日光那样明晃晃的。耳机里的音乐在播放，清晰的人声传进耳朵，却立刻从另一只耳朵溜走，几首歌过去，工作进度仍然停留在原地。有些藏进心底很久的思绪在脑袋里捣乱，而且大概因为咖啡的原因，Mong感觉心脏的跳动也有些浮躁，连带着整个人状态都乱糟糟的，脑袋陷进黑色线条的毛团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越来越糟糕的视力，只重不轻的鼻炎，全天钉在工位上的工作，还有下班无甚有趣的夜晚，这都是二十多岁的她所拥有的，她好像，被这些无聊的事拖得也越来越消极，心情沉在谷底。

　　偶尔也会疯狂地感受到一些深刻的情绪，比如不经意间抬头看到弯弯的月亮，路灯下的树影，雨后的深呼吸，或是想到远在国外的，如盛夏海风般的她，温暖柔软，清澈浪漫。

　　汹涌的爱意堵在胸口，无处安置又归于平静，只是偶尔的翻滚掀起波澜，圈圈荡漾而去，提醒她这份悸动的存在。有时想急于表达爱或收获爱，急于跨过时间空间，想想又不知有什么立场和条件可以不顾一切，但或许爱本来就是冲动的，只愿这冲动之后，仍能有细水长流的爱意流淌。

　　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下，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脆，透过耳机将Mong的思绪拽了出来。

　　"我还剩最后一节课啦。"Lore的消息弹出，Mong干脆摘下耳机，靠进椅子里。

　　拇指触上指尖的薄茧轻轻摩挲，将指甲按上去，指尖传来顿顿的压力，有按上琴弦的触感，手指伸展又弯曲，还保留着肌肉记忆下熟悉的和弦位置。

　　Mong靠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双手，脑袋里有旋律的片段闪过，来不及多想，她关掉电脑，一把抓起背包推开办公室的门快步走了出去。

　　城市的灯光点缀了孤独的夜晚，路灯一盏一盏延伸出去，蜿蜒的曲线勾勒出归人的路。

　　Mong独自开车在下班的路上，不知不觉又忙到了九点，高度饱和的脑力工作使她脑袋胀胀的，明晃的灯在后视镜里倒退，让人一时间晃神，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前行还是后退，像是身处时间隧道，于时空中穿梭。Mong脑袋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如果一直这样开下去，是不是就能到Lore所在的地方？此刻Lore又在做什么呢？

　　想着想着，Mong已经开到了老校区的附近，车速很快，眨眼之间便路过了校门，Mong无意间一撇，却看见屏幕上闪过一个人影！

　　身体的动作比脑袋反应很快，下一秒她已经在路口处调转车头开了回来。把车停在校门对过的路边，Mong摇下车窗再看过去，大屏上果然是Lore。

　　想想又该到了每年招生的时候，几年前拍的宣传片又被投到校门口的大屏上循环放映。

　　狭小的空间内，Mong暗暗用力挺直僵硬的脊背，向后靠在座椅上，就着这姿势偏头望着屏幕。无数光点拼凑出心心念念想着的那个人，虽然手机里有很多照片，想Lore的时候也可以随时找她，但这感觉完全不一样。在这样静谧的夜晚对上屏幕上带笑的脸庞，仿佛上天在一天忙碌后给她的礼物。Mong看得入了神，伸出手去想触碰那轮廓，迎上窗外骤起的秋风，头脑在一瞬间清醒，手臂伸出车窗的一刻无力地垂下去，搭在车窗上，看着屏幕再次入神。

　　手机突然的振动将她从沉溺着的感觉中拉扯出来，Mong拿起手机看到了Lore的消息。

　　"到家了吗？要早点睡。"

　　Mong眨眨眼，确认屏幕上的信息是真的，暗自松了口气。这种刚从幻想中清醒到现实，仍然有Lore的感觉如此令人安心。扭了扭搭在车窗上被风吹冷的手腕，她举起手机对着屏幕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

　　"我在和我亲爱的学姐约会哦。"

　　Lore是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会“遇上”自己的，手机拍的电子屏不算清晰，屏闪的条纹模糊了画面，但轮廓透露着青春时期青涩的感觉。

　　不用想也知道，这人一定是在路边看着自己发呆，也不管是不是耽搁了回家休息的时间。脸颊有些发烫，Lore心里却感受到一丝，难以形容的情绪，怎么，像是吃了“自己”的醋一样。摇摇头将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开，Lore回她。

　　“好啦，快回家休息。”

　　“遵命！学姐。”

　　Mong坐直身体打起精神，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冲她笑的人，同样弯了嘴角回应，对视几秒后，才发动车子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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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束晚课，Lore靠在椅子上揉了揉脖子，拿起手机，唤醒屏幕的一瞬间看见Mong的chat消息安静的躺在通知栏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习惯在忙完后查看有没有她的消息，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地，还带着一点期待。

　　打开聊天，Mong向她分享了一个自建的歌单，她还给歌单起了名字：

　　"listen with me"

　　Lore点进去，标题下面多出了自定义的歌单简介，字体很小，但她一下就注意到了。

　　"Just feel like being with you."

　　眉毛一跳，Lore瞬间get到了她的心思，不由得心情很好地弯了嘴角。

　　这个人，真是……怎么像个偷偷写情书的幼稚鬼，她掏出蓝牙耳机塞进耳朵，律动的音乐传进脑袋，上课专注紧绷的神经被安抚放松下来。Lore抬头望了一下眼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夜色，抱起课桌上的笔记本走出了阶梯教室。

　　天气很好，天空深邃，探不到尽头的黑色夜空里高高地挂着一轮满月，Lore抬头看着皎洁清澈的月光，忽然间有些恍神。不知道这时候Mong在干嘛，应该已经睡了吧，她举起手机拍下月亮和零散点缀着的繁星发给她.

　　消息刚发出去，几乎是在瞬间变成已读，紧接着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收到了，很漂亮。"

　　Lore睁大眼睛又看了一眼，Mong的消息再次弹出，"下课了？"

　　"刚下课，怎么还没睡？"

　　一张抱着吉他的自拍发过来，Mong得意地炫耀，"在摄入精神咖啡，很嗨，不困。"

　　"你好不容易才不用加班。"

　　"所以我才要珍惜。"

　　“？？你这张嘴真是……就你能说，太气人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发你的歌单听了吗？"

　　“嗯，现在正在放。”

　　"好听吗？我最近收藏的英文歌都在这里。"

　　"我是不会质疑你的音乐品味的。"Lore夸她。

　　Mong回复一个臭屁的表情，继续问道："你喜欢听哪种风格？"

　　"这种要分心情吧，好像都可以，有时候喜欢听能释放心情的electropop，有时候想要带些律动的R&B，不过说起来奇怪，现在让我想的话，能记起的净是些旋律很慢的歌，怎么听怎么带些伤感的底色。"

　　"比如keep me？"Mong想起和她一起分享耳机时的单曲循环。

　　"对，不是声嘶力竭的想给谁听，也不是心情好或者坏，只是像安静的坐下来聊聊天，或者说带些叙事的感觉。"

　　Mong若有所思地自己点头，就像悲剧比喜剧更令人难以忘却，对于她们两个来说，轻轻诉说的情绪更容易悄悄潜入心里，波动心弦。

　　“我也一样，你不在的时候，我经常自己一个人看一些bad ending的电影，说来奇怪，以毒攻毒好像更能安抚我想你的难过。”

　　“我马上就能回去啦，我攒了好多电影要和你看。”

　　“是吗？”

　　“嗯哼，新上映的那些我都没和同学去电影院看，就等回去和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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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校核好的文件打包提交给部长拿去审核，Mong短暂的松了口气，拿起桌上的日历，距离圈出的那个日期将将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虽然脑袋里已经有了些想法，但之后落实到细节上肯定需要更多时间，要抓紧才行。

　　结束午休刚刚开始工作，办公室的玻璃门便被一把推开，Ray笑出来的声音比他本人进来的更快，凑到Mong耳边时，已经故意压低的声音仍然不小："好消息好消息，设备验收通过了，下一步可以投产了！"

　　刚从午睡中清醒过来的Mong还有些头昏，听到这个消息瞬间清醒，终于算是结束了，这同样意味着她难得有一段时间都不用晚上加班。

　　忙碌过后终于可以享受丰收的果实，部长过来组织大家去庆祝聚会，特地走过来和Mong打了个招呼。

　　"这次幸亏你们辛苦了，晚上好好喝一杯。"

　　"能按时通过就好。"她靠在座椅上放松地叹了口气，紧接着说道，

　　"我晚上还有别的事，想回去休息。"

　　连续几天的高强度工作使她脸上显露出疲惫的神色，部长不好再要求什么，只是点点头。

　　"距离下个项目还有段时间，这几天随便收收尾就行，剩下的时间你自行安排，今天也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

　　"好，谢谢。"Mong笑着答应。

　　下午早早地回到家里，Mong简单冲洗换上舒服的睡衣，一头扎进书房。米色的地毯上靠窗放着落地的榻椅，她坐靠过去，将谱架拉到手边，换上空白的纸，揪开笔帽在纸上划了两下，确认能用后随意地将笔叼在嘴里，腾出手来去够旁边的吉他。试了试音，弦的松紧还可以，看来没有冷落它太长时间。

　　一切都准备妥当，Mong满意地点了点头，打了个响指给自己打气，双手交叉向上扭着头抻了抻身体当做热身后，开始静下心来专注眼前的事情。

　　Mong总会在特定的时刻得到宛如重生般的思想净化，在只有海浪迭起太阳尚未苏醒的沙滩，或是人声鼎沸强烈聚光灯下的婚礼现场。心里被最真挚同样也是最简单的愿望占据，此刻的她无比相信，自己爱Lore，想和Lore像现在这样走下去。

　　相比照片，Mong更喜欢将记忆存放在音乐中，视觉的冲击的确直观，但文字和旋律的感染力更深入灵魂。文字是需要慢下来，静下来去感受的，爱同样需要，用耗费的时间和心思度量的，正是爱的重量。

　　但写下的谱子划了又改，废掉团起来的纸团扔了一地，Mong将笔叼进嘴里，抱着吉他反复弹奏揣摩，以往的编曲知识仿佛都在懒惰中荒废了，常用的和弦也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味，笔头被用力咬出了浅浅的痕迹，随意地扔在旁边。Mong烦躁地揉着头发，生无可恋地向后斜躺在地毯上，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完成它。

　　Mong回忆起每一次见Lore时的心动，她很想抓住这种感觉，把它留存下来，可再深究时，脑子空白一片，落笔的词语和音符零零散散，凑不出内心的情绪。

　　文字是需要沉淀的，每一次心里的悸动，都需要慢下来细细感受，走的太快的话，会在一次次错过的表达中，逐渐向上一级失去感知的能力。

　　工作久了，Mong越来越觉得，她在这个浮躁的世界里逐渐丢失的，正是她最想留下的。

　　闭上双眼，Mong在脑袋里回味着记忆中的感觉。朝思暮想那个人的脸庞和身影越来越清晰，一颦一笑看过来，引得Mong傻傻的也跟着笑。幻想中的对视同样令人振奋，神经中电流闪过，Mong满血复活地坐起来。

　　怎么刚开始就要放弃呢？Mong在心里给自己加油，起身去冰箱拿了一罐冰可乐，她又坐了回来。凉爽带气的可乐灌进身体，一时间提神不少，Mong甩了甩头，换上一张空白的纸，深吸了一口气又重新开始……

　　一小段demo已经成形，Mong工作闲暇时脑子里一直在跟着节奏轻哼，熟悉过后甚是满意，

　　只是低头的姿势久了，Mong觉得脖子有些僵硬，她抬起头扭了扭，却在无意间透过玻璃看到了窗外的月亮，雨后晴天的夜晚衬得月亮像是也被雨水冲刷过，滤掉了雾蒙蒙的杂质，月光清晰地看的人心里都透彻了许多。

　　Mong起身跑过去打开窗子，略带潮湿的冷气扑面而来，从脸颊和胳膊，再渐渐渗入薄薄的睡衣，整个人像是由外向内地随着这空气一样接受了雨水的洗礼，乱糟糟的思绪在一瞬间释然。几天以来，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情绪，脑袋突然清醒了许多，她想要向她表达的，只是最简单的爱，华丽的词藻和的旋律不过是锦上添花的装饰，而她现在要做的，只是将内心以自己喜欢的方式表达出来。

　　心情突然变得很好，她拿起手机拍了月亮，发给Lore。

　　"你的月亮快递已发货，请于六小时后查收。"

　　不再过分纠结细节是否合乎完美，当Mong再次回到谱架前抱起吉他的时候，笔尖跟着感觉在纸上沙沙作响，一个个音符跃然于纸面，随她指间的拨动连接成流畅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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