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启示录

　　翡冷翠的夜色永远带着一点甜。街灯柔软，风里有烘焙豆的香。

　　在那家不起眼的咖啡厅里，一场足以左右整座城的谈话，正在酝酿。

　　门被轻轻推开。

　　走进来的是一位约莫五十出头的男人，头发花白，神情沉稳。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长风衣，胸口别着一枚银制徽章——锤子与斧头交叠。

　　服务生立刻认出他，几乎是立正鞠躬：“房间已经准备好了，皮诺瓦先生。”

　　“辛苦你了。”

　　他微微点头，举止绅士。跟在他身后的两名手下，无声地锁上了门。

　　推开帘幕，走廊尽头的包厢内，已有两个人等候多时。

　　“抱歉，”皮诺瓦脱下丝绸礼帽，语气平和，“路上有位女士需要帮助，我花了点时间。”

　　“你每次都这么说。”

　　坐在左侧的女人抬起扇子，淡淡一笑。她穿着薄荷绿的丝绸礼裙，领口镶着钻石，“让女士久等，真是绅士啊，皮诺瓦。”

　　她的声音柔软，却带着一丝戏弄，那是黛娅·孟德，艾丽凡特家族的钻石教母。

　　“好吧，”皮诺瓦笑着落座，“作为赔礼，今天的账我来付。”

　　“你每次都这么说。”另一位中年男子哼笑出声。

　　他穿着靛蓝色西装，一枚紫金袖扣上刻着牡丹的花纹。正是洛萨家族的领主，皮奥尼·佩奥尼。

　　“而你们也每次都欣然接受。”皮诺瓦指了指两人，摇头失笑，“那我就更没理由改口了。”

　　服务生轻手轻脚地奉上茶与点心。门在他们身后被再次关上。

　　皮诺瓦轻轻举起茶杯。

　　“那么，一年一度的三大家族会谈，开始吧。”

　　三人不约而同地碰了杯。

　　隔壁休息室，六位年轻的代表正在面面相觑。

　　虽然都是三大家族的高层成员，但彼此间几乎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

　　布兰迪站在贝莉尼身前，姿态保护得近乎戒备。玉酒泉一如既往地随性，对着贝莉尼和卡米拉眨眼：“翡冷翠的珍珠与百灵鸟——果然今日比往昔更加耀眼。”

　　“失礼了。”米拉杰立刻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面无表情的提醒道，“别惹事。”

　　玉酒泉咬了咬嘴角，耸耸肩，被半拖半拽到角落的沙发。

　　贝莉尼依旧温和：“没关系。我很期待在晚宴上能见到各位。”

　　“恐怕看不到哦。”玉酒泉摆了摆手，“这次我们艾丽凡特只派米拉杰去。”

　　贝莉尼眼神黯了一瞬，叹息着道：“太遗憾了，玉泉小姐。我还特意准备了天中城的桂花蜜酿呢。”

　　米拉杰一脸无奈，而玉酒泉立刻演了起来。她握住贝莉尼的手，真诚地在手背上落下一吻。

　　“翡冷翠最耀眼的明珠，如春天的女神。我怎能让你的期盼落空？我保证你会在晚宴上看到我的。”

　　“哈哈哈哈哈哈！”

　　洛塔斯再也忍不住，整个人笑到靠在沙发上。“玉泉酒！你这酒鬼！黛娅女士矫正你那么久，你还是浑身都是坏习惯！”

　　米拉杰冷声反驳：“我们内部怎么闹无所谓，但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未免太失礼了。”

　　“好了，洛塔斯。”卡米拉伸手抓住洛塔斯的后领，轻巧地把他像小猫一样拎到身后。

　　“抱歉，我们家的小少爷昨天艺术生涯受到了刺激，说话有些不当。”

　　一想到昨晚那场“艺术考核”，她就忍不住头痛。那副洛塔斯口中“伟大的作品”如今正挂在皮奥尼家主的办公室里。

　　洛塔斯坚持那是“新世纪的灵魂告白”，可在她看来，那分明是能让小孩哭三天、成年人做噩梦的精神污染之作。那幅画上，橙色、红色、白色与粉色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混在一起，色块彼此撕扯、咬噬，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还在蠕动。

　　有人看了一眼就头疼，有人干脆当场呕吐。

　　可洛塔斯却把那当成神启，还亲手签上“光与堕落的交界”几个字。用纯金的相框裱了起来。

　　卡米拉叹气。最可恶的是，皮奥尼还宠着他——居然真的把那幅画挂在办公室正中！

　　“艺术家不能被束缚，”那老家伙说，“那是天才的疯癫。”

　　想到这里，她几乎想一拳敲醒他。那东西光是看久了，理智值都要掉光。

　　布兰迪皱起眉，贝莉尼的笑容也凝固了片刻。

　　米拉杰与玉泉酒对视了一眼，她们虽然只听过传闻，但从其他三人的反应能看出来，那幅画恐怕真的不是凡人能理解的东西。

　　“二十分钟……”玉泉酒低声嘀咕，“他到底画了个什么东西？”

　　空气再次安静。只有咖啡杯轻轻碰碟的声音。

　　贝莉尼轻咳两下，打破沉默。

　　“也不知道家主们现在在聊些什么呢……”

　　包厢内。窗帘被风轻轻吹动。

　　三位家主，各自端着茶，气氛看似平和，却像三条盘绕的蛇，彼此盯着对方的动作。

　　皮奥尼最先开口：“听说你那边的红骑士选拔又闹起来了。”

　　皮诺瓦抿了一口茶，眼神淡淡：“年轻人嘛，总得见见世面。”

　　“世面？”黛娅笑了笑，用扇子敲了敲桌面。“还是说，你故意把所有家族的孩子都拖进这场宴会里？”

　　皮诺瓦没有立刻答话。他把茶杯放下，轻轻一转。

　　“自从之前的那孩子失踪以后，波吉亚家族一直空着红骑士的席位。我只是想，让其他的年轻人们互相认识一下。”

　　“呵，”皮奥尼冷哼，“你确定不是想挑起点什么？”

　　空气顿时紧绷。皮诺瓦抬起目光。那双眼里有笑，却不见温度。

　　“皮奥尼，我们是老朋友。我不挑衅，只回击。”

　　“回击谁？”

　　“背叛的人。”

　　他语气平静得像在谈天气。

　　“在波吉亚，没有人能背叛后全身而退。”

　　黛娅的扇子停下。她的笑意收敛，缓缓道：“皮诺瓦，我们理解你，但别忘了——若有任何一个孩子因为你的宴会出事，我不会坐视。”

　　“请放心，黛娅。”

　　皮诺瓦的声音低沉有力，“我用我的名誉保证，不会牵连任何无辜者。”

　　皮奥尼盯着他许久，然后忽然问出一句：“鲁普斯知道吗？”

　　那名字一出，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

　　皮诺瓦停顿了几秒，缓缓答道：“她默许了。”

　　三人同时沉默。

　　狼王的默许——意味着，这不仅仅是一场家族试炼。

　　黛娅终于笑了笑，“那我没意见。毕竟，狼主才是翡冷翠真正的主人。”

　　她摸了摸自己手上的钻戒，钻光一闪。

　　“不过，提醒你一句。我可不是好脾气的母亲。”

　　皮诺瓦举起茶杯，“我从没把你当成。”

　　皮奥尼低声叹气：“你这场红玫瑰晚宴啊……真是给我们找麻烦。”

　　“麻烦总要有人担着。”

　　皮诺瓦起身，系好外套，“而我向来来者不拒，去者不留。”

　　门外传来短促的笑声与掌声。似乎是洛塔斯又惹了祸。

　　“坏了。”皮奥尼猛地站起，“忘了那两个问题儿童还在一起。”

　　黛娅掩嘴轻笑：“还是女儿好。”

　　皮诺瓦苦笑了一下，三位家主同时想到各自家族的好孩子们——

　　卡米拉，贝莉尼，米拉杰。

　　他们同时点了点头，又同时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皮诺瓦戴上礼帽，起身时顺手理了理外套，微微一笑：“下次再晚十分钟，我会带来比茶更好的东西。”

　　“最好是酒！”皮奥尼笑着提出了建议。

　　“没问题。”

　　黛娅抬起杯，眼神柔和：“我只和红酒——当然，香槟也可以。”

　　皮诺瓦轻轻点头，推门而出。

　　咖啡厅的门铃叮当作响，夜色柔和地涌入包间。

　　那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翡冷翠夜里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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