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美的魔法师

　　阿无单手吊在空中，看着冲天的雷光自上而下，穿透巨龙的胸口，从它的后背射出。
　　“成功了！”
　　她看着巨龙缓缓倒倾斜，向她的方向倒下。
　　阿无连忙收线，翻身踩上滑板飞走，可还是被砸落时激起的尘土和气流扰乱重心，重重跌在地上。
　　她从地上爬起来，艰难地站起身，看向四周，扯着干哑的嗓子大声喊道：“缪斯！你在哪！”
　　忽然，她瞥见不远处散落着一堆铁片。
　　“还好，没有被压住。”她松了口气。
　　阿无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浑身都传来钻心的疼痛，尽管如此，她也咬牙忍着，跪在那堆铁片中，用一只手努力地翻找着。
　　她摸到了一只手，小心地揭开铁片，缪斯的身体被她从这堆残片中挖了出来。
　　阿无的眼泪不自觉地涌了出来。
　　眼前的缪斯，浑身是泥，身上各处都插着铁片。
　　阿无摸了摸她脖颈处的脉搏，微弱地跳动着。
　　“还有救！”她用口衔着匕首，左手拽着缪斯的一只手腕，拖着她，一点一点地，往巨龙的方向移动。
　　此刻，一阵“滋啦滋啦”的声音传来，她停下脚步侧耳听去，发现是龙的背部，她仔细一瞧，那伤口竟然在缓慢长着肉！
　　……
　　缪斯被痛醒，她勉强撑开眼皮，又看到了火红的天，低头看去，自己身上扎满了铁片，背上被鳞片刮着。
　　她意识到，自己好像在被拖上龙背。
　　缪斯抬头望着，阿无正衔着把发光的白色长刀，对着龙的伤口刺去。
　　阿无一直在重复摆着头，可那把刀怎么也刺不进去。
　　“放下我吧，用手。”缪斯闭眼，心想着，“别管我了，这样我们都得死。”
　　忽然，缪斯脑海中冒出校长的声音：“不要放弃希望啊，缪斯。”
　　“我站不起来了，我感觉不到我的双腿。”
　　“这不是理由。”校长说，“你不需要站起来，也能帮到她。”
　　“我不想再继续了，伤成这样，我已经是个废人了。”
　　脑海中的声音顿了顿，回答道：
　　“我们始终允许你‘不完美’地活着，关键看，你是否允许你自己。”
　　她睁开眼睛，松开阿无的手，忍着浑身的刺痛，翻了个身。
　　缪斯在龙背上用双手匍匐着，慢慢挪到阿无身边。
　　看着阿无刺的地方，那儿的伤口已缓慢愈合。
　　一股绝望的感觉袭来，但看着身旁坚持的阿无，眼中又重燃了斗志。
　　她左手拉着阿无，右手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地往前挪。
　　她看见阿无也配合着，左手蹭着龙背，跟她往前追赶着愈合的边界。
　　她们越过愈合区，到了巨龙被洞穿的边缘——这里的组织刚形成肉芽。
　　缪斯见阿无仍用嘴咬着那刀身，让刀尖垂直对着龙身，眼神坚定地看向她。
　　她便用尽全力，左手握着刀柄末端的红色宝石，支撑起上半身，再将胸口压在刀柄末端。
　　“给我……刺进去啊——”她虚弱地喊着，眼前发黑，感觉刀正一点点往下落。
　　一股炽热的感觉从胸口涌来，洗刷着她的身体。
　　霎时间，她身上的疲惫感、疼痛感都被冲刷殆尽，铁片从她身上掉落，她往身上看去，感觉痒痒的，伤口也在快速地结痂、愈合。
　　而那巨龙，身体正快速地干瘪，新生的肉芽逐渐萎缩。
　　她怎么也没想到，阿无的刀竟然这么神奇。
　　突然，她感到双眼一阵灼痛，她闭上眼睛，依然没有缓解。
　　“继续，不能停在这！不能让它复活！”她咬牙坚持着。
　　“咔嚓——”她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碎了。
　　缪斯整个人像是被泡在深水里，喘不上气，又在不断下坠。
　　“这是催眠的副作用吗？”她心想，“都是假的，吓不到我！”
　　水压加剧，她感觉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呼吸不上来。
　　“都是……假的！”她紧闭双眼，双手握紧刀把，“我的屏障呢！”
　　【感觉层：恢复】
　　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来这句话。
　　痒和痛、甜和酸、香和臭、明和暗、吵和静……各种曾经忽略的五感，在她身上不断交替，还有她曾经压抑的饿、饱、累……内脏的感觉也在恢复……
　　【知觉层：恢复】
　　“又冒出一个奇怪的句子。”她心中隐隐不安，“这次是什么？”
　　她“知道”了，刚才的感觉，是因为她曾经的经历——被虫子蜇、吃柠檬……以及听见家里吵架。
　　【认知层：恢复】
　　她开始不自觉地思考，为什么发生这些。
　　缪斯抓着自己问：“为什么他们要吵架啊？”
　　“因为你是他们的累赘啊。”
　　“我走了他们会高兴吗？”
　　“他们不会高兴，他们会觉得你在逃避问题。”
　　“如果我不会魔法，他们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
　　【情绪层：恢复】
　　无数的恐惧、焦虑，如同黑色的污泥，向她涌来，涌进她的嘴巴、鼻腔、耳朵，充斥她的全身。
　　她被瞬间淹没。
　　冰冷和湿寒的感觉，填满了她的心。
　　而身体的其它地方，又像是被点燃的森林，一片一片地，被炙烤着。
　　【意识层——】
　　……
　　阿无的右手长了出来，力气也恢复了。
　　她正全身趴在缪斯身上，用力按着翻滚着的缪斯，以防她从龙背上跌落。
　　“缪斯姐姐！”她收起刀，无助地对她说，“都过去了！都是假的！”
　　可缪斯仿佛没有听见她说话，蜷缩着身体，不断说着：“好冷、好热……对不起……”
　　她的泪流了下来，胸口牵挂着的丝线，也在被缪斯不断扯着，无比疼痛。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露娜和艾肯帮她把呻吟着的缪斯接下来，见催眠光不起作用，阿无只能狠心用力捏了捏缪斯的脖子，让她昏厥过去。
　　她和他们一起，把缪斯抬上龙背，骑着琥珀往城邦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缪斯嘴里一直喃喃说着梦话：“我的屏障……我的屏障呢……”
　　“哐啷——”
　　无数光魔法的镜子碎裂，从天上掉下来，轻飘飘地，如同反光的雪片。
　　随之而来的，是拖着尾焰、纷纷坠落的火粒子，掉在地上，无声无息地熄灭了。
　　太阳从城邦处的地平线缓缓升起，刺着阿无的眼。
　　阿无向后看去，他们长长的影子打在龙骸上——仿佛他们一直都在原地，没有逃离。
　　她从未如此讨厌过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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