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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月与十字剑的挽歌『下』
车轮滚滚,雾霭随夜色降临,带来了不详的杀机。旦巴被急速停下的马车晃倒,她在车厢里破口大骂,要砍断车夫的手脚,然而很快她就意识到,这绝非意外。
不远处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破衣烂衫的栗发男子四肢纤长而瘦,金黄的头发扎在脑后,佝偻着背,缓缓站在路中央,好像一点儿不怕飞奔的马蹄踩死他似的。正是因为他忽然现身,马车夫才紧急迫停了车,现在这个节骨眼,法德王的车轮下可不能再死人了。
男子剧烈咳嗽。
“你妈的死痨病鬼,这么急着想死就去找个河跳!”车夫破口大骂。
不料男子脸上一点愧色都没有,他惨白的皮肤上满布红色的雀斑,漠然地面对车夫粗俗的咒骂。这时旦巴撩开车帘,打量起眼前的年轻人,越发觉得此人不凡:他身高腿长,体格异于凡人,虽然看上去病怏怏的,可看他小腿和胳膊上的肌肉就知道——他其实强壮得要死。
这样一个隐藏自己的优势,古里古怪的人拦在法德王的马车前,他想干什么。
彼时旦巴再去环顾四周,周围竟然已经陆陆续续围上来六七个衣衫褴褛的人,都是些年纪不大的孩子,但个个眼露凶光,像饿狼。
男子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他声音低沉像砂纸,却字字清晰穿进马车内:“奉贤城的乌鸦之命,吾于今日夺走法德王的性命及荣誉。”
果然是蚁穴来的杀手,看对方的架势,说不定是九国名列前茅的那几个。旦巴对其中几个略有耳闻,知道他们行事其实非常低调,且个个精通易容伪声之术,就算是雇主也难知其真容。看上去越无威胁的,实际上就是越一击毙命的。
果不其然,男子两步上前,速度快得惊人,车夫还来不及叫喊,便被他跳到面前,抬手拧断了脖子。护卫队立刻拔剑去拦,那群褴褛的孩子们也拔出他们看似袖珍的武器,纷纷冲上去——有人趁乱冲向马车,有人扑向骑士的马,将手中的小刀狠狠刺进马身上,马匹一吃痛就会胡乱挣扎,连带马背上的骑士一起失去控制。他们是绝对的亡命徒,即使有骑士轻而易举在他们靠近前一剑刺死他们,也没有一个人因为恐惧而退缩,他们只是源源不断从四面八方冲出来,像杀不完的臭虫。
法德王的马车被包围了。
车厢里的法德王虽头痛欲裂,但还不至于失了智,他手中握着宝剑,咬牙切齿道:“让我出去迎战!”
他也是九国数一数二的剑士,硬碰硬的情况下,蚁穴的杀手未必能战胜他。可是现在他那么虚弱,旦巴实在放心不下。
宝剑划破车帘,轰地一声砍掉半个车窗,逼退了即将钻进去的男子——随风飘摇的帘下,露出的是旦巴杀气腾腾的脸,她的眼睛像鹰一般直勾勾盯着敌人,手中握着法德王的沉重宝剑,宝剑在她手中变得无比轻巧,只见她跳出车外,挥动的剑风气势如虹,颇有塞外部落的战神之姿。
局势瞬间扭转,变成旦巴扛着宝剑,一个个杀退冲往马车的漏网之鱼,她眼都不眨,疯狂地砍开面前的身体,任热乎乎的血肉喷溅在身上。男子不愧是这些小疯子的头领,在这种攻势下仍然能够悄无声息地靠近。
他双手忽然变得像流水一样柔软,甚至一度贴着旦巴的刀锋,随剑而动。下一秒他用力振臂,一股气流随着剑身震到了旦巴的骨头里,她感觉好像被罩在钟塔的钟里,然后有人狠狠地敲了一百下钟——浑身的骨头都疼得慌。
先前为了献祭,她还比别人少了半截指头,若不是强烈的信念支撑,剑一定会从她手里掉落。她好不容易说服法德王把武器交给她,让她来保护他的生命,此刻哪怕是双手震碎,她也决不能丢剑。
男子见她咬牙硬撑,冷冷地勾起嘴角,轻声道:“是气。”
“我的气已经冲破你的身体,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力竭倒下。”
旦巴强忍着疼痛,用劲力气转动宝剑,将男子击下马车。他说的没错,一股莫名的力量让她双手失去知觉,酸胀僵硬。她抬起头,并没有回应男子的话,而是念出两个字:“出来。”
只在瞬息之间,一道灰影从天而降,几乎和周围的雾霭融为一色。大掌横在男子脖颈之上,若不是对方闪躲够快,绝对会被一击毙命。
男子侧身躲开后,惨白的脸终于多了分血色,不止如此,他平静如水的脸上还浮现出兴奋的表情,喃喃道:“是你……”
灰影轻飘飘落地,无声却稳。是个中年男子,乌黑的短发油亮散乱,灰色罩袍堆砌在脖子上,遮住他的下半张脸,只露出阴鸷的眼神和浓重的黑眼圈。
灰影嗓音低沉,语气轻佻道:“身手不赖,小娘娘腔。普天之下能打过你面前这个女人的也没几个。”
“我们都以为你死了。”男子脸上露出笑容:“谢谢你还活着——好让蚁穴的安达来杀掉你。”
“那就遗憾了,死神早就帮你问过,地狱和天堂都不收我。”灰影冷冷道。他从背后抽出一把形似脊椎骨的软剑,啪的一声朝男子甩去。这剑不似旦巴的气势凌人,反而像一条穷追不舍的蛇,难以躲闪。
高手间的较量总是胶着的,但很显然,这位“蚁穴的安达”和灰影不是一个层级的,他在几招过后就落入下风,骨剑寸寸柔肠寸寸断,不知不觉就缠上他的腰,唰地带下来一层血肉,触目惊心。若不是他脱身够快,说不定此刻已经肠肚满地。
再不跑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安达语气凝重道:“孩子们。”那些疯狂的孩子才停止了送死,他们从哪些角落来,就迅速躲回哪里去,像这个城市里最狡猾的老鼠一样消失在下水道中。
安达也掷出一颗烟雾弹,消失地无影无踪。
灰影没有再追,安达和他同是杀手,各为其主,任务失败自然会有雇主找他的麻烦,灰影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赶尽杀绝的家伙了。
“该死的废物。”旦巴看着满地的碎肉和尸体咒骂道,那群疯狂的孩子们虽然死伤惨重,但他们还真的把三个皇家骑士也拉下马去,乱刀捅死了。
“这些孩子都是从奇恩的人肉市场上买来的,安达的规矩就是用人抵钱,他手底下有成百上千的孩子为他独尊,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灰影解释道。“那家伙不算难缠,也许一开始就不是奔着杀你们来的。”
旦巴翻个白眼:“那是因为你把他肚子上的皮全掀掉了。”
“能爬到这个位置的杀手不会怕死,交了那么多钱,雇主为了让杀手一定要完成任务,都会在行动前让杀手吃下毒药,事成后再交出解药。所以,如果任务真的是杀死法德王而他没有办到,最后还是死路一条。”
灰影瞥了一眼旦巴,好像在说你怎么这么蠢:“你不妨先想想这满地狼藉如何处理,否则明天博柴庭乃至整个大陆就会传遍法德王惹出大乱子后逃之夭夭,还杀了一地的奇恩孤儿。”
马车里的法德王闻言大惊,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安达放弃杀他不是因为怕死,而是因为任务已经达成了:法德王就算捡回一条命,也解释不了当街滥杀的行为,他所倡导的和平仁爱,完完全全变成了谎言——就像他亲手杀死的那个女人。
贤城的乌鸦……法德王眼前忽然掠过蜜丽果身边那只神秘乌鸦,直到她死去那晚才消失不见。现在它又回到了奇恩的君主身边,而这一次,轮到法德王失去智法之神的庇佑。
旦巴此时才意识到,正如彗星公主的死一样,这些孤儿的死是战争的序幕,法德王自以为九神会议把大家逼向绝境可以制造出神之子,实现他的计划。不料前方早已经埋好了陷阱——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的泰丽,继承人生死不明的法兹,和再度拥有神之子的奇恩,博柴庭已经拥有足够的理由,像数年前那样,再度燃起无休的战火。
旦巴感觉无比心慌,她令人立刻准备好容器和羔羊,不,这一次不能用羊。旦巴在地上找来找去,忽然发现地上还有半截没咽气儿的人,屁股以下全被砍断了。她满意地笑,举起这截奄奄一息的人体,不顾他尚能发出哀求和乞饶,轰!地将其丢进了熊熊燃烧的火盆里,溅出的焦黑血肉连灰影都不忍直视。
可惜的是,即使是付出了这样的代价,旦巴也未能在火中看见她想要的答案,只见她怔怔望着火焰,片刻之后,她转过头,对法德王道:“我的王,是他。”
——『死者从地狱回来,亡灵自深渊苏醒,烧毁了我们的城邦……命运之神愚弄了众人,愚弄了我们,死者会抢走您的王冠,他将坐在您的宝座上,将我们的尸首挂在城墙上公之于众。』
法德王其实心中早有答案,但得到先知的确认,还是让他心头一战。
旦巴的神情从哀伤转为愤怒,她立刻歇斯底里地对身边的皇家骑士发令道:“把骑士团所有兵马调到博柴庭来,让这群吃皇粮的废物立刻将全大陆所有红头发的贱种抓起来!!!我要找到那个红发金眼的恶魔,把他的肉一片一片切下来,把他的头挂在皇城的城门上!!!”
灰影在听见红发金眼的恶魔时,表情有所触动,他转过头对旦巴问道:“你都看到了什么?”
旦巴瞪着他一字一句道:“别问你不该问的,你只需要知道,你唯一要效忠的就是你身后的法德王,而你的王要你遇魔便杀,尤其是红发的,金眼的。现在,我要你回维鲁卡大剧院,把琉星王子带回来。”
路易感觉头痛欲裂,他才苏醒没多久,又被压在了重重废墟之下。周围地动山摇,他身上一轻,发现压在自己身上的碎瓦全都被魔法举起,移往空地。散发绿色荧光的法杖疗愈了他身上不严重的擦伤,路易抬起头,来人是风尘仆仆的释地藏。
他关切地上前扶住路易:“你还好吗?路易王子。”
路易摆摆手,忽然发现他的铁钩手掌已经被砸弯了。残疾之痛,可以说是他参加九神会议付出的最惨痛的代价,且永远无法弥补。他陷的早就比其他王更深了,因此,越是这样,他就越要确保自己能赢,至少要值过这只手。
他猛地抓住释地藏,提醒道:“我没事,小心,这里有恶魔,释地藏大人。”
释地藏点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这里有恶魔。”
释地藏没有说的是,此刻他面前竟然开始如数显示路易的心理活动——路易现在很恐惧,但是极强的自尊心让他不肯在释地藏面前服软,他只得强装镇定,想找个合适的时机逃到安全的地方去。
这些信息不是靠他通过施法才呈现的,事实上也没有一种魔法可以展现人心。人性是世上最复杂的东西,唯有神可以一眼窥之。
释地藏不敢往最古怪的方面去想,但他好歹是九国最强的法师之一,天生过人的灵力让他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已经悄然降临——大多数神都会在青少年时期择定自己的神之子,唯有一个神偏好寻找更有阅历,更为成熟的继承人。
废墟里遍布破碎的镜子,大多来自崩塌的化妆间。地上伸出紫色的丝线,往远处爬去。从路易茫然的表情来看,这丝线只有释地藏自己能看到,他在大块的镜中看见自己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而他的身边,不知何时翩翩降临了一对羽翼丰满的雪白鸽子,和传说中一样,智法之神的真身是一只有着天使之翼,血红眼睛的白鸽。
和有些惊悚的外表不同的是,智法之神的声音十分温柔:“往后看。”
释地藏顺着紫色丝线的方向望去,看见的弥漫的雾气中,闪过一抹黑色的诡谲身影——显然那就是不详的源头,释地藏考虑到身边还有路易,便先就地画出法阵,将路易传送出去。
乌鸦怪诞凄厉的叫声渐渐靠近,棕发女孩的头上镶嵌着尊贵的红宝石,她的脸上多了一张黑色尖喙的鸟面具。正是面具生动地一开一合,发出干瘪的叫声。
黑色的羽翼和白色的羽翼宿命般的重逢了。
“你还是那么执着于中年失意的老男人。”
“你还是那么偏爱刁蛮任性的奇恩女人。”
凡人能亲眼所见真神,已经是难得可贵,释地藏此刻还处在两个真神之间,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但释地藏还有自己的意志,智法之神停留在他的肩上,让他能清楚感觉到强大的力量源源不断涌入自己的身体。
自从离开了法德王,这还是智法之神第一次重现于世,但它一直是九神中最低调的那个,因此并不像大漠之神那样释放出巨大的信号,只有它的神之子能感受到智法的力量。
相比之下,林果果就沉默许多,她的脸隐藏在面具之下,身上还有打斗后未褪去的淤青擦伤,除了脸上叽叽喳喳的乌鸦面具,她没有一丝生气。
交易之神换上柔美的女声,轻轻抬手,二人中间便浮现一张镶嵌黄金的沉香木桌,上面悬着一把小巧的法锤。
“大陆最初的合法交易,就是竞拍新娘,以女人的皮囊来决定她们在市场上的价值,一纸契约就可以主宰她们往后的人生。巧妙的是,恰恰是奇恩的女人推翻了她们在交易中的属性,从被拍卖的商品变成了主宰交易的人,直到今天,从未易主。如此聪慧地利用了交易规则,又坚守了自己在交易中的地位,这样的人才配做我的神之子。”
“蜜丽果嘛,虽然足够强势,可惜太过孤傲,不容易被人信任和推崇。不然当年也不会被你险胜,好在最后还是毁掉了法德王,你抛弃他的时候,一定像我一样很不甘心吧?”
“我承认,法德王是比蜜丽果更优秀的神之子,所以时至今日,他还有着非常高的价值,决定着九国的和平与否——所以今天,我们不妨就以他来做个结尾。”
“我会继续博柴庭的一统大业,第一件事就是取下法德王的项上人头,第二件事就是把你这只小鸽子的心肝脾肺掏出来,和你的法典一起烧掉。”
智法之神则不屑一顾:“你梦中的宏图大业我已经实现过了,你还是先保证自己的神之子别今晚就死在饥肠辘辘的恶魔手里吧。”
“你以为饥肠辘辘的只有维鲁卡吗?今晚可热闹着呢。”交易之神略带深意一笑,释地藏忽然感觉眼前的雾越来越大,伸手又发现,不是雾,是自己的眼睛正在逐步失明。
傲慢来了。
神与恶魔,看似好像是对立关系,实则只是追求的东西和手段有区别,本质上祂们都是寄宿在人类身上的信仰和力量。正如恶魔的宿主大多是信奉杀戮之人,神之子们都是虔诚自律的神徒,有着令神青睐的血脉和特征。
但释地藏知道,智法之神选择自己,绝不仅仅是因为他的魔法天赋,与其说这是神的赐福,不如说这是神的“威胁”。法德王和释地藏精心布置的神之子计划,正是要利用诸神选择的天之骄子,实现法德王通过长生来巩固王权的壮志——“再英明的王,也会有死的那天。”
这个计划的根本,是源于法德王和释地藏这两人,一个曾经是神之子,一个与恶魔做过交易,作为明显受益的一方,他们得到了旁人望尘莫及的力量,轻轻松松便可抵达成功。但,如果这一切仅仅只对人类有益处,神为什么要选择神之子?这种交易能给祂们带来什么好处?释地藏和法德王正巧知道这个答案。
神之子对于神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桩发生在古老村庄的怪闻,被密封在大陆历史卷轴中,年代久远,远在九国成型之初。放牛的牧童忙里偷闲,躺在草地上小憩,醒来却发现自己的牛不见了,天空乌云密布,似有狂风大作。他惊慌失措,想回家避难,又怕找不回牛。于是决定去找无所不能的村长帮忙。可没等走两步,处于山坡上的他,就看见村庄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无底的黑洞——爸爸,妈妈,弟弟,妹妹,村庄里的所有房屋所有人都被吞没在黑洞中。且黑洞还在不断扩张,渐渐朝他逼近。
牧童一路狂奔,他回头时赫然发现,一个至少有四米高的类人生物正沿着黑洞的足迹,跟在他的身后。
那怪物脸极长,身形手脚也极高,皮肤绿而干瘪,像一具风干的人体被无限拉长,浑浊的灰色眼睛直勾勾盯着牧童。更为可怖的是,怪物的身上挂着紫金相间的长袍,被撑破的碎布飘飘荡荡,那是,那是村长的衣服啊。
牧童有没有成功逃脱,故事里并没有提及,但既然能流传至今,变成一桩怪谈,说明他应该是存活了下来,并将当年的见闻流传给了他人。只不过牧童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剥夺村民性命,恐怖至极的黑洞和怪物,在后世会被一个名叫释地藏的大魔法师断定——这是世间第一个“神之子”。
没错的,所谓神,是在一步步融合人类的身体过程中,将神之子的躯体据为己有,二者融合之后,就会像怪谈里的村长那样,变成非人的怪物,吞噬极多生命后飞升不见。
而这样的传闻,也就仅此一次,还是发生在远古时代,那个所谓村庄,也早就消失不见了。不过历代的神之子,的确大多中年性情大变,身体出现奇怪症状,最后离奇死亡。而那些庸庸碌碌寿终正寝的神之子们,则往往是因为违背了神的要求,被中途抛弃,才得以存活的。
且每一个神之子死亡时,都会离奇引发至少五人以上的死亡。
释地藏将这个结论告诉法德王时,他并没有多惊讶。神之子和神之间的契约并没有传唱的神圣。他很清楚,就连爱妻的死背后也有智法之神的引诱。他那时已经陷入了神的掌控,现在说什么也无法挽回那些错误了。
更为恐怖的是,神与神之间出于某种原因,会发生激烈的竞争,这也就导致由祂们操控的神之子也会卷入甚至发起这些纷争,乃至牵连神之子管辖范围内的平民百姓。法德王当年和博柴庭的纠纷,也是源于此。所以,他和释地藏的计划是,将九神之子集齐之后,通过释地藏研究出的法阵实现融合仪式——九个神之子大概率都会死,但是最终,他们的力量都会集中出现在法德王一个人身上,不会再有一片混乱的大陆,因为法德王会变成唯一的神之子,他从此以后都不会从皇座上下来了。
也许智法之神冥冥之中也发现了这个计划,才会兜兜转转降临在释地藏身上,但释地藏与恶魔交易过,严格意义上,他也不是智法之神要求的“遵循法则,恪守道德”之人。也就是说,智法之神不会在他身上停留太久,恰好在这个时间点,必然是因为智法之神预见到了什么,比如此刻和交易之神的对峙。
释地藏静静感受着魔法的流动,试图触碰到恶魔的方位,但他还是缺乏对七原罪的了解,傲慢恶魔没有眼睛,其他的感官可是相当灵敏,她很快就在躲开魔法探知的同时,一步步逼近失明的释地藏——维鲁卡是冲着林果果去的,但是当她一靠近,就发现神之子的气场格外强大,原来是在场的神之子有两个。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她可以先吃掉释地藏,再去抓林果果。
林果果在傲慢靠近前一霎那消失,以释地藏和智法之神的能力,对付傲慢绰绰有余。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逃走的法德王,法德王手下有多少神之子还是个未知数,她要赶在他集结这些力量前杀了他。
黑色的沼气瞬间被冲散——耀眼的蓝色光环从法杖尖层层冲出去,将傲慢一步步逼退。释地藏眼冒蓝光,正是法力全开的表现,虽然目不能视,他还是找到了恶魔所在的位置,果断发起攻击。
沼气被驱散后,沙堡中的纳伊沙渐渐恢复了视力,琉星摔破了脸,呲牙咧嘴地爬起来,两人定睛一看,远处迸发出巨大的蓝色光芒,释地藏神情严肃,在傲慢周围打开许多个攻击法阵,源源不断射出宝剑。但维鲁卡的身体此刻早就和恶魔合二为一了,宝剑割开她的手臂,里面的肌肉组织便立刻一分为二,变成雪白的翅膀,上面还不断分泌出粘腻的胶质,越是攻击,傲慢本身的进化速度就越快,很快,她就变成人头鹰身的原始模样,爆发出尖锐的咆哮。
那咆哮声足以震慑整个奇恩,唤醒所有熟睡中的人,纳依沙的耳朵缓缓渗出鲜血,琉星脑袋里嗡嗡的,什么都听不见——他经常打游戏,知道眼前这种情景多半对应着游戏中的boss战,这个邪恶反派被打急眼了。
傲慢飞出压制她的法环,在天空中展翅翱翔,不断喷射出绿色的呕吐粘液,不用想也知道,沾到粘液的人必会感染重疾。而粘液飞溅的方向非常远,足以溅到周围的民房甚至水井,更别提直击空地上没有任何遮蔽的释地藏。
释地藏开启屏障躲避,可是躲避不了病菌空气中流通的速度,智法之神此刻也在不断为他注入力量,提供帮助。
幸运之神此刻也发动眷顾,琉星和纳伊沙所在的位置恰好躲开了所有攻击,平安无恙。但这个时候纳伊沙身体里的大漠之神开始说话:“你在干什么?!离那个蓝发的神之子远一点!”
纳伊沙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大漠之神就主动发起地遁,把纳伊沙连人挪出了十米远——“他身上的是幸运之神,那家伙可以让祂的神之子不劳而获,躲避灾难,但前提代价是他也会吸走其他人的气运,使他人陷入不幸!!!”
纳伊沙这才恍然大悟。但是那样的话,幸运之神处在同一空间的释地藏不就……?
傲慢飞到天上之后,释地藏的法术就越来越难打中她,不断失常的发挥让他内心焦躁起来,这是战场大忌,最先乱了阵脚的人最后一定会输,于是局势在瞬间发生了改变,傲慢从天俯冲向他,释地藏立刻在脚下画出传送阵,移到另一个方向。傲慢扑了个空,重重砸在地上,掀起飞沙乱石,烟尘四起。
释地藏微微松了口气,继续释放出法力去试探傲慢的位置,在缭绕的烟雾中,释地藏似乎摸到一具庞然大物,已经死透了,硬邦邦的。不可能,难道傲慢真就蠢到一头把自己撞死了?可是那里刚才什么都没有,没道理凭空多出一具尸体啊。释地藏驱散开烟雾,发现躺在地上的是个打扮类似幼儿的巨人尸体,头大无比,身形肿胀,两眼翻白,口鼻中都溢出沙子。
这根本已经死了半天了,而且还不是被他杀的。不对,奇恩不是沙地,这名死者怎么会被沙子淹死?莫非大漠之神也在这附近?!
释地藏如果知道,他刚才乱中使出的不是传送法术,而是换位法术,也许就不会发生接下来的事了——莫名其妙被传送到另一个地方的琉月一剑挥开弥漫的烟尘,看见不远处站着正在经历头脑风暴的释地藏,而他的身后,悄无声息地露出一只硕大的雪白尖爪。
“小心背后!!!”琉月嘶吼出声,释地藏甚至来不及回头,冰冷的鹰爪已经破开他的皮肉,牢牢抓住他的心脏,嘶拉一声撕扯出来。
所有人的呼吸都暂停了,包括释地藏,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是万中无一的大法师,施展魔法至今从来没有出过错,然而这些失误却全都在今天出现,要了他的命。
“咿哈——!”琉星吃惊地抬头,幸运之神的化身,一个得意洋洋大笑的小丑头顶苹果,乐不可支,笑得浑身乱颤,苹果甚至都被颠起来翻了个翻儿。
琉星后知后觉,这似乎是幸运之神的能力,用他人的不幸来换取自己的幸运,释地藏的失误,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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