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与破晓

　　“全球生命科技峰会”当日，“辉光”总部如同一个精密运转的蜂巢，光鲜亮丽，戒备森严。悬浮车流在专属通道上无声滑行，衣着华贵的嘉宾在智能引导下步入那座蓝灰色的巨塔。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淡香和某种提神醒脑的、经过精心调配的信息素。

　　沐笙，以“顾晨”的身份，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高定西装，脸上是经过无数次练习的、属于精明投资者的淡漠与疏离。他手持经过特殊处理的电子邀请函，顺利通过了最外层的身份核验。指尖在扫描仪上停留的瞬间，他能感觉到微弱的生物电探测波扫过，如同冰冷的舌头舔舐过皮肤。

　　他身边跟着一位由外勤队员伪装的“助理”，两人一言不发，随着人流进入恢宏的主会场。巨大的环形会场中央是全息投影展示着“辉光”最新的“生命奇迹”，四周是衣香鬓影、低声交谈的人群。沐笙的目光却如同鹰隼，快速扫过每一个出口、每一个不起眼的服务通道、以及天花板上那些可能隐藏着监控或更危险设备的节点。

　　按照计划，秦青和外勤组将在三十分钟后，同时对城市另外三个“辉光”节点发动佯攻。他必须在这之前，找到接近核心区域的机会。

　　一位“辉光”的高级公关经理热情地迎了上来，笑容标准得如同量角器量过：“顾先生，欢迎莅临。我们首席科研官埃利斯顿博士对您之前的咨询很感兴趣，希望能与您单独会面片刻。”

　　机会来了。埃利斯顿，林莫日志中提到过的一个名字，权限极高，是“摇篮”协议的主要推动者之一。

　　沐笙微微颔首，保持着投资人的矜持：“荣幸之至。”

　　他被引向主会场侧翼的一条专用通道。通道铺着吸音地毯，墙壁是柔和的乳白色发光材质，寂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越是深入，那种在医疗中心感受过的、精密的“信息场”压迫感就越发明显，如同无形的深海压力，包裹着他。

　　就在经过一个拐角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通道墙壁上一处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其他地方的接缝。那形状，那角度……像极了三年前，他和夜澜一次联合行动中，被困在一处废弃研究所时，夜澜为了给他争取逃生时间，徒手撬开的那扇应急门的门轴留下的划痕。

　　那一夜，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血腥味。夜澜背对着他，用肩膀死死顶住正被外力撞击的金属门，声音嘶哑却带着笑：【“阿笙，记住这门的撬法没？下次……下次换你救我。”】

　　那时他以为只是无数危险任务中的一次，以为还有无数个“下次”。

　　沐笙的呼吸骤然一窒，脚步有瞬间的凝滞。心脏像是被那记忆中的划痕狠狠剐过，鲜血淋漓。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继续前行，指甲却深深掐进了掌心，用疼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引路的公关经理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在一扇没有任何标识、需要视网膜和掌纹双重验证的合金门前停下。“博士在里面等您。”

　　门无声地滑开。里面是一间宽敞的观测室，一面墙是巨大的单向玻璃，望出去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景象——

　　那是一个圆筒形的巨大空间，底部布满密密麻麻、不停闪烁的精密仪器，而中央，悬浮着数个透明的、灌注着淡蓝色营养液的维生舱。舱体内，连接着各种管线的人体轮廓若隐若现。最中央的那个维生舱格外醒目，里面的人影……沐笙只看了一眼，全身的血液几乎瞬间逆流！

　　那头发的轮廓，那侧脸的线条……即使隔着营养液和玻璃，即使三年岁月与未知的改造可能带来了改变，他也绝不会认错！

　　是夜澜！或者说，是夜澜的身体！

　　一股几乎要撕裂灵魂的痛楚和狂怒席卷了沐笙！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冲上去，砸碎那该死的玻璃，把他从那个冰冷的容器里捞出来！

　　但他不能。

　　他死死咬住牙关，尝到了口腔内壁被咬破的血腥味。他必须记住自己是谁，来这里的目的。

　　观测室内，只有一位穿着白色研究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者——埃利斯顿博士。他背对着沐笙，正专注地看着中央维生舱的数据流，仿佛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顾先生，”埃利斯顿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冷静，却透着一丝不容错辨的狂热，“你看到的，是我们‘辉光’，不，是人类未来最伟大的杰作之一。一具经过完美优化，能够承载极高信息负荷，并且与‘源海’保持着罕见深层次连接的……‘容器’。”

　　容器……他们这样称呼他。

　　沐笙感到一阵眩晕，他强行稳住声音，带着投资人的审视口吻：“容器？博士，我对生物傀儡可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它，或者说他，能带来的‘回报’。”

　　埃利斯顿终于转过身，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地打量着沐笙，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些什么。“回报？当然。他是启动‘摇篮’最终阶段，引导人类意识完成伟大‘跃迁’的关键‘引信’。他的价值，无可估量。”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过，顾先生，你似乎……对他格外关注？”

　　沐笙心中一凛，知道自己刚才瞬间的失态可能引起了对方的怀疑。他强迫自己扯出一个冷漠甚至带着点轻蔑的笑：“只是好奇，什么样的‘容器’，值得‘辉光’如此大动干戈。毕竟，我的投资，只看重效率和结果。”

　　就在这时，观测室内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警报声！红色的灯光开始旋转！

　　埃利斯顿博士的通讯器响起，他低头看了一眼，脸色微变，随即又恢复了镇定，看向沐笙的眼神多了一丝探究和冰冷：“看来，顾先生带来的‘见面礼’不小。城市三个重要节点同时遭到不明攻击。”

　　沐笙心中暗喜，佯攻开始了！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博士在说什么？我只是个普通的投资人。”

　　埃利斯顿没有接话，只是深深地看着他，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伪装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或许吧。不过，既然来了，就请顾先生多留片刻，参观一下我们真正的……核心数据库。”

　　他话音未落，观测室的合金门猛地闭合落锁！同时，沐笙感到一股远比之前强烈数倍的、带着明显恶意的“信息场”如同巨浪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侵入他的意识！

　　他被困住了！而且对方显然已经起了疑心，甚至可能……识破了他的身份！

　　沐笙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看着单向玻璃后那个悬浮在维生舱中的身影，意识深处那点属于夜澜的微光在对方信息场的压迫下剧烈地闪烁、挣扎，传递来断断续续的、带着极度痛苦和警告的意念碎片。

　　【走……阿笙……快走……】

　　沐笙却缓缓站直了身体，他不再试图伪装，眼神锐利如刀，直视着埃利斯顿。

　　“博士，”他的声音清晰而冰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你似乎忘了……引信，也是会爆炸的。”

　　他不再压制自己那被长期观测、被视为“核心”的敏感性，反而将其如同漩涡般主动张开，迎向那汹涌而来的恶意信息场！

　　意识深处，那点夜澜的微光，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决意，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与他共鸣！

　　（第七十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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