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丞阅

作者:常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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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年逢春 8


      站在黑色镜面般的源池边缘,许庄舟能感受到脚下大地传来的、一种深沉而悲怆的脉动。这片湖泊,或者说这片残存的本源之地,仿佛一个濒死的巨兽,虽然心脏几近停止跳动,但依旧残留着古老而强大的力量。
      胸前的晶体盒灼热得几乎烫伤皮肤,内部的核心以前所未有的活力搏动着,牵引着许庄舟,目光死死锁定在那片残破湖泊中,唯一还算“完整”的区域——位于巨大窟窿对面,一片靠近岸边的、散发着柔和涟漪的黑色水域。那里的池水颜色更加深邃,能量也更加凝聚精纯,仿佛是这片遗骸最后的核心与精华所在。
      “在那里吗……”许庄舟喃喃自语,握紧了手中的“影钥”和“导航罗盘”。他能感觉到,那片水域蕴含着足以让叶苍纪核心彻底复苏的庞大本源。
      但他也清楚地知道,如此宝地,绝不可能没有守护,或者……危险。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贸然靠近湖面,而是沿着岸边,小心翼翼地朝着那片目标水域迂回前进。他的感知提升到极限,警惕着湖面之下以及周围任何可能的动静。
      湖水寂静得可怕,连一丝微风都没有。只有他踩在黑色砂石上的细微声响,以及怀中晶体盒持续传来的、渴望的嗡鸣。
      随着距离拉近,他看得更加清楚。那片目标水域大约方圆数十米,池水如同融化的黑曜石,缓缓流淌,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在水域的中心,隐约可以看到一团更加深邃的、如同心脏般缓慢收缩膨胀的阴影能量团。
      那就是源池最后的本源核心!
      就在许庄舟距离目标水域还有百米左右时,异变陡生!
      “咕噜噜……”
      原本平静如镜的湖面,突然从四面八方冒起了密集的气泡!紧接着,一道道扭曲的、比他在废墟中遇到的更加凝实、更加庞大的阴影生物,如同鬼魅般从湖水中升起!
      这些阴影生物形态各异,有的如同多头巨蛇,有的像是身披重甲的骑士,有的则完全是不可名状的扭曲团块。它们共同的特点是,身上都缠绕着丝丝缕缕的、与那中央窟窿同源的“终焉”污秽气息,眼神中充满了疯狂与暴戾,死死锁定了许庄舟这个闯入者!
      它们是被源池能量吸引而来的堕落守护者?还是被“终焉”污染后形成的怪物?
      来不及细想,伴随着一声仿佛来自深渊的、混合了无数怨念的咆哮,数十只强大的阴影怪物,如同黑色的潮水,朝着许庄舟猛扑过来!它们散发出的威压,远超之前遇到的任何敌人!
      “来了!”许庄舟眼神一凛,早有准备。他瞬间将“影钥”的力量激发到极致,一层凝实的暗影护盾覆盖全身,同时双手虚握,两柄由高度浓缩的暗影之力构成的黑色利刃瞬间成型!
      战斗在刹那间爆发!
      许庄舟如同鬼魅般在怪物群中穿梭,黑色双刃挥舞出致命的弧线。融合了“影钥”力量的暗影攻击对这些怪物效果显著,每一次斩击都能让它们发出痛苦的嘶嚎,身体溃散部分。但它们的数量太多,实力太强,而且攻击中附带的“终焉”污秽气息,不断侵蚀着他的护盾和身体,带来灵魂层面的刺痛和冰寒。
      一只如同巨蝎般的阴影怪物甩动着带着倒钩的尾巴,狠狠抽向许庄舟的后心!他险险侧身避开,尾巴擦着护盾而过,带起一阵剧烈的涟漪和刺耳的摩擦声。另一只如同幽魂般的怪物则直接穿透了他的物理防御,冰冷的利爪抓向他的头颅!
      “滚!”许庄舟怒吼,瞳孔中血光暴涨,强大的吸血鬼精神力混合着暗影之力猛地爆发,形成一道精神冲击,将那幽魂怪物暂时震退!
      他且战且退,试图靠近目标水域。但这些怪物显然意识到了他的意图,攻击更加疯狂,死死将他阻挡在外。
      这样下去不行!消耗太大,而且拖得越久,变数越多!
      许庄舟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将一把收集来的黑色结晶塞入口中,强行榨取其中能量,同时,他将大部分精神集中到了胸前的晶体盒上!
      “叶苍纪!助我!”他在心中呐喊,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接受核心的引导,而是主动地、试图将自己的意志和力量,与那正在缓慢苏醒的意识连接在一起!
      仿佛是回应他的呼唤,晶体盒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盒盖上的裂纹在光芒中似乎都淡化了些许!一股远比许庄舟自身精纯、浩瀚的暗影之力,如同沉睡的火山苏醒,顺着血液契约的纽带,疯狂涌入他的四肢百骸!
      这不是许庄舟的力量,这是属于叶苍纪的、影兽族长的本源力量!虽然依旧残破,但位阶极高!
      在这股力量的加持下,许庄舟的气息瞬间暴涨!他手中的暗影利刃延伸出数米长的黑色光焰,每一次挥砍都带着撕裂空间的威势!他的速度再次提升,身影几乎化作了真正的、无法捕捉的影子!
      “斩!”
      他大喝一声,双刃交错斩出,一道巨大的黑色十字形锋芒呼啸而出,瞬间将前方三四只强大的阴影怪物拦腰斩断,彻底湮灭!
      压力骤减!许庄舟抓住机会,身形如电,朝着目标水域猛冲!
      怪物们发出更加狂躁的咆哮,前仆后继地涌来,试图用身体阻挡他。
      “挡我者死!”许庄舟此刻仿佛与叶苍纪的力量暂时融为一体,战斗风格带上了一种属于影兽的、冰冷而暴戾的气息。他不再闪避,而是以攻对攻,黑色利刃所过之处,怪物纷纷溃散!
      终于,在付出了左臂被一只怪物临死反扑撕开一道深可见骨伤口的代价后,他突破了最后的封锁,一脚踏入了那片精纯的源池水域!
      就在他踏入水域的瞬间——
      整个源池仿佛活了过来!以他为中心,平静的池水开始剧烈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精纯无比的阴影本源能量,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朝着他胸前的晶体盒汇聚而来!
      不,不仅仅是汇聚!这些本源能量,更像是受到了同源核心的召唤,主动地、欢欣鼓舞地融入其中!
      晶体盒爆发出如同黑色太阳般的光芒,表面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消失!盒内那团核心光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膨胀,光芒越来越盛,生命脉动如同擂鼓,越来越强,越来越快!
      那些追击而来的阴影怪物,在接触到这片水域激荡的本源能量时,仿佛遇到了克星,发出恐惧的哀嚎,身上的“终焉”污秽气息被快速净化、剥离,它们扭曲的身体也开始变得不稳定,最终纷纷崩溃瓦解,重新化为精纯的阴影能量,回归源池。
      许庄舟站在漩涡中心,感受着怀中晶体盒那翻天覆地的变化,感受着那越来越清晰的、属于叶苍纪的灵魂波动,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期待。
      成功了!他们真的找到了修复核心的关键!
      然而,就在他以为一切即将顺利结束时——
      “嗡!!!”
      源池中央,那个巨大的、散发着“终焉”气息的窟窿,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一股远比那些阴影怪物更加恐怖、更加腐朽、更加充满恶意的意志,如同苏醒的远古凶兽,猛地从窟窿深处探出,牢牢锁定了漩涡中心的许庄舟……以及他怀中那正在飞速修复的核心!
      一道混合着污秽金光和黑暗能量的、巨大无比的触手,如同跨越空间般,从窟窿中猛地伸出,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朝着许庄舟和他怀中的晶体盒,狠狠拍下!
      真正的危险,此刻才刚刚降临!这源池遗骸之中,竟然还潜伏着“终焉之光”的本体,或者说,一个极其强大的分身!它绝不允许影兽的核心在此地复苏!
      那从窟窿中探出的污秽触手,庞大到遮天蔽日,表面流淌着令人作呕的金黑交织的能量,所过之处,连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扭曲呻吟!它蕴含的“终焉”意志冰冷而纯粹,带着对一切生命与秩序的绝对恶意,目标明确——摧毁正在复苏的影兽核心!
      许庄舟站在能量漩涡中心,直面这毁天灭地的一击,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冻结。这绝不是他之前遇到的任何敌人可以比拟的层次!这是足以毁灭一个种族文明残留地的恐怖力量!
      逃?无处可逃!这触手的攻击范围覆盖了整个源池核心区域!
      挡?拿什么挡?即便有叶苍纪的核心力量加持,面对这纯粹的、更高层次的毁灭性能量,他也如同螳臂当车!
      难道……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却要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
      不!绝不!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与愤怒,如同火山般在许庄舟心底爆发!他为了这一刻,付出了太多!穿越生死,历经磨难,叶苍纪用生命换他活下去,他绝不能倒在这里!
      “啊——!!!”
      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不再有任何保留!吸血鬼的本源、与叶苍纪契约融合的力量、这些天吸收炼化的所有暗影能量、甚至是他燃烧生命潜能换来的力量……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他双手紧握那两柄由暗影之力凝聚的利刃,交叉于头顶,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希望与绝望,全部灌注其中!双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漆黑光芒,光芒甚至隐隐压过了怀中晶体盒的光辉,形成一道凝练到极致的、仿佛要斩断因果的黑色光柱,逆着那拍下的污秽触手,悍然迎上!
      与此同时,他胸前的晶体盒仿佛也感受到了这最终极的威胁和许庄舟决死的意志,修复到关键时刻的核心猛地停止了吸收能量,反而将刚刚汇聚的、庞大精纯的源池本源,连同自身残存的所有力量,毫无保留地反向注入许庄舟体内!
      这一刻,不再是许庄舟借用核心的力量,而是他与叶苍纪残存的意志和力量,真正意义上的、毫无隔阂地融合在了一起!为了共同的目标——生存!守护!
      “轰————————!!!!!”
      黑色光柱与污秽触手狠狠地碰撞在了一起!
      没有声音,或者说,声音已经超出了听觉的范畴。只有一股无法形容的、毁灭性的能量冲击波,以碰撞点为中心,呈球形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源池的湖水被瞬间蒸发掉厚厚一层!岸边黑色的砂石化为齑粉!整个地下空间都在剧烈摇晃,穹顶不断有巨大的碎石落下!
      许庄舟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颗星辰正面撞上,双臂传来骨头碎裂的脆响,虎口崩裂,鲜血淋漓!那凝聚了他和叶苍纪全部力量的双刃,在僵持了不到半秒后,便布满了裂纹,然后……轰然破碎!
      污秽触手虽然也被那决死一击削弱了大半,光芒黯淡了许多,但依旧带着残余的、足以毁灭一切的恐怖力量,继续向下拍落!
      完了……
      力量耗尽,双臂尽碎,许庄舟眼中终于闪过一丝绝望。他下意识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怀中那光芒重新变得有些黯淡的晶体盒,死死护在身下。
      至少……要保住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发生了惊天逆转!
      那原本拍向许庄舟的污秽触手,在即将接触到他身体的刹那,仿佛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支撑,动作猛地一滞!触手表面流淌的金黑能量如同遇到了克星般剧烈沸腾、消散,庞大的触手本体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虚幻、透明!
      “不……可……能……”一个充满了惊怒、难以置信的、非人的意念波动,断断续续地从那中央窟窿深处传来,“‘源初’……的……印记……为何……会在……一个……吸血鬼……身上……”
      源初的印记?
      许庄舟猛地一愣,随即,他感觉到了!在他因为决死爆发而彻底激发的血脉深处,在那吸血鬼与影兽力量因为极致融合而达到某种平衡的瞬间,一个极其古老、极其隐晦、散发着与这片源池同源、却更加古老纯净的阴影印记,仿佛被唤醒了一般,在他灵魂深处,散发出了微弱的、却带着无上权威的光芒!
      是那个契约!他与叶苍纪血液融合后产生的、连接两个种族的古老契约印记!它竟然蕴含着“源初”的力量?是许家始祖之血的缘故?还是影兽“影钥”引动的变化?
      没时间思考了!
      那污秽触手似乎对这“源初印记”极为忌惮,甚至可以说是恐惧!它疯狂地想要收回,但已经晚了!
      许庄舟灵魂深处的那个印记,仿佛受到了挑衅,自主地爆发出了一股无法形容的、超越了力量层次的“规则”之力!这股力量无形无质,却仿佛言出法随!
      “此地,阴影永存,终焉……退散!”
      一个古老的、宏大的、仿佛来自世界本源的意念,借助许庄舟的身体,响彻了整个空间!
      “嗡——!”
      如同阳光下的冰雪,那庞大的污秽触手,连同它连接的那个窟窿中弥漫的“终焉”气息,在这道“规则”之力下,发出了凄厉无比的、仿佛源自规则层面的哀鸣,然后……寸寸瓦解,彻底消散!
      窟窿依旧存在,但其中那令人心悸的“终焉”意志,却仿佛被彻底驱逐、净化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残破的缺口。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能量冲击的余波缓缓平息,只剩下源池湖水缓慢修复自身的细微流淌声。
      许庄舟瘫倒在浅水中,浑身如同散了架,双臂软软垂下,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感觉身体被彻底掏空,灵魂都仿佛在刚才那一下中被抽干,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他艰难地低下头,看向被自己护在怀中的晶体盒。
      盒子表面的裂纹已经全部消失,变得光滑如新,内部那团核心光芒稳定而璀璨,如同黑夜中最明亮的星辰,散发出强大而充满生机的能量波动。那股属于叶苍纪的生命脉动,强劲而有力,仿佛下一刻就会破盒而出!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许庄舟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弧度,然后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他意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他似乎感觉到,手中的“影钥”和“导航罗盘”再次发出了微光,与修复完整的核心产生了某种共鸣。一股温和的空间波动包裹住了他……
      ……
      当许庄舟再次恢复意识时,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片残破的源池之中。
      他躺在一片柔软的、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草地上。温暖的、对他不再构成伤害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在他的脸上。耳边是清脆的鸟鸣和潺潺的流水声。
      他猛地坐起身,牵动了身上的伤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但随即惊讶地发现,虽然依旧疼痛虚弱,但双臂的骨骼似乎被某种力量暂时固定住了,内脏的伤势也稳定了许多。
      他环顾四周。这里是一个宁静祥和的山谷,草木葱茏,空气清新,与他之前经历的阴暗、废墟、绝望的世界截然不同。
      这是哪里?他怎么来到这里的?
      他立刻检查自身。“影钥”和“导航罗盘”还在手边,而胸前……那个晶体盒依旧紧贴着,内部核心的光芒平稳而温暖。
      是核心最后的力量,结合“影钥”,将他们传送到了这个安全的地方?
      他尝试着集中精神,去沟通晶体盒内的核心。
      “……叶苍纪?”他小心翼翼地呼唤。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意念碎片。
      一个清晰了许多、虽然依旧带着浓浓疲惫、却无比熟悉的意识,如同涓涓细流,回应了他的呼唤。
      “……庄舟……”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许庄舟瞬间红了眼眶,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是他!真的是他!他的意识回来了!不再是残存的碎片,而是完整的、清醒的意识!
      “你……你感觉怎么样?”许庄舟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
      “……很累……像是……睡了一个……漫长的觉……”叶苍纪的意念断断续续,但十分清晰,“核心……修复了……但力量……需要……时间……恢复……”
      “没关系!没关系!只要你回来就好!”许庄舟紧紧握住胸前的晶体盒,仿佛生怕这只是一场梦。
      “……谢谢你……庄舟……”叶苍纪的意念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深沉如海的感激,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跨越了生死的羁绊,“没有你……我……”
      “别说傻话。”许庄舟打断他,将额头轻轻抵在晶体盒上,“是你先救了我。”
      阳光透过树叶,在草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笼罩着相互依偎的少年(和盒子)。经历了生死磨难,穿越了绝望深渊,他们终于在这片陌生的宁静之地,迎来了来之不易的喘息。
      核心已然修复,意识已然回归。但未来的路依旧漫长。叶苍纪如何重塑身体?阿尔伯特和猎魔人协会的威胁仍未解除;父亲许凛和叶无殇依旧昏迷不醒;影兽家园的谜团,“终焉之光”的隐患……
      还有,他们之间,那因为鲜血、契约、生死与共而变得无比复杂深刻的关系,又将如何发展?
      希望的火种已经重燃,但黎明的到来,或许还需要经历更多的考验。
      【本阶段故事暂告一段落,但他们命运的篇章,还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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