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启示录

　　“所以……您要去参加艺术考试？”凯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是的。”我叹了口气，“说实话，我对自己的艺术没有什么自信。”

　　我们又坐在那家熟悉的小咖啡店里。凯特的手指轻轻敲着杯壁，拿铁表面的奶泡晃出细微的涟漪。

　　“不过听说，很多高级家族成员都会到场。哪怕只是去刷个存在感，也值了。”

　　凯特抬起头，神情复杂地看着我。“我……其实并不知道谁会参与。”

　　“听说是洛萨家族的洛塔斯作为特邀嘉宾，”我耸肩，“皮诺瓦的出席者则是布兰迪和贝莉尼兄妹。”

　　凯特手里的杯子几乎滑落，瞳孔一震。“这太糟糕了。”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三个人……”他压低声音，“是有名的三角关系。”

　　“我听说了。”我笑了笑，“不过你最好告诉我那不是亲兄妹。”

　　凯特的脸微微一僵。

　　“冷翡翠虽然风格非常……开放，但毕竟是副本世界里，”他说道，“这里的‘家族’并非血缘。皮诺瓦家主收留的都是流落各地的异乡人。他渴望建立一种‘家族’的幻象，哪怕没有血脉也要有秩序感。”

　　“那为什么不干脆找个女人生孩子呢？”

　　凯特抿了抿唇，语气忽然低了下去。“因为——那会伤害母亲。”

　　“传说中，狼王卢普斯会主动攻击怀孕的女性。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但每一个试图孕育生命的女人，都以流产收场。久而久之，所有人都不再尝试。”

　　我沉默了片刻，点点头。“也不是不能理解。”

　　脑海深处，我想到了拉比特的回忆，一个纯白的婴儿在死去的母亲身旁哭泣的身影。

　　“那么……”凯特试探地看着我，“您这身打扮——”

　　我低头看向自己：橙红色的裤子、草绿色的上衣、粉色的帽子，黄色的丝巾，整个人宛如一株会发光的神奇植物。

　　“被艾丽凡特家族的女士们热情推荐的，”我叹气，“顺便喝了个下午茶，得到些信息。”

　　凯特立刻挺起胸膛，眼睛放光。“不愧是克拉肯大人！走到哪里都能结交朋友，甚至还能和三大家族的成员们建立联系。”他自豪地点了点头，仿佛自己亲眼见证了什么伟大的外交胜利。

　　我看着他那张兴奋得快要冒泡的脸，一时间竟有些不好意思打断。“这是什么很厉害的壮举吗？”

　　“当然，”他一本正经地回答，“能让艾丽凡特家族的人主动邀请喝茶，这就是奇迹！那群女人平时连皮诺瓦大人都敢怼——她们的认可比核心副本还稀有。”

　　我忍不住笑出声。“或许她们只是单纯想让我买单。”

　　凯特怔了一下，脸上那点光辉顿时裂开，随后又飞快地掩饰回去，干咳一声。“……即便如此，也是勇者之举。”

　　他认真地说道，

　　“毕竟，在翡冷翠，能和艾丽凡特家族成员喝完下午茶，还活着回来的，寥寥无几。”

　　我沉默了几秒，不愧是班长米拉杰加入的家族。

　　“话说，您在这里的化名是？”

　　“维托·皮皮诺。叫我维托就好。”

　　“维托大人！”凯特眼里几乎冒出了星星，“真是完美的名字，就像您的气质一样——高贵、聪慧、睿智！”

　　我心想他是不是太入戏了。我可不是他的教父啊。

　　“所以，”我换了个话题，“你有备用的衣服吗？我这打扮估计连门都进不了。”

　　“不会不会！”凯特夸得更起劲，“您这身色彩搭配太高级了！简直像艺术化身，我相信明天您一定能惊艳全场。我从没见过如此奇妙的配色！”

　　……我张了张嘴，还是没反驳。也许圣诞树被夸成“艺术”也算是一种安慰。

　　第二天。

　　我真的被放了进去。

　　只是，人们的目光有点刺眼，像在动物园看见了珍稀动物，又像在街头看到一位神经病，既好奇又怜悯。

　　但是没有关系，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而参赛者如此之多，能被他人记住也是一个优点。

　　会场灯光渐暗，开幕式正式开始了。

　　一个卷发男人从台上走来，衬衫敞到胸口，露出一排肌肉与六把枪形吊坠。披风随意地搭在肩上，气势张扬得像国王一样。

　　“我是布兰迪，下一任家主。”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不耐烦的傲气。“我不在乎你们画什么。你们有二十分钟。”

　　他转身的瞬间，所有人都下意识低头。那种压迫感太强了——像老虎在巡视猎物。

　　就在这时，另一道轻柔而傲慢的声音响起。“太粗鲁了，布兰迪。”

　　那声音带着微笑，“这就是为什么，在美丽的冷翡翠，没有一个女人会喜欢你。”

　　那是洛塔斯。

　　他金发如阳光流淌，眼神却是冷琥珀色的。一身深蓝的外套、雪白的衬衫，风度翩翩，像刚从画里走出来。

　　“很高兴见到大家，”他微微鞠躬，“我是洛塔斯，特邀嘉宾。为庆贺皮诺瓦与洛萨家族的友谊，也为了冷翡翠最美丽的珍珠——贝莉尼小姐。”

　　说完，他朝前方抛了一个暧昧的眼神。

　　布兰迪手里的酒杯瞬间砸了过去。

　　洛塔斯却只是优雅地侧身，避开了飞来的玻璃，整理好衣角，再度微笑着坐下。

　　最后，那位耀眼的“珍珠”缓缓起身。

　　她的粉色长发如瀑垂落到大腿，微微编起的发丝在金色灯光下闪烁，蓝色的眼睛澄澈如海。金白相间的礼服衬得她如同圣殿女神。

　　一眼惊鸿。

　　“欢迎各位来到皮诺瓦家族的艺术选拔赛。”她的声音轻柔而优雅，“感谢每一位到场的朋友。愿你们的作品，都能表达内心最真挚的灵魂。”

　　全场瞬间掌声雷动。男人们高声呼喊她的名字——

　　“贝莉尼女士！！！”

　　空气中仿佛在燃烧。

　　我恍然大悟。

　　怪不得玉酒泉昨天笑得那么开心。这场所谓“艺术考试”，十有八九是大型追星现场。甚至参赛者可能都不是艺术家，只是想见一下这位美丽动人的贝莉尼。

　　皮诺瓦家族的随从发下画布与随机的颜料。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份——橙色、红色、白色、粉色。

　　没有黑色，没有其他三原色，甚至没有冷色。

　　“这些东西……能画什么？”

　　冷翡翠的艺术追求是文艺复兴的写实派，大部分的家族里都有巨大的肖像画。可是我从来没有画过人像。

　　凯特的建议在脑海里回荡：“您自由发挥就好。”

　　于是我拿起调色盘，连调色都懒得调，直接一巴掌拍了上去。

　　旁边的画家都看呆了。他们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犯下艺术罪行的疯子。

　　我叹了口气。

　　既然已经被看成笑话，那就画个彻底。我开始胡乱地涂抹——白色、粉色、红色交叠，橙色如火。颜色纠缠、冲突、撕裂。

　　我甚至用手掌直接抹开颜料，画布上是一团模糊、混沌、近乎暴力的形状。

　　二十分钟转瞬即逝。

　　我喘着气，看着那副几乎看不出任何轮廓的“作品”。抽象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画了什么。

　　布兰迪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贝莉尼则露出一点同情。

　　当我打算起身离开的时候，一阵掌声从身后响起。

　　“艺术！”那声音几乎是狂喜的，“这就是艺术！这就是最高的艺术！”

　　我回头，洛塔斯正举着我的画，眼神闪着泪光。“疯狂！绝望！荒谬与生命的纠缠！这幅作品揭露了现实的无意义——人类只是披着华丽外衣的可怜虫！”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看到了神启。

　　“粉饰太平无法掩盖深渊的黑暗！对，我们就在深海的最低点——没有出路！从一开始就没有希望！！！”

　　最后，他把那副抽象的画作高高举起，随后指着我说道，

　　“你是真正的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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