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与我共

　　虽然不是工伤，但也确实上不了班。
　　潘雨薇在家休息得并不安心，工作是她现在唯一的指望。
　　平时上班的时候关掉闹钟还要再在被窝里争取赖床五分钟，现在静养在家反而每天闹钟没响，自己就已经睁开眼睛没有了睡意。
　　潘雨薇看了一眼手机，还差两分钟才到平时起床的时候。心情烦闷地把手机丢在了枕头边。
　　说是要照顾自己，可是段玺毕竟也有自己的工作。总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在潘雨薇身边，更何况她的房间只有自己身下躺着的一张床。让别人出力还在客厅打地铺，多少也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潘雨薇滑动着自己平时收藏的视频，闲下来反而一个有兴趣的都找不出来了。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段玺才提着饭菜推门进来。
　　“今天上班稍微耽误了一会。”段玺进门对着卧室里还躺在床上的潘雨薇说到。
　　听见声音，潘雨薇立刻调整好了自己的姿势，扒拉着自己凌乱的头发。“还好，我也还没饿。”
　　段玺周末有空偶尔也会做饭，但显然技术不是很好就是了。更多时候，段玺都是从楼下打包好饭菜提上来。
　　“最近实在辛苦你了，过几天我石膏拆了你就不用这么麻烦了。”潘雨薇只是脚不能动，手还是灵活的，拿起床边平时用来在床上追剧放零食的小桌板。
　　段玺解着塑料袋的结，“我不嫌麻烦啊。”
　　直接的眼神让潘雨薇都忍不住低下头。
　　刚把排骨汤放在小桌上，客厅脱下的外套里手机就吵闹了起来。段玺急忙把剩下的东西放在地上走了出去。
　　“啊？好好好，我马上过来。”
　　听段玺的语气，电话那边的事情好像很急切。段玺站在卧室门口给潘雨薇解释着，“蒋老爷子走丢了，我过去帮忙看看。”
　　潘雨薇嘴里的汤刚咽下去，听见这话也准备起身下地。“蒋叔丢了？那我也跟你去！”
　　这个动静差点把小桌板连带着桌上的汤一起掀翻在床上。
　　段玺见状急忙冲进来按住潘雨薇，“诶哟，你这个样子你去干嘛啊？我随时告诉你消息就行了。赶紧先把饭吃了，垃圾就丢旁边，晚上我过来收拾。”
　　看着自己的脚，潘雨薇想想也是，何必再过去给别人添麻烦。
　　“那你有什么情况都要给我打电话啊！”潘雨薇对着已经走到门口换鞋的段玺大声喊道。
　　关门的声音出现，潘雨薇随手点开一个视频往嘴里塞了一口饭。现在的生活，好像和其他普通的情侣也没什么两样。在邻居眼里，她们应该也算是刚在一起同居的那种甜蜜期吧？
　　潘雨薇的想法把自己羞红了脸，心思完全不在平板播放的视频画面上。

　　老头子的体力何止是不错，沿着那条贯穿老城区东西方向的河，刘鸿文发动自己身边多少人走了三公里的路才找到蒋道昌。
　　段玺的衬衣领子都透着被汗水浸透的痕迹。还在附近的公园里找人的时候，收到刘总发来的消息也算松了口气，赶紧给潘雨薇打了个电话。
　　蒋道昌看见刘鸿文和张薇，似乎没有终于回到家的那个欣喜感，他的眼睛只写着害怕，身体不停往后退缩。如果不是身后一群人围着挡住了他的去路，说不定他早就转身跑了。
　　“我不认识你们，你们干嘛围着我啊？”蒋道昌的双手不停在空中胡乱挥舞，慢慢蜷缩着身体蹲在了地上。
　　张薇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了，拉着几个熟人先把他们送出了楼道。“又给你们添麻烦了，过几天情况好点了再请你们吃饭啊。”
　　一同离开的这个哥那个姐也都是差不多年纪，中年人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能帮得上就互相拉一把，指不定哪天自己也需要朋友的帮助。
　　一群人挥着手给张薇告了个别。
　　刘鸿文刚给蒋道昌把摔出了一身泥土灰尘的脏衣服换了下来，看着张薇进屋关上了房门，扶着蒋道昌坐了下来。
　　张薇的表情并不像电视里刚刚找回丢失的父母那样一脸热泪。她太平静了，平静的有些令人害怕。
　　连蒋道昌现在这个糊涂脑子都能感受到那种风暴来临前沉闷压抑的气氛，他抬头看了一眼张薇，就想立刻起身回到屋里。
　　“从我记事开始，你就一直在给这个家惹麻烦。”张薇看向蒋道昌，那双眼睛里是几十年以来不停积攒的失望。
　　这已经是半年里第四次走丢了。
　　蒋道昌的脾气古怪，就算找来好几个护工也待不了多长的时间就会说自己照顾不了，宁愿不要当月的工资也要离开。
　　张薇翘着腿，抱着手。蒋道昌当年的领导做派张薇倒是学得精髓。
　　“老天有眼啊，给你这个结局。你可以什么都不记得，但我不行。你一个耳光，一个拳头，一个酒瓶落在我和我妈身上的样子，我都清清楚楚记着呢。你在外人面前演出一副爱女情深的样子，给别人的女儿好吃好喝供着，你可真是个好爹啊。”
　　蒋道昌听不明白张薇在说些什么，他只能感受到张薇的气势逼人，语气让人听了十分难过。他嗯嗯啊啊不知道要接什么，只是突然看着张薇哭了出来。
　　“行了，薇薇。你先回家吧，我给爸收拾好了就回去。”刘鸿文拍了拍张薇的肩。
　　同样的性别在这个时候发言只会让自己一起陷入不幸。
　　张薇看了一眼刘鸿文，只觉得男人都是同一个队伍的人，刘鸿文也只是在为蒋道昌开脱。起身推开房门，看见正站在门口的段玺，没有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随即下了楼。
　　段玺趁着大门没关上的时候，看了一眼下楼的张薇走进屋里。“刘总，我也来帮个忙吧。”话还没说完，已经上手帮忙扶着蒋道昌起身了。
　　就算是个瘦弱的老头，刘鸿文一个人也还是招呼不过来。刘鸿文虽然不知道段玺怎么还在这，但有人帮忙也还是点头答应着。“先帮我给老爷子洗个澡吧。”
　　蒋道昌坐在接满热水的木桶里，还在抬手玩着水，已然忘记了刚才张薇那番话给自己造成的难过心情。
　　“小段，听说你在追小潘呢？”刘鸿文拿着澡巾糊弄着在蒋道昌身上来回搓了两下，问到正给蒋道昌洗头的段玺。
　　段玺笑着点了点头。“刘总，您连这都知道了。”
　　刘鸿文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也是吃饭的时候听他们聊起来的。小潘人不错，漂亮又心好，平时对老头子也用心，挺不错的。”
　　那当然了，男生谈恋爱的标准不就是这么单一吗？漂亮，温柔。
　　“不过……”刘鸿文不知道段玺和潘雨薇的接触进行到什么程度了，但和段玺认识多年，同为男性，有些时候也需要一点好心。“我听说小潘好像离过婚。”
　　段玺的笑凝固了一瞬。
　　能成为一个集团的领导，看人脸色这个本事自然也不会太差。刘鸿文连忙笑了起来，“现在的人啊，看到好看又有能力的女生就爱造谣。我也觉得是他们乱传出来的，你别当真了啊。”
　　段玺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只是打岔到了别的话题上。
　　等了一晚上，直到睡觉，潘雨薇也没有等到说晚上还会过来一趟的段玺。
　　或许蒋叔那边忙完了，公司又有别的事情耽误了吧。他最近总是很忙，自己不能缠着他。潘雨薇拿起手机想问问段玺怎么回事，删删改改不知道发送什么样的消息合适，还是就此作罢了。

　　“你看看你家，猪窝都比这干净。”潘母清早六点就拿着钥匙走进了潘雨薇这间房子。不管潘雨薇醒没醒，看见地上的垃圾就开大了嗓门，拿起扫把进屋打扫。
　　扫把碰到家具的声音很大，完全不在乎潘雨薇的感受。
　　潘雨薇艰难地睁开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时间。侧过头不想和来人有什么对视。“那你就当生了头猪吧。”
　　潘母正巧走到潘雨薇旁边，听见这话上去就给了潘雨薇的屁股一个响亮的巴掌。“腿都断了还天天吃外卖！好不容易休息，你都不能下楼买点菜自己做饭吃啊？”
　　“医生说了，最近不要活动。”潘雨薇摸着头顶的小抱枕按压在另一侧耳朵上，企图这样能减少接受到的音量。
　　潘母一脸嫌弃地用两根手指勾起地上的塑料袋。“不活动怎么行？你骨折就是因为平时不运动啊，快起床下来。”
　　潘雨薇现在完全清醒了，睁着眼睛望向被拉开了窗帘的窗外。她不知道不听医生的要听谁的，难道要听做了一辈子家庭主妇的妈妈？
　　“你家侯宁医生也让我少活动。”潘雨薇坐起身子，等着潘母扫着垃圾退出卧室，才抱着自己的腿磨蹭着下了床。
　　“小宁说的啊。”听见侯宁的名字，潘母勉强接受了潘雨薇骨折不能活动这件事。“那你那条腿不能动，手可以动啊。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出来晾了总可以吧？”
　　潘雨薇应该知道，她何必解释那么多。自己的亲妈只是见不得她的女儿停下来休息。
　　拖着打了石膏的腿拎着一篓子衣服走到阳台上，潘雨薇一边晾着衣服一边发问。“你大清早跑我这来干嘛？”
　　“我不能来吗？”潘母一曲一伸拖着地。“给你收拾完了就想赶我走是吧？真是和你爹一模一样啊。”
　　潘雨薇什么都还没说，潘母就已经把自己放在了被迫害者的位置上。更何况也不是潘雨薇要求让她做大扫除的。
　　“你俩又吵架了？”
　　潘母起身喘了口气。“我哪敢啊？”那股阴阳怪气的语调还是那么熟悉。潘雨薇一听就知道肯定是又有新矛盾了。
　　“你爹出去钓鱼，凌晨才回家。我就问了两句，他嫌我多管闲事让我滚出去。”最终还是没有憋住，一股脑说了出来。
　　潘雨薇内心苦笑了一声，“他退休了更年期呗。”随便安慰着两句。
　　至少妈妈在这，潘雨薇的伙食有了保障。
　　好像是商量好了一样，潘母呆在这里的时候，段玺从来没有露过面。潘雨薇就连看着电视脸上也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潘母接了个电话，虽说一脸不乐意，心里早就等不及要回去了。“你爸说他不舒服，我回去看看。你这没啥事吧？”
　　潘雨薇也高兴了起来，“我这没事，你赶紧回去吧！”
　　本来也没带什么东西过来，潘母随便收拾收拾就出了门。
　　一个星期了，段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潘雨薇等着侯平走了半个多小时，确定不会因为少拿了什么东西突然返回之后，才做了半天心理建设给段玺拨去了电话。
　　“喂？”段玺的声音好像比之前稍微冷淡了一点。
　　潘雨薇表现得有点紧张，怀里的靠枕都被抓变了形。“你最近都没来，我担心你有什么事。”
　　段玺挠了挠额头，躺在家里的小床上。“哦，我临时接了个项目就出差了。新项目你也知道，太忙了就忘记告诉你了。”
　　潘雨薇松了口气，“没事，你忙你的。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在蒋道昌家里，刘鸿文那句话让段玺有些意外。潘雨薇从来没给自己说过这件事。也是，他从来没问过，潘雨薇何必主动说。
　　可是，段玺怎么可能当做毫不介意的样子继续出现在潘雨薇面前。
　　这个星期，段玺躲在家里，他想趁着还没和潘雨薇继续有下一步的进展之前赶快忘记。但如果能那么方便的话，好像也不至于现在接到潘雨薇的电话还有一些紧张。
　　“你的脚，好点了吗？”段玺还是关心地问了出来。
　　潘雨薇终于笑了出来，“嗯，好多了。过几天你能回来陪我去医院拆石膏吗？”
　　听到这个问题，段玺其实有些犹豫。
　　在潘雨薇追问着“不行吗？如果你忙的话不用为难，我自己去也可以的。”过后，段玺薅着自己的头发，一把下定了决心。
　　“有空，到时候我去接你。”

　　从医院出来，还是上次那间精酿餐吧，只不过气氛有些变化。
　　“我有件事想告诉你。”潘雨薇浅浅喝了一口杯子里她叫不出名字的酒，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喝，还有一点淡淡的莓果味。原来她上次错过了这样的好东西。
　　段玺点了点头。“你说。”
　　“我离过婚。”
　　潘雨薇的酒量并不算一杯倒，但刚才那一口下去，似乎是给自己酒壮怂人胆的心理暗示。
　　段玺没想到潘雨薇会这样承认，但还是缓缓点了点头，看上去并不那么在意和震惊。“我知道。”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本来正按照自己预期剧本发展着，段玺这个反应让潘雨薇反而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了。“等一下，你知道？”
　　段玺身体稍稍向前靠着桌子，两手架在桌上。“这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你前夫和你还有关系吗？”
　　潘雨薇立刻摇着头。“没有。”
　　“那不就得了，你们俩也没孩子。也就和同居分手差不多吧，快三十岁的人，要说没谈过几段恋爱也不太现实，是吧？”段玺思考了许久，好像也不觉得离过婚是什么他不能接受的条件。
　　离婚那天，她以为自己从今以后可能不会再拥有爱情了。可是，段玺好像真的像他的名字一样，是潘雨薇命里应该会遇到的宝贝。
　　段玺举起酒杯等待着潘雨薇的回复。
　　潘雨薇想过段玺愤然离席，或者震惊到毫无反应，但不敢设想段玺就这么一笔带过。
　　显然这个举动对潘雨薇的杀伤力巨大，她两眼忍不住充盈着眼泪，举起酒杯回应着段玺。

　　“什么？他这就搬进你家了？”周珊好不容易才有个休息，在周末接到潘雨薇这样的电话很难保证自己的情绪稳定。
　　周珊调开免提把手机放在枕头边，躺在床上举手机这样的体力活也太累了一些。“他不是段总吗？没有别墅至少也有个小房子吧，还要去挤你租的那个一居室？”
　　恋爱的时候，这算什么问题？
　　好在段玺现在不在家，潘雨薇聊起天来也没什么忌讳。“他之前都没空谈恋爱，还没确定好买哪里的房子啊。我们俩现在就先凑合一下，等结婚的时候肯定会买的。”
　　蒙露才睁开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早群里就能起床聊起语音。一直没开口准备先听听有什么有意思的内容。
　　“这么快？”侯宁比蒙露还先开了口。
　　潘雨薇听着声音有些不对，看了看屏幕，确认了一下确实是侯宁加入了进来。“还好吧，我们也认识有一年了。再说我们都奔三了，肯定比不了你和蒲阳能拖好几年。”
　　这个开头好像并不是很友好，侯宁没再开口。
　　蒙露急忙接着话，“我们说你呢，你说宁子干嘛。你俩这刚在一起几天啊？这还不快吗？你弄清楚他的情况了吗？”
　　“算了，本来以为你们会为我开心的。”潘雨薇垮下脸挂断了电话。
　　明明上次一起去滑雪的时候大家都很开心，为什么她和谁在一起她们的意见都这么大？她难道就这么不值得一个与之相配的人吗？
　　“下次谈恋爱记得远离你那几个小姐妹。”
　　潘雨薇站在水槽前拨弄着电饭锅里的生米，脑子里只是突然跳出了李赢说的这句话。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