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墙

　　洗过澡，江知蜷在何璟柔软的大床上，开始陆陆续续的将晚上的争吵、自己的爆发以及摔门而出后又铤而走险爬梯子的经过，全都倒了出来。

　　何璟侧身躺着，面对着她安静倾听。对于这场母女间的争吵，她倒不算意外，只是没想到江知今晚就会爆发出来。

　　江知算不上一个善于吵架的人，尤其是在面对强势的母亲时。尽管何璟并没有亲眼见过太多她们母女相处的细节，但仅仅是最近几天的观察，她也能感觉到，江知对于和朱黎华之间的分歧和压力，通常采取的都是忍耐和退让的策略，能避则避。

　　那么，一定是因为什么更深的原因让她不想再逃避了。

　　江知说着说着已经有了困意，今天晚上情绪起伏太大，体力也消耗殆尽，一换到舒适的环境被何璟的气息包围着，不一会便感觉到疲惫涌了上来。

　　她强撑着精神跟何璟又说了一会，终于忍不住一头睡过去。

　　何璟听着她平稳的呼吸，确认她已经睡着，这才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转身摸到手机，给朱黎华发了一条简短的消息：华姨，江知在我这里，她没事，已经睡了。您放心。

　　第二天清晨，老街格外安静，空气中带着湿润的凉意。

　　方容醒的早，起来后就坐在客厅里剥了一些花生，这还是老孙送过来的自家种的，香的很，等会可以打豆浆放进去。

　　何璟下楼，先接了一杯热水，也坐在方容身边。

　　方容：“起了？”

　　何璟：“嗯。”

　　“饿不饿？一会打豆浆喝。”

　　“好。”何璟刚起床还有点迟钝，喝完一杯水才渐渐清醒过来，帮着方容一起剥。

　　两个人都沉默着，碗里的花生越来越多。

　　何璟想到江知还睡在上面，就准备提前和方容说一声昨晚的事，于是便开口道：“妈，昨天晚上...”

　　她刚说了半句，却没想到方容的反应有点大，比她更快一步：“昨天晚上确实太累了，我一躺下就睡着了，一觉睡到天亮。”

　　何璟一时有些愣怔，没太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

　　“那就好，”何璟干巴巴的应了一句，虽然她原本并不是想问这个，重新整理思绪，“昨天晚上江知和华姨闹了点矛盾，吵架了，半夜的时候就过来找我了，现在就在上面睡着，我提前给你说一声。”

　　方容也回过神来，原来要说的是这个：“噢好，”顿了顿，她又问起：“怎么吵架了呢？吵很凶哦？都跑出来了。”

　　何璟猜到她有这么一问，这也是她想提前跟方容说的原因：“嗯，吵的有点凶，家都回不去了。妈，我提前跟你说，也是想让你一会不要提这个事，她脸皮薄，你就当不知道。”

　　方容立刻做了个捂嘴的动作：“不提不提，我不问。”何璟欣慰的点头。

　　洗过手，又接了一杯热水端上楼。快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有一瞬间总感觉刚刚的对话哪里有点不对，一时又想不起来，随作罢。

　　房间内，江知还没有睡醒，大半张脸埋在枕头里。

　　时间还早，何璟见她睡的熟也就没打扰，把水杯放下便又下楼了。

　　一直到九点过，江知才悠悠转醒。

　　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何璟的身影，她坐在床头背后垫着枕头，就着那盏床头灯看一本书，柔和的光线勾勒出她专注的轮廓。

　　江知反应了一会，才想起自己是在何璟的床上，而不是在自己家。

　　难得一睁眼就能看到她还在身边，眷恋的环上她的腰，脸也贴在上面。

　　何璟放下书，低头看向怀里的人，眼神变得柔软，她抚上江知的头发，指尖揉按着头皮：“醒了？”

　　江知在她怀里蹭了蹭，发出像小猫一样满足的咕哝声，脸还埋着，声音闷闷的：“嗯，早上好。”

　　何璟轻笑一声，胸腔的震动清晰的传到江知的耳边。

　　“几点了？”

　　何璟拿起一旁的手机：“快九点半了。”

　　江知随意瞥了眼屏幕，因为刺眼又很快闭上。刚过了几秒，突然她又不确定的看了一眼，何璟拿的是她的手机。

　　“哎？我的手机怎么在这？”

　　虽然刚睡醒，但她明明记得昨天晚上没有带手机过来，要不然也不至于翻墙。

　　何璟不紧不慢的解释：“华姨早上来了，她说你手机吵到她了，撇下手机就跟我妈一块出去玩了。”

　　江知慢慢坐起身，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了。

　　何璟坦诚道：“是我通风报信的。”这一点江知倒也不意外，何璟：“不过早上的时候华姨什么也没说，就送了个手机就走了。”

　　江知嘁了一声：“她能说什么呀，她最怕我给她丢人了。”她转念又想到什么：“那容姨不就知道我在这了？”

　　“嗯，不过我早上也告诉她过了。”何璟看着江知脸上紧张起来，好像生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你...不会都说了吧？”

　　“嗯...”何璟故意拖长的声音，做出一种沉吟思索、似乎在回忆细节的样子，“说了你来找我，还是大半夜来的，非要见我，至于怎么进来的......”

　　她瞄了江知一眼，江知正贴的很近的盯着她，威胁的眼神。

　　何璟心里软成一片。倾身，稍一歪头就亲到了她紧绷的唇。

　　“跳进来的，”何璟一个翻身压住她，“像个小猫一样直接跳进我怀里的，满意了吗？”

　　她温热的呼吸拂过江知的耳侧，轻啄在鬓角的发丝上，声音低得像是呢喃。

　　江知享受着她的耳鬓厮磨，脑子里也跟着放空，鬼使神差的答了一声：“喵。”

　　两个人都愣住了。

　　江知耳朵肉眼可见的变得涨红，她反应迅速就要坐起来，被何璟一把按住......

　　-

　　人总是很神奇，无论心情有多狼狈，在饭桌上总还能保持体面。

　　国庆假期快要结束了，朱黎华也要准备回青州了，今天她们一起和杨阳一家子吃饭，算是家庭聚会，也是告别。

　　这几天母女两个人冷战，能不说话就坚决不说，偏偏在亲戚朋友面前的时候又很是和谐。

　　朱黎华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在众人面前很自然的和江知互动，指使她这拿个东西，那帮个忙。江知心里面别扭，但是那是她妈妈，那又能怎么样呢。

　　回到家，朱黎华还沉浸在喜悦的心情里。杨阳的女儿很可爱，抱着朱黎华一直甜甜的喊着姑奶奶姑奶奶，说话特别可爱，也不闹腾，让朱黎华狠狠体验了一下天伦之乐。

　　“小语这孩子我是真喜欢，唉，你看那个小嘴多会说，小小一个人乖的呦。”朱黎华想到那孩子的小脸，神态，恨不得再也不走了，“杨阳现在也是日子好起来了，懂事了不少，他也没比你大几岁,现在都......”

　　朱黎华还在自顾自的说着，江知不用想都知道她要说什么，立刻打住了：“妈，你明天几点的
　　车？”

　　闻言朱黎华的脸色一沉：“就这么盼着我走。”

　　江知很无力：“我这不是提前准备一下好送你吗？”

　　明天就要走了，朱黎华也不想再和她计较这些，随意道：“下午一点的，在家吃了午饭再走。”

　　“好，到时候我开何璟的车送你。”

　　朱黎华点点头，想了想还是交代她：“你何叔没了，就剩小璟跟你容姨两个人，你容姨现在这个身体状况，你也懂点事，平时有什么忙能帮就帮点，别就知道麻烦人家。”

　　江知不情愿的回答：“我知道。”本来这些事情即使朱黎华不说她也是这样做的，但朱黎华特意说了，总让她产生逆反的心理。就好像自己真的什么都不懂一样，但事实呢，江知觉得朱黎华根本看不到她好的一面。

　　江知换了鞋准备进自己的房间，朱黎华叫住了她：“站住，一回来就往屋里钻，就这么不想跟我待在一块？我现在就这么讨你的嫌弃？”

　　江知无奈的转身，朱黎华总是喜欢把一件事说的很严重，她明明知道自己没有那个意思，却总是这样来拿捏她：“妈，你能不能别这么说话？”

　　朱黎华刚想反驳，张了张嘴终究是忍了回去，别过脸叹了口气：“你坐那，我跟你交代点事。”

　　这些天，朱黎华也想了很多，这么些年她习惯了给江知规划，给这个家规划，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江知越来越不愿意和她沟通了。今天见到小语，她也恍惚起来，想到了江知小时候，那时候她也是像杨阳一样满心期待满心疼爱着自己的孩子。

　　她看了江知一眼：“这几天我也跟你爸商量了，以前呢也确实没好好问过你想干吗，现在我也不想追着你问了。”

　　朱黎华觉得自己的语气还是有些僵硬，她清了清嗓子坐正，面对着江知：“既然你老觉得我干预了你，那我以后也不再说了，反正你这么大了，是好是坏你自己心里也有数了。”

　　“咳，我跟你爸商量了，这个房子虽然是我们俩的名，但是最终还是留给你的，所以这个房子卖不卖你来决定。如果你真的还想画画，这个房子就卖了，你不是一直想学吗，这钱就给你上学用，你想考学也好出国也好，总够你折腾几年吧，这我们都不再管了。”

　　“你也知道我跟你爸挣的都是死工资，就青州那一个小房子还还了那么多年房贷，咱家确实也没多少大钱，这个房子能卖出去多少都是你的。再有一个选择就是你现在这个工作，我们觉得也挺好的，你要是想稳定下来，现在就开始准备起来考个正式编制，有个保障我们也放心了，那这个房子就留着你住，我们过几年退休了也回来跟你一起住，反正这房子大，什么时候你结婚了有了孩子，离得近点我们也能帮你带带......”

　　江知听着听着就入神了，这几年工作江知也存下了一些钱，虽然不是什么大数目，但其实她也从没有惦记过家里的房子。钱总是可以再挣的，她有手有脚，总不至于养不活自己。但是她只想过自己。

　　父母总是在给她做准备，做打算，一切都围着她转，离开一河是这样，回一河也是这样。这让江知心里有些酸酸的。

　　“好，我会好好考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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