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

　　杭谨庭今晚醉得不轻，在酒精的作用下，说了点胡话。在零点的时候，他似乎兴奋了起来，跟着电视里的难忘今宵一起唱起歌来。

　　周翊和策宇寰替他收拾了屋子，将厨房与饭厅打扫干净，顺手在窗户上贴上了几张窗花。

　　新农新气象，周翊看着漆黑一片的窗外，心想，这倒是算得上一个特别的一年。

　　“早点休息吧。”策宇寰站在玄关口，离开前嘱咐周翊，“今天闹得有些晚了，明天有安排吗？”

　　周翊摇头，笑了笑：“没安排，睡个懒觉，要给你来拜个早年吗？”

　　策宇寰失笑：“你知道我不过这节日的。”

　　“跟你开玩笑的。”

　　策宇寰转身准备离开，忽然听到身后人又传来一句：“新年快乐。”

　　男人一愣，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电视里依旧在唱着歌，窗外不知从哪传来了电子鞭炮的声响，它们拉开了最新一年的序幕，在这午夜时分让一切都显得并不单调。

　　“新年快乐。”策宇寰回说，“替我同杭谨庭也说一声。”

　　“一定。”

　　电梯门打开，策宇寰离去，周翊看着对方离开的方向，忽然下一秒被人拥入了怀中。身子一僵，周翊下意识地想要抽离，直到反应过来是杭谨庭，男人这才稍稍放松下来。

　　关上门来，杭谨庭仍不肯放手，他将脸深深埋进周翊的颈间，有些贪婪般地想要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温度。只是周翊的身体冰冷，杭谨庭只好将手臂收得更紧。

　　“别闹了。”周翊轻声道，“沙发上去坐着，我给你弄醒酒的东西去。”

　　“不要。”杭谨庭的声音沙哑，死死抱住怀中的人，不想让对方离开。

　　周翊拿他没辙，只有软下阵来，杭谨庭向前扑下，两人就这样直直倒向沙发。周翊被对方压的动弹不得，杭谨庭却坐在他身上，依旧弓起身子，想要融入自己的怀里。

　　杭谨庭的身上除了酒气，依旧是那股檀香味，闻久了安神，周翊也在与对方朝夕相处的这段日子里逐渐习惯了这气味。他仰着头，任凭杭谨庭抱着自己，时不时用手安抚着对方的脊背，周翊笑了笑，觉得自己对眼前人似乎也太过宽容了一些。

　　“周翊……”

　　“怎么了？”

　　杭谨庭没有回答，一呼一吸之间，又转换了称呼：“三师兄……”

　　周翊身子一僵，怎么都想不到杭谨庭会唤出这三个字。

　　“……阿留？”唤出的时候还有些迟疑，周翊撇过头来，他看着男人的侧颜，怎么都无法将杭谨庭与策留联系到一块去。

　　只是这次，周翊没有再得到回应，酒精的作用很强，杭谨庭只几秒便入睡。他的呼吸变得平稳，但怀抱着周翊的姿势却没有变。周翊有些无奈，只好独自将男人抱回卧室。

　　凌晨一点，当周翊关掉这屋子里的最后一盏灯，整个世界也在此刻安静下来，他站在房间门口，看着杭谨庭的睡颜，忽然想起他们之间其实有过好几次相拥。

　　他驻足在原地沉思了片刻，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最终转身离去。

　　黑暗中，周翊清楚地听见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是活着的感觉。

　　太糟糕了，他心想，求死之人不该这样的。

　　次日清晨，周翊是被一阵水声给吵醒的。迷迷糊糊地赖了会床，起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从浴室走出的杭谨庭，对方身上的酒味已被冲洗干净，取而代之的是沐浴露的甜扁桃香味。

　　周翊愣了愣，这才发现对方连上衣都还没来得及穿。有水滴从杭谨庭的发梢滴下，落于他的胸膛，顺着身体缓缓下滑，周翊呼吸一紧，下意识地撇开了头。

　　“你不，不冷吗？”

　　“还，还好。”杭谨庭没料到周翊起床，显然也有些尴尬，“衣服在房间里忘记拿了。”

　　“哦。”

　　等到杭谨庭穿完衣服出来，周翊正站在厨房里喝牛奶，他立在煤气灶胖，面前的锅里正在煮汤圆，瞧见杭谨庭走来，他问道：“黑芝麻馅的，你吃得惯吗？”

　　杭谨庭点头：“都吃。”顿了顿，他又问：“窗上的窗花你贴的吗？”

　　周翊头也没抬地回答：“还有宇寰。昨天你喝醉了，我们简单布置了一下，是不是现在有点年味了？”

　　心中涌现出一阵暖意，杭谨庭又问：“策宇寰什么时候走的？”

　　“十二点半。”周翊回答，“本来说给你熬碗醒酒汤的，我看时间太晚，就让他先回去了。”

　　犹豫了片刻，杭谨庭站在周翊的身后，还是决定坦白：“昨天晚上是我失态了。”

　　周翊转身，没想到杭谨庭与自己的距离不远，他的发梢擦过对方的鼻尖，男人下意识地将手撑在了灶台上。身子后仰，周翊仰头看着杭谨庭。

　　“我醉了，但脑子还能记事。”杭谨庭说，“有点没控制住自己，对不起。”

　　周翊试探性地问道：“你…..你还记得些什么？”

　　“我不是策留。”

　　一句话，让周翊愣在了原地。

　　“大概是在那里待的时间有些长，我和策留也能够共情的原因，就算是现在，我也会偶尔代入到他的角色中去。”杭谨庭揉了揉太阳穴，似乎还有些头疼，他重复道，“但是我不是他。”

　　“我知道你和他不一样。”周翊注视着杭谨庭，说，“我其实早该发现的，你们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我从来没有把你们当作一个人。你是你，他是他。”

　　还未等杭谨庭开口，周翊忽然猛地转身，他看着锅里差点沾底的汤圆，手忙脚乱地捣鼓起来。

　　“跟你说了两句话都把汤圆给忘了。”周翊抱怨说，“你去外面坐着，我马上给你端来。”

　　大年初一吃汤圆，意味着这一整年都将团团圆圆。周翊和杭谨庭都不是这般迷信的人，但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竟也萌生了宁可信其有的心思。

　　给杭谨庭盛了六个，在对方的面前坐下，周翊将汤圆端给杭谨庭，他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咬下汤圆的第一口，黑芝麻就从里面流淌出来，馅盛满了一整个调羹，香味瞬间扑鼻而来，杭谨庭一口将它全部吃下，嘴角沾了些芝麻。

　　他很久没有吃过甜馅儿的芝麻汤圆了，在他的印象里，只有八岁开始的往后十年，每当正月，才能享受到杜兰亲自下厨包的汤圆。

　　“等会中午跟我去个地方。”咽下，杭谨庭道。

　　“什么地方那么急？”周翊疑惑，“一口一个当心噎死。”

　　“最好赶在中午十二点之前到，我师父有这个讲究。”再吃一个，杭谨庭道，“每年正月初一要给道观里的神仙拜年，他本身就信这个，所以才守在道观里不出世。”

　　“你也信神佛？”

　　“我不信。”杭谨庭斩钉截铁道，“师父从前跟我说过，如果他有一天意外离世了，再帮他上二十年的香，他就能功德圆满地转世离开了。我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他在骗我，他从前就喜欢和我开玩笑，姑且就再信他一次好了。”

　　“其实你有办法求证的。”周翊戳破说，“既然蛮祀宗能在头七唤魂体出来，那你当时也肯定想到了。马恩和杜兰是旧时，看他们这交情，应该不会不帮这个忙。”

　　“我是去找过当时蛮祀宗的宗主。”杭谨庭承认，“也就是马欢的爸爸，但是他当时不肯帮我找个忙。”

　　“为什么？”

　　杭谨庭在原地愣了半晌才回答：“他说人死了就是死了，杜兰又不是蛮祀宗人，不能按照蛮祀宗的礼仪来进行后事。”

　　简而言之，就是杜兰横死，必定是有第三方势力的介入，他们没有必要因为一个外人将蛮祀宗推入火场之中。

　　“是蛮祀宗的风格。”周翊感叹，“要是再晚个十年，欠了我们人情，他们也不会不帮忙了。但是时间过了太久了，十年，魂魄都不知道跑去哪了，引都引不出。”

　　杭谨庭点头，神情却不见悲伤：“他们说的也没错，人死了不该被打扰的。这样也挺好，我总能查到真相的。时间问题罢了。”

　　周翊也小吃了几个汤圆垫饥，他抬头，看着杭谨庭，又问：“那你查出来什么了没？”

　　“线索不多。”杭谨庭坦白，“手链上有一颗蓝宝石，是昌乐盛产的。我照着手链的款式去寻找昌乐本地寻找，当时也的确找到了那家店。他们翻出手链的购买记录，显示是在十五年前的七月。”

　　“十五年前？”周翊继续分析下去，“这家店你查过吗？珠宝店的购买记录一般只会保存三年，如果连十五年前的收据都会保存下来，一来是这笔交易不普通，二来是这家店有问题。”

　　杭谨庭一愣，自己倒是不知道珠宝店的这种规定。还没来得及继续思考下去，他看见周翊放下了手中的勺子端坐着，他将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也不再分心于面前的汤圆。

　　周翊的声音悠悠传来：“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帮着你，我们一起帮杜兰查明当年事情的原委。无论真相怎么样，我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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