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要和他做兄弟

　　透过狭窄的门缝，刘迹能看到易从安的背影，父子两个一站一坐，剑拔弩张。

　　坐在暗红色办公桌后的易爸爸用手中的钢笔急促敲击着桌面，嘴里一刻不停地数落着低头不语的易从安。

　　从他的衣着数落到发型，又从发型数落到小小的耳钉，见易从安一直不说话，又转而把话题引到小时候，说起他三四岁还要易奶奶喂饭吃的陈年往事，说这一切的源头都是易奶奶太惯着他，又是家中独子，才把养成他现在无法无天的性子。

　　易从安依旧一言不发。

　　终于，易从安的沉默惹怒了说得嘴角起白沫的易爸爸。应以为傲的威严和训斥在易从安这里没有得到正向反馈，易爸爸扔掉钢笔，站起来用手指着易从安的脑袋，对他发起新一轮进攻。

　　“年纪小小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乱搞男女关系，都搞到我面前来了！喜欢男人，还是个老男人，你恶心不恶心，我给你钱你不要，非要去给别人打工装孙子。我告诉你，不管你从前喜欢男的还是女的，我不追究！从今往后，你再让我听到你喜欢的男的消息，你就别回这个家！也别认我这个爸！”

　　易从安抬起头冷笑：“可以。”

　　易爸爸大拍桌子：“你说什么？！”

　　易从安捡起滑落在地毯的钢笔，放在桌上，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冷静道：“我说可以。”

　　这句话算把易爸爸点燃了：“说得轻巧！你长这么大，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家里给你花的钱，你现在成年了，翅膀硬了，不知道天高地厚！你以为你是我生的我就不敢那你怎么样，你好好想想！没有我的钱你什么都不是！没有这个家你什么都不是！你要的自由我也给过了，你要去华城上学我也选择相信你，但是你不但不好好学习，还在外面胡来！”

　　易从安望着他锐利的双眼：“奶奶去死后你给我打的钱我一分都没有动，你要的话我待会儿转给钱助理，你还有其他事吗？”

　　啪地一声巨响，刘迹看到易爸爸探出半个身子，甩出去的右手打在易从安的左脸，几滴鲜红的液体悄无声息地落在黄褐色的地毯。

　　易梦生还没反应过来，只看到旁边的刘迹像箭一样冲进书房。

　　易爸爸打了一巴掌还解气，抄起桌上的厚皮典藏版三国演义就要往易从安的身上砸去。

　　刘迹飞扑在易从安身前将他抱在怀里，典藏版三国演义嘭地一声落在他的肩头，痛得他轻哼出声。

　　易爸爸被突然出现的刘迹吓到了。

　　砸自己儿子没事儿，砸到了别人儿子，脸上也有点挂不住。

　　他用凶神恶煞的脸说着慈祥的话：“刘迹，对不住对不住，叔叔没看到是你，有没有伤到你？小梦！去喊医生来给刘迹看看。”

　　刘迹挡在易从安面前，额头上因为疼痛冒出细密的冷汗：“不用了。”

　　易从安还没有从错愕中回过神，典藏版三国演义滚落在他的脚边，沉甸甸的触觉让他相信眼前的人不是幻想。

　　易从安拉开刘迹的手看他肩头被砸过的地方，已经红成一片并迅速高高肿起。

　　易从安拉着刘迹要出去，易爸爸喝住他：“你去哪儿！你离开这个房间就不要再回来了！也不要叫我爸！”

　　易从安停住脚步：“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

　　易爸爸气到发抖，顾不上刘迹在：“易从安！你别以为刘迹在这里就有人给你撑腰了，你问问你刘迹哥，他同不同意你和男人胡搞！你个好歹不识的蠢货！你以为我这么说你是想害你么！有几个男的和男的在一起能有好下场的，你年轻，图好玩，人生有多少时间可以由得你浪费，别人把你当猴耍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感情用事的蠢货，没了钱，没了我，你出了社会就算个屁！”

　　楼下喝酒玩乐的人陆陆续续在门口聚集，珠光宝气的女人端着酒杯在门口笑：“二哥，不就喜欢男生，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小安想玩就随他，孩子还小，过两年就懂事了。”

　　不说还好，听到这话的易爸爸更加怒不可遏：“我看他过十年也是这副不知轻重的模样！”

　　刘迹感觉得到握着的易从安的手在一点点变冷。

　　他在想什么呢，在自己的家里，却没有一点温情，也没有一点认同，都是生扑上来巴不得要他粉身碎骨的嘴脸。

　　他也才十九岁而已。

　　刘迹十九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好像还是个孩子，听过最重的话就是游戏里被人说他送人头，他都伤心了好一会儿。

　　刘迹松开易从安的手，转身正对着易爸爸，和他深深鞠了一躬：

　　“易叔叔，小安纵使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是也不值得您动手打他，他是成年了，但也才十九岁。您十九岁的时候在做什么我尚且不知，但是他在学校认真学习，每年都拿到了奖学金，在外实习也很刻苦，常加班到深夜。一个年轻人在社会上难免有受到非议的时候，您也是打拼过的人，应该知道有时候事不由人，众口铄金。被最亲的人指责怀疑，您难道还希望小安笑着和您解释求您谅解吗？小安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了解，我也相信。您不相信他，我就将他带走了，他不是纸捏的，受不住您几巴掌，也不该受。”

　　“刘迹！”

　　易爸爸在身后怒吼，刘迹拉着易从安迎着四面八方的人群坚定地往外走。

　　“哎，你谁呀……”

　　门口的女人挡住刘迹的去路，刘迹把比他高大一些的易从安护在怀里，拨开人群离开了别墅。

　　别墅区很大，湖边的风吹在刘迹脸上凉丝丝的痒。

　　今天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艳阳高照，两人沉默着牵着手，走了两公里到小区门口，刘迹拦了一辆计程车。

　　出租车师傅看到两人一个脸上有巴掌印，一个捂着肩膀，警惕地问他们需不需要去警察局。

　　刘迹问易从安：“去哪儿？”

　　易从安说：“去最近的医院。”

　　刘迹紧张地抓着易从安上下检查：“你爸打你哪儿了？身上还是别的地方，他打你你就当个木桩子让他打啊，你躲开呀，傻不傻。”

　　“你才傻。”易从安小心翼翼拉开刘迹的衣领，“他打我你挡什么。”

　　刘迹说：“我不挡他还要打第二下，用我这一下换他停手，值了。”

　　易从安声音冷冷的：“值个屁。”

　　两个傻子到了医院，门诊的医生哈欠连天，看了眼刘迹和易从安的伤口，开了一张药膏要他们外敷。

　　刘迹拿着单子，担忧地问：“医生，他脸上肿这么厉害，是不是检查一下有没有脑震荡更保险？”

　　医生无语：“就是看着严重，其实就是点皮外伤，回去冷敷过段时间就好了，你嫌钱多的话可以去检查，没必要。”

　　易从安说：“医生，他肩膀这里不需要做ct吗，会不会伤到骨头？”

　　医生忍无可忍，连连摆手：“后面还好多病人等着呢，我还是那句话，你们觉得钱实在多了没处花再来找我。”

　　出了医院，刘迹找了最近的酒店开了间房，在旁边便利店买了几颗水煮蛋和冰杯。

　　到了酒店，刘迹把鸡蛋剥皮，让易从安坐在沙发上。

　　“头抬起来。”

　　易从安顺从地仰起头。

　　漂亮的脸蛋多了五个血淋淋的手掌印，刘迹心疼地将鸡蛋敷上去：“疼不疼？”

　　“不疼。”易从安说。

　　“骗人。”刘迹回。

　　易从安笑：“真不骗你，我的皮肤有点过敏体质，明天就好了。”

　　热鸡蛋滚成了凉鸡蛋，易从安脸上的红肿没有消退半分，刘迹觉得不行，还是要去大医院检查一遍。

　　刘迹拿上两人的手机和证件：“走，去医院。”

　　易从安反手扣住刘迹的手，把他拉回床上坐着：“别闹。”

　　刘迹极不开心地说：“脸很重要知不知道，你要是留疤了怎么办，伤到脑子了怎么办。刚才就不应该听医生的话，就应该在医院做一个脑部CT再走。”

　　易从安无所谓地将头枕在刘迹腿上，懒洋洋地说：“那挺好，破相了一辈子赖着你，可以么？“

　　“呸呸呸，什么破相不破相的。”刘迹打他胳膊，“不许讲这种话，你破相了我才不管你。”

　　“好伤心。”易从安捂住眼睛假哭了两声，在床上翻了一个身要走，“你不管我我现在就走，不碍你的眼。”

　　刘迹扯着他的衣服，易从安回头对上了刘迹幽怨而委屈的小眼神。

　　易从安摸着刘迹的右脸，认真道：“今天不走以后再让我走就没可能了，刘迹，你想好。”

　　刘迹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记得小时候，刘迹最爱去及膝的小河里找漩涡，清澈的河水藏着大大小小的暗流，神不知鬼不觉将飘在河面的落叶卷进石缝里，像极速坠落的蝴蝶。刘迹每次总要看很久，他觉得很美。

　　如今，刘迹在易从安的眼里看到自己变成了孤注一掷的叶片，甘愿坠落在他深不见底的漩涡。

　　刘迹的手覆在易从安的手背之上，他几乎没用什么力气，轻而易举地将易从安拉到身前。

　　他们之间的距离只剩下短短五厘米。

　　“小安。”易从安偏头，亲在他的掌心。

　　易从安因为这个突然的吻而颤抖。他看着刘迹的唇划过他的掌纹，他的眼睛虔诚而坚决，好像在亲着什么举世珍宝。

　　又一个轻柔缱绻的吻落在易从安的鼻尖：“不管你走多远，我都会在原地等你回来。”

　　易从安没有说话，压着刘迹亲上去。不给刘迹留下任何喘息的空间。

　　刘迹很快像条没了腮的鱼一样猛烈挣扎，勉强从齿缝挤出几个字。

　　“伤……唔……你的唔……脸还有伤……不许……再亲了唔唔唔。”

　　某人不配合，易从安亲了一会儿就停了。

　　“衣服脱了。”他翻身虚坐在刘迹身上说。

　　“什么？”突然一句话把刘迹说懵了，“谁的衣服？”

　　“你的衣服，脱了。”易从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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