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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代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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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握


      自那天走廊的意外之后,我的世界仿佛被重新校准了中心。
      那个叫做周禹的少年,像一颗突然闯入我平静星系的恒星,带着不容忽视的光和热,吸引着我所有的注意力。
      开学第一周,对于高中生活的新鲜感和笨拙探索还弥漫在空气中。
      我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地寻找一切可能看到周禹的机会。
      课间操时,我的目光总能精准地落在三班队伍里那个熟悉的身影上;中午食堂人头攒动,我端着餐盘,眼神却像装了雷达,扫视着每一个角落,只为了能“偶遇”他,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他低头吃饭的样子。
      这种小心翼翼的注视持续了几天,直到第二次真正的交谈发生。
      那是在图书馆。我去借一本老师推荐的拓展读物,在文学区的书架间,我又看到了周禹。他正踮着脚,试图拿取书架最高层的一本书,指尖几次堪堪碰到书脊,却总是差一点。
      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我深吸一口气,走过去。 “需要帮忙吗?”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
      周禹闻声回头,看到是我,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张宸之?好巧呀。嗯…就是那本,《瓦尔登湖》。” 我身高有些优势,但也不算轻松地帮他取了下来,递给他。
      “谢谢!”周禹接过书,笑容绽开,“你也来看书?” “嗯,来借本参考书。”
      我晃了晃手里那本枯燥的数学题集,心里暗自庆幸自己不是空手而来,显得目的性没那么强。
      “《瓦尔登湖》,”我找着话题,“你喜欢这种类型的书?”
      “嗯,语文老师推荐的嘛,”周禹笑了笑,手指轻轻抚过书封,“不过也挺好奇的,想看看一个人住在湖边树林里是什么感觉。”
      就着这个话题,两人很自然地并肩走到阅览区坐下,低声交谈起来。从《瓦尔登湖》聊到喜欢的作家,从语文老师的严厉聊到初中看过的闲书。
      我发现,和周禹聊天是件极其舒服的事情。他思维敏锐,总能接住我的话头,偶尔抛出一些有趣而独特的观点,眼神亮亮的,带着一种对世界真诚的好奇。
      他说话时习惯微微偏着头,很认真地听着,让我感觉自己的每一句话都被郑重对待。
      那次图书馆的交谈像是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两人之间那扇陌生的门。
      从那天起,我们之间的“偶遇”似乎真的频繁了起来,或者说,因为彼此都有了留意,相遇才变得顺理成章。
      我们会开始在走廊碰面时,不再是仓促地点头说“嗨”,而是会停下来简短地聊几句今天老师的拖堂或者难解的数学题。
      周禹知道了我初中是在另一所中学读的,知道了我喜欢画画。
      我也知道了他有点怕体育课的跑步测试。
      周禹也会告诉我,自己从小喜欢写小作文,梦想是以后能学文学类。
      我听得很认真,说:“不会啊,感觉很厉害……”杂杂碎碎的乱吐一通。
      青春期的感情,常常伴随着强烈的分享欲。
      我甚至开始每天期待上学,因为学校里有周禹。
      我会把早上路上看到的有趣事情记下来,想着课间能不能说给他听;我会格外努力地学习,尤其是物理,因为那次意外的触碰,也因为希望能在他问起问题时,自己能给出清晰漂亮的解答。
      一周后,周五的下午,放学铃声格外悦耳。我正收拾书包,同桌兼好哥们邱霭明用胳膊肘碰了碰我,挤眉弄眼地示意窗外。
      我抬头,心跳猛地停了一拍——周禹正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而与他并肩的是隔壁班的一个女同学。
      在几个男生起哄般的低笑声中,我几乎是蹑手蹑脚的摸了出去。
      “张宸之,等等。”是老班的声音,他是一个稍胖的中年男子,眼神总是真挚而慈祥的。
      他言简意赅的给我交代了黑板报的事,周禹作为语文课代表,老班让他留下来负责兼写文案。
      “当然可以!”我答应得飞快,生怕晚一秒。
      周禹低头和那个女生说了什么,向我走来。那个女同学转身离开了。
      不多时,空荡荡的三班教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夕阳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将教室切割成明暗交织的方块。粉笔灰在光柱中轻轻飞舞。
      周禹负责用尺子打格子和书写工整的楷体字,我则在一旁调着颜料,用彩色粉笔勾勒出迷彩图案和花草边框。
      我们离得很近,近到我能清晰地闻到他干净的校服上淡淡的茉莉清香,能听到他偶尔因为写错一笔而发出轻轻的、懊恼的鼻音。
      我们时而低声商量着布局,时而因为某个滑稽的图案笑出声。
      安静的教室里,粉笔划过黑板的沙沙声,和彼此轻微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谧和美好。
      我偶尔会停下笔,偷偷看一眼专注写字的周禹,他的侧脸在夕阳下柔和得像一幅画,睫毛垂下,嘴角微微抿起,十分认真。
      我感到一种饱胀的幸福感充斥在胸腔里,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黑板报完成的时候,天边已经铺满了绚丽的晚霞。
      “大功告成!”他退后几步,满意地看着我们的劳动成果,“张宸之,真的太谢谢你了!没有你,我肯定要弄到很晚。”
      “没关系,挺有意思的。”我看着色彩斑斓的黑板,心里想的却是,这是自己和他共同完成的作品。
      两人一起走出教学楼,校园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晚风拂面,带着凉爽的秋意。
      “我请你喝奶茶吧!”周禹说,“算是答谢!”
      学校门口就有一家颇受学生欢迎的奶茶店。我们并排站着,看着菜单。
      我要了最普通的半糖柠檬水,周禹则纠结了一会儿,点了一杯绿茶,三分糖,去冰。
      “记住啦,”我忽然说,转头向他抿出个笑脸“你喝奶茶喜欢三分糖,去冰。”
      周禹愣了一下,接过奶茶时,耳朵尖微微泛红,小声说了句:“嗯。”
      捧着冰凉的柠檬茶,沿着栽满梧桐树的人行道慢慢走着。
      吸管戳破塑料封膜的声音,啜饮茶的声音,偶尔经过的车声,都让沉默变得不那么尴尬,反而有种朦胧的暧昧。
      我们聊起刚刚过去的军训,吐槽教官的严厉,分享被晒黑的糗事,说起军训晚会上的精彩节目。
      他告诉我那个女同学叫李薇,是来问他发小兼姐姐陈洄喜欢什么。
      话题像藤蔓一样自然延伸,从初中趣事到喜欢的音乐、电影,对未来的模糊想象……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我发现,自己和周禹之间有太多意想不到的共同点。他们都喜欢一个冷门的独立乐队,都爱看科幻小说,甚至都对学校后门那家煎饼果子的口味评价一致。每一次的“我也是!”都像一次小小的雀跃,让两颗心靠得更近。
      就在一个路口,周禹指着另一边:“我家往这边走了。” 我心里涌起强烈的不舍,这美好的下午像一场梦,即将醒来。
      “那…周一见?”他看着我。 “周一见。”我点点头。
      周禹走出几步,忽然又转过身,小跑回来,从书包侧袋里拿出一小包东西,塞进我手里。
      “这个…给你。今天真的谢谢你啦!”说完,他不等我反应,转身快步走开了,背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我低头摊开手心,那是一小包独立包装的抹茶味饼干,包装很精致。
      他认得这个牌子,他偷偷带来学校的,刚才喝奶茶时从包里拿出来吃过一小块的,还说很好吃。
      我握着那包还带着他体温的饼干,站在傍晚的车水马龙边,心里像炸开了一朵甜滋滋的烟花。
      我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将那块小小的、绿色的饼干放进嘴里,抹茶微苦的清香和浓郁的甜味瞬间弥漫开来——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点心。
      从那天起,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我们迅速变得熟稔起来。
      从偶尔的走廊交谈,发展到每天课间都会挤出短短的时间交谈;从食堂的“偶遇”到一起约着地方吃午饭,还会互相分享各自偷偷带来的水果;自习时,我们会用作业本最后一页的空白传纸条,托相熟的同学在座位之间传递,上面写着“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答案是多少?”或者“今天周五,放学一起走吗?”,有时甚至只是一幅随手画下的搞笑涂鸦。
      我的物理笔记记得格外工整详细,因为常常要“借”给周禹参考。周禹则会把他漂亮的英语笔记分享给他。
      我们成了彼此学习上心照不宣的“合作伙伴”。
      青春期的感情就是这样,一旦破土,便以惊人的速度生长,纯粹而热烈。
      我们沉浸在发现彼此和靠近彼此的快乐中,一个眼神的交汇就能让心跳漏拍,一次指尖不经意的触碰就能让脸颊发烧一整天。
      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心照不宣的默契、暗藏欢喜的互动,构成了高一上学期最初也是最甜蜜的序章。
      我们周五开始更多地一起回家,虽然并不完全同路,但我总是坚持先送他到离他家不远的路口。
      那段十五分钟的路程,是一周中最期待的时光。
      我们会分享一周的趣事,抱怨考试的艰难,讨论看过的书和电影,有时只是安静地并肩走着,感受着秋日傍晚恰到好处的风和身边人的存在。
      我知道了周禹从小怕黑,知道了他吃鱼会被细刺卡到,也知道了他的悲惨遭遇。
      周禹也知道了我喜欢收集各种奇怪的小东西,知道了我一紧张话反而会变多,知道了我的生日在十二月,比他还小一点。
      在一个周五的晚上,我们一起去看了一场电影。
      是周禹想看的文艺片。
      电影院里光线昏暗,情节缓慢而抒情。陈默的心思几乎没在屏幕上,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身边少年的身上。
      我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能闻到那缕熟悉的茉莉香。
      当电影里放到一个略带伤感的片段时,他感觉到周禹似乎轻轻吸了吸鼻子。
      鬼使神差地,在昏暗光线的掩护下,我的手,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朝着旁边座椅扶手上周禹的手移动。
      我的心跳声大得几乎要盖过电影配乐。指尖先是碰到了冰凉的塑料扶手,然后,一点点地,触碰到他微凉的小指。
      周禹的手指似乎轻轻颤了一下,但没有躲开。
      我屏住呼吸,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掌覆盖在他的手背上。
      他的手上握笔处有老茧,手掌宽厚,手指修长,在我的略显大掌心下安静憩息。
      那一刻,电影里在演什么,周围还有什么人,整个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我完全不知道了。
      我所有的感知都集中在右手掌心那一点点温热柔软的触感上。
      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膜里鼓噪,甜蜜和紧张交织成一种令人眩晕的幸福。
      周禹没有转头,但我看到他另一只手抬起,轻轻拢住了右耳,露出的耳廓在屏幕变幻的光影里,红得剔透。
      我们就那样僵硬地、一动不敢动地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电影结束,灯光大亮。
      手迅速分开,两人都低着头,假装收拾东西,不敢看对方的眼睛,但空气中弥漫的甜蜜和羞涩,浓得化不开。
      那天晚上送他到路口,告别时气氛都变得有些不同寻常。
      “电影…还挺好看的。”周禹小声说,眼睛看着地面。
      “嗯,好看。”我机械地重复,脑子里还是牵手那一刻的爆炸性触感。
      “那…我回去了。”
      “好,明天…明天还能见面吗?”我脱口而出,“听说公园的桂花都开了,很香。”
      周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笑意:“好啊。”
      “明天早上九点,公园南门?”
      “嗯!”
      我看着周禹走进小区大门,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用力挥拳头砸墙,激动得难以自持。
      我一路几乎是跑回家的,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脸上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下去。
      秋日的阳光透过已经开始泛黄的银杏叶筛落下来,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桂花香气。
      公园里,游人如织。我和周禹沿着湖边慢慢走着。
      两人之间最后那层薄薄的窗户纸若有若无。
      虽然谁都没有明确地说出那两个字,但那种萦绕在两人之间的亲昵和默契,已然说明了一切。
      我们会自然地分享好喝热饮,我会帮他拍掉落在头发上的细小桂花,过马路时他会下意识地走到车来的那一侧,偶尔手臂会碰到一起,也不再像触电般弹开,而是保持着那种若即若离的接触,任由一种微妙的电流在相触的皮肤间窜动。
      我们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着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和游过的鸭子群,安静地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周末的闲暇。
      “高一好像还挺好的。”周禹忽然说,眯着眼睛看着远处。
      “嗯?”我转头看他,他眼睛凉凉的,像是在注视什么, “开学的时候很担心,怕不适应,怕他们嘲笑我的经历,更怕没有朋友。”
      他笑了笑,“现在觉得,真好。”
      我看着他被阳光照得毛茸茸的侧脸,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我终于鼓起勇气,伸出手,轻轻贴住了他放在膝盖上、紧紧相扣的手。
      这一次,没有电影院的黑暗作为掩护,是在明晃晃的秋日阳光下。
      他的手指先是微微一动,然后缓缓地翻转过来。
      掌心相贴,温暖传递。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同一片风景,手指紧密地交缠在一起,仿佛能感受到对方同样剧烈的心跳声。
      桂花香浓郁得仿佛具有实体,将少年们最初最甜美的禁忌情感紧紧包裹。
      未来还很长,高中的生活也才刚刚拉开序幕,但在此刻,我们手握着的,就是彼此的全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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