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何在第二部之洛水劫

作者:田轻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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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越人同阿瑞先前往生药铺子抓了药,又采买了些日用品,便匆匆赶往石壕村的齐家。到了地方见齐斫正在熬煮着一锅粟米粥,见越人和阿瑞来了马上迎上前去,接过她们手中的东西。

      “阿娘今日比昨日好些,只是手脚依然动弹不得,口中念叨着些什么,我也听不清楚。我刚给阿娘擦完身子了,二位姑娘可先进去看看。”

      越人听罢走进小屋,见齐大娘上半身靠在一团褥子上,应该是躺的乏累,齐斫便给垫上换换姿势。越人走到床边,一手搭上脉搏,号了许久才把齐大娘的手腕掖回被子里,对齐斫说道:

      “病灶没有恶化,只是依旧停留在脑中。如今最好的便是齐大娘全身经络能保持畅通,随着气血运行,看这病灶是否能被吸收或消解。只是,你还需有心里准备,这不是一时半晌能成的,或许得经年累月为母亲按摩调理,若能恢复到日常自理便是万幸。这稻草被子不能再给大娘用了,我们带来了棉絮被子。若是怕污秽了,先盖上这个可浆洗的,再把棉被压在上面。每日按我教的方法给大娘按摩推拿手脚。我们先把药熬上,剩下那几副药是明后两日的用量。今日家中有事,小弟没跟来,下一次等他来了再带些米面吧。”说完便让阿瑞开始熬药,自己坐在床边为齐大娘施针。

      齐斫见缮家两位姑娘竟然安排的如此周到,自己这做儿子的即便再想为母亲尽孝也料不到如此妥帖,眼泪不禁又落了下来:“越人姑娘怕不是观音菩萨转世的吧,我们这等穷苦人每日拜菩萨,刻菩萨,是真的感动了这满天神佛,让观音菩萨到我家来了。”

      越人听他这么说话着实有趣,笑道:“我没有菩萨的境界,更没有菩萨的手段。若真有,能起死回生该有多好啊!只是齐斫,你娘亲这病来的凶险,即便我用尽全力,若还是有个差池,也希望你能谅解。”

      齐斫哭着说:“二姑娘哪里的话来。若没有你,昨日我阿娘便救不回来了,我齐斫感恩你的大德,只是不知如何为报啊!”

      “你同你阿娘安好,便是最大的回报。”

      靠在榻上的齐大娘嘴角微微抽动只是说不得话,可眼泪却是像断线的珠子,从眼角不断地滚落。

      ??

      话说今日的缮之羽,在那日跟卢廷芳嘀嘀咕咕一阵之后,同缮大和缮二告假,说今日有些事情去办,就不同她们一起去看齐大娘了。什么事?根本就不是府外的事。昨日,当小卢到缮家三人住的小院宣告了河东薛郎要来府拜望程老先生,还要求缮越人姑娘一并出席之时。小羽敏锐地察觉到了越人对这个薛郎异样的反应,这跟之前的李修珌,魏元忠都不一样。小羽私下向小卢打听这个人的来历。卢廷芳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吹嘘的机会,从人家的曾祖,祖父,姑祖母和外祖父统统一网打尽。小羽才得知,这个薛稷可是洛阳当地有名的人物,他的门楣远比庾和徐两家还要高出许多。只是,昨日越人已经通过小卢同程老先生打了招呼,今日要去给一个朋友的母亲医病不在府上。缮之羽决定趁这个机会先行会会这个薛稷,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这日,程府正门大开,这是迎接重要贵客的信号。程老先生虽然身子不好,也是收拾地整齐利落,被程夫人和卢廷芳一边一个地搀扶着在正门迎候。此时,从巷子口出现两个书僮,一前一后地跟随着一匹马,马上坐着一位公子,一路来至程府门前。骑马的公子见府门前候着不少的人,立即翻身下马,疾步走向了程老先生,双手抱拳,躬身施礼。于此同时,程老先生也双手抓住那公子的双臂。

      “一年未见先生,身体可大安了?”

      “沉疴已久了,近几日精神尚可。”

      薛公子看着程老先生被病耗了许久,几乎脱相的面庞,鼻子略微发酸,也不好再说什么。叫跟随的书僮把礼品送到程府小厮手上,亲自搀扶着程老先生走进府内。

      正堂内,宾主落座之后,薛公子四周环顾了一圈,确定没有那位缮姑娘在席,眼神有些失落。程夫人是何等水晶心肝之人,见此情形便知是怎么回事。

      “今日越人向老爷告假,她要去城外一个朋友家里给人看病,所以不在府上。”程夫人对待薛公子的态度同程老先生不太一样。论辈分,程先生是薛稷祖父的学生,便也是长他一辈之人,侍才在门前的互相搀扶是存了子一辈父一辈的恩情。程夫人出自范阳卢氏,也是高门大户。如今又视越人为自己女儿一般,在她心中已然把自己后人的位置拉到与薛公子齐平,所以说话也不设防,直接告知他这位缮姑娘也有自己的事情,不会专程候在府上。

      众人在正堂里拉着家常,把各家的事都表一表。说了一会儿话,程老先生心情不错,同薛公子说起近日家中藏书的小楼翻新了,平日越人经常在那里读书练字,便邀请薛公子一同去观赏一番。薛稷听这话欣然应允,既然见不到缮姑娘,去看看她平日经常逗留的地方也是好的。家奴侍儿等又簇拥着几人一起来到了□□的“凝泥轩”。薛公子抬眼望见匾额,面上露出了笑容:

      “垂柳覆金堤,蘼芜叶复齐。水溢芙蓉沼,花飞桃李蹊。程公如今也是桃李天下了。”

      程老先生听着薛郎吟诵先师薛道衡的诗句,又着重指出自己为人师表,不由得精神又亢奋了许多。若问程公此生有何憾事,一便是无女,二便是无人继承衣钵。如今,这两件事都被解决了。程老先生手捋须髯、笑意迎人,招呼着薛公子进凝泥轩叙话。

      “自我病了以来甚少踏足于此,越人重新把这些古籍善本编注摆放,每一处又都按类分隔,收拾的十分妥当。日前,我已经把天后为荣国夫人上的《金刚般若波罗蜜心经》誊写完毕,薛郎可来观看,点评一二。”说话之间,便有书僮将程老先生写好的经文捧出来给薛公子过目。

      “程公此卷心手相应,虔敬贯于毫端,点画沉静若禅定,结字疏朗如月悬,墨香透纸之际诚为经卷之范本,非惟技法之工也。工而不板,秀骨隐于匀整。稷拜观,岂敢妄评?”可能连程公自己都没想到薛稷能给出如此之高的评价。毕竟久病之人,身体虚耗,笔力乏沉,即便身边的人都说已是上品,但既要呈上,那一定是优中择优。如今有薛郎这样的书法名家给出论断,自己心中便有了底。

      众人又在凝泥轩盘桓一阵子,便出了书阁向庭院里走去,在白玉栏杆的临廊下,刚好遇到一个人,薛稷与此人走了个面对面。程夫人一见来人,便笑着介绍:“薛郎啊,这位便是缮越人姑娘的弟弟,缮之羽。小羽啊,这位是老爷的贵客,也是恩师一脉的传人,薛稷薛公子。”

      两个都是青年才俊,小羽的挺拔俊秀丝毫不亚于这位士族贵公子。薛稷看着小羽,好生奇怪,心里想着:“这位是越人的弟弟?自己见过那位缮姑娘,同眼前这位公子丝毫没有相似之处,也可能不是一房的姐弟吧。”二人被介绍之后自然要相互施礼。小羽看着眼前这位薛郎,明白越人为什么会独对他产生异样的感觉,果然是人中龙凤,自己心中曾有的些许优越感也黯淡了不少。不过,今日越人表明不会见他而是去给齐大娘医病。或许也表明了在她心中他也只是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公子哥儿吧。

      “那日在福祚寺得幸与尊姐一见,不巧今日竟不在府上。方才程公同我说起,尊姐书文一流、亦通经史,且又是我薛家文脉传承。今也烦请缮公子替薛某向令姐转达在下的葵藿仰慕之情。”说完便向小羽行礼。缮之羽听他说了这一番文邹邹的官话,只是躬身回礼,并没应承转达他口中所谓的葵藿之情。

      程夫人见二人有些许尴尬,上前说道:“越人除了精通文史书道,更重要的是,作为方外之人,越人还有一颗济世救民的医者仁心呐。”

      薛稷听到方外之人这话,整个人怔住了。不是程公的徒弟么,怎么还成了方外之人了?小羽见他这个表情也颇为玩味地说道:“薛公子还不知道吧,我二姐是代发修行的坤道。”

      薛稷瞬间面色铁青,那模样像是丢失了人间至宝一样。程老先生虽然精神不济,也察觉出这位薛家大少爷是被自己夫人和小羽稍微地戏耍了,觉得不妥,立刻上前岔开话头,说家中还藏有几幅名人山水,拉着薛公子至书房品鉴。走的时候还跟自己夫人使眼色,程夫人全当没看见。

      ??

      傍晚,程府的屿水亭中,程夫人正在抚琴,一旁的程老先生卧在竹榻上品着琴音琴意。二人本是琴瑟和弦的眷侣,在程先生身体还硬朗的时候,经常将世人流传出好诗写成词牌,请夫人填上曲谱子,夫妻二人相互唱和。如今这样的机会可是不多了。

      “今日是有意让薛郎打消主意的吧。”程夫人一曲奏完,程老先生幽幽地吐出了这样一句。

      “是啊,他的心意再明白不过了。这一年也不登一次门,只在寺里见了一面便跑过来。可我觉得他并非良配。我也没有扯谎噢,那日在臻楼,是越人亲口同我说她已入了道,是方外之人,把我的路都给堵死了。”程夫人依然有些愤愤不平地说。

      “呵呵,你的路?什么路?”程老先生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夫人,不只因为她出身高门大户,更是喜欢她耿直不藏私的性格。

      “我们的宜如尚未定下婚事。本来想说和的,还没等我提人家直接自封家门了。”

      “原来你想的是这个啊。宜如嘛,是挺合适,但是也没有薛郎合适啊。咱们的宜如日前还只是个太学生,能不能科考成功还两说。这位薛公子哪一方面都超过咱们儿子吧。”

      “老爷想一想,越人配给薛稷真的是好事么?越人只是我程府的客人,就算收为弟子也是私下上论的。若论家世门楣,越人是否能给薛稷正配?老爷一直同越人讲经说道,比我更了解她的心性儿。我们可以让自己儿子三媒六礼迎娶越人做正头大娘子,可我们能要求薛府也这样做么?况且这薛郎的姑祖母同当今圣上关系太深,薛氏满门也都得当今圣上的庇护才如此宣扬。老爷之前就说过,也一直教导家族子弟不要结交站队,难道今日便忘了?”

      程老先生听夫人说了这一大段话,默然不语良久,最后说:“夫人分析得有理。今日越人避而不见也未必是坏事。而且我感觉小羽那孩子对薛郎也有着些许挂碍。算了,这事情不挑明就不作数。今日已同薛郎说明越人是方外之人了,便也应该撂开手了。”

      ??

      到要过晚膳的时候,越人同阿瑞才回到程家自住的小院儿。小羽今日没有出门,所以早早地安排了餐食等着二位姐姐回来。饭桌上,越人同阿瑞讲了一下今日在齐家医病的情况:

      “你说这齐大娘能不能恢复到生活自理啊。”阿瑞看今日的情形依然十分地不乐观。

      “难,照今日诊脉的情形脑部存有血瘀阻塞了语言神经和运动神经,所以才说不了话,下半身动弹不得。现在没别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那血瘀自行消散。”越人心情很沉重,手头能用的办法少之又少,古代没有好的医疗干预,多半都是靠自身的恢复力。

      “其实,今日我听清楚齐大娘所说的话了。”阿瑞嘟囔着说。

      “真的?说什么了?”

      “她说不想拖累儿子,想,想了结算了。”

      越人没有接话,只是默默的吃着碗里的饭。小时候跟在奶奶身边,在医院里经常会看到卒中之后偏瘫或是全瘫的病患,类似这样的话也听过不少。记得曾有一个母亲瘫痪之后,奶奶在医院里每日为她针灸按摩,她的儿子也都在。儿子家中上学的孩子和平日工作也都放下了。这位母亲就跟奶奶说想要放弃治疗,现在自己生活不能自理,不想连累儿子一家。这事被她儿子听到了,笑了笑,问自己的妈妈:“我还是小婴儿的时候不也是吃完就拉么,妈怎么没想过把我直接扔了呢?因为你是我的妈妈,是爱我的人。我也爱我的妈妈,为什么不能当你是婴儿一样照顾呢?”

      小羽见越人不说话,怕会走心难过,忙岔开话题说道:“今日那位薛稷薛公子来府上拜会程老先生了。”

      “你见到他了?”越人以为今日小羽请假是跟私塾的朋友出去玩了,看来这家伙一直都在啊!

      “嗯,彼此见过了。他说话文邹邹的,看来也是那种贵族子弟。”

      “那又如何?如今看来,身体康健比什么都重要。说什么贵族啊,门楣啊,碰到棘手的疾病就都不作数了。像齐大娘和程老先生都是如此。哎,我近日看程老先生的精神好似强了不少,是不是他的病有救了?”阿瑞问道。

      “这是一种暂时性的回光返照。他患的是肝病,虽感受不到病痛,但却是慢慢虚耗身体。近几日又吊着精力写《金刚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已经是耗到极点了。用药也是固本培元,不敢再用独身汤了,那都是提前透支身体本元的。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越人每每想到程老先生的病就忧心忡忡,不知大限之日到来的时候府上的情形会如何。如今同程夫人说的都是尚安、尚可。但是从把族中子弟悉数召回这举动,大概程夫人心里也应该有所准备了吧。这几日,越人神思有些恍惚,总觉得自己每到一处都要面对生命的消亡。之前在滕州就是,如今来到洛阳也是。程老先生和程夫人拿自己全家当自己人,又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自己曾经历过爷爷奶奶相继的离去,那种失去至亲的痛苦难道还要再上演一次么?

      夜晚,在自己的寝室,铺开宣纸,备好笔墨,缮越人再一次练习书写程氏家谱:

      “《广平程氏东眷房·待宾公世系谱》程氏肇自风姓,伯符佐周,婴公存赵,世载忠义。至晋,元谭公持节新安,开南程一脉。我广平宗支,起于汉太中大夫程业,北朝时讳昱者官至兖州刺史。唐贞观中,文纬公以明经入弘文馆,家学始重翰墨。传至待宾公,书名显于贞观,为世所重。今录直系五世,以昭先德。”内容已是默诵千遍熟稔于心,只希望可以练的再好些,到龙门的时候可以直接赋予工匠铭刻在程氏的石窟内。此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越人开门一看来人是小羽,便让他进来。小羽见越人又在练字,也过来一同观看。

      “程老先生今日同薛公子说程家要开石窟刻写家族谱系。这便是吧。”

      “嗯,程先生身子受不住,就由我来抄录誊写。”

      “你写的真好!”

      “是么,怎么个好法?”

      “我也说不清楚,但就是好看。越人,今日我同那个薛公子说你是方外之人,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为什么生气,你说的是事实啊。”

      “我看的出来那位薛公子挺喜欢你的,他今日到程府也是专程来看你。我怕同他说了这个,万一……”

      “万一什么?是怕毁了我的大好姻缘么?这位薛郎同之前的滕王是一样的,只要是他们看上的觉得就能得到。可那又怎样,是娶我过去当正牌夫人么?不可能,他们只会找同等门第的士族女儿通婚。那位薛公子同洛阳的名妓还有旧,怕不是当天底下的女子都如此吧。”

      小羽见越人说的凛然,知道自己这位二姐是绝对不会给人当什么如夫人的,心里就有了底。说实话,他今日真的很纠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纠结,就觉得这个薛稷跟之前那几位不太一样。越人见这么晚小羽还过来找她说话,知道他心理负担重了,才直截了当地说出这些话。而事实上,缮越人内心是复杂的。今日是为了给齐大娘看病所以不在?还是自己不想在程府同薛公子见面所以不在?也许都是。若还似那日在福祚寺偶遇,若这位薛郎直接邀请自己去赏花游景,自己未必不会去。可若是在程府,当着众人的面,这位薛郎对自己许了什么,自己又将身处何地?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既然那薛公子听了小羽的话,认定了自己是方外之人也就罢了那些想法。可若是再遇到了他,自己将如何应对?这一夜,越人翻来覆去地想了许久,把自己置身于一个又一个虚无缥缈的场景中。

      ??

      石壕村,缮家三人过来先看望了齐大娘,帮着家里收拾一下后,又过来探望易婆。此时。小院寂静如古潭,易婆婆正蜷坐于青石案前提笔蘸墨,簪花小楷的笔尖悬于纸端。越人立于柴扉外,看着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妪,手拿毛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是否想恍然记起从前的那个他也曾在灯下摩挲金石的模样,或是刚成亲的他们在清晨早起之时的词牌唱和,还有面对国仇家难之时举家南迁的仓皇无力。就这样,越人静静地看着,没有发出丝毫响声,阿瑞同小羽虽不能感受越人同易婆的那份亦师亦友的默契,但他们也体会得到这位易婆绝对不是一个普通村妇。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她也颇通药理之学。她对日常饮食没有要求,粗茶淡饭吃的也是有滋有味。有时候,越人用荷叶包上几块风腌的狍子肉或是半只烧鹅,她也会欣然笑纳。这位婆婆平日最喜的便是饮酒,无论是外面酒坊打的酒,还是自己用本就不多的糯米自酿的米酒。这老太太真是风雅,在郊外采撷菊花或吴茱萸,酿成菊花酒和吴茱萸酒。上一次来看她,发现她在小院里支起十几个竹架子用小碗烧桐油,采桐油烧焦后留下的烟沫,拌上野外寻来的鹿角熬成的胶,反复摔打自制墨条,做了十几块,嘱咐越人她们定要放置几年之后方能启用。

      “今日婆婆写的是什么啊?”小羽笑盈盈的凑过去观看。

      “是卫夫人《夏日绝句》”易婆见她们来了便停下笔。

      “易婆平日写篆隶很见功法,原来簪花小楷写的也如此出色啊。”越人观看半晌后说道。

      易婆听闻此言十分欢喜,问道:“是否从齐家过来,他娘亲可有好转呐?”

      “病灶依然存于脑中,如今比之前强些,可若是想行动自如怕也很难了。”越人叹了口气。

      易婆想了想说道:“既然齐斫的娘亲病情稳定了,你们平日来往不便,倒是可以隔上一段时间来一次。日常行针、熬药我也可以做。你恩师程公情况如何了?”

      越人听此问,心绪更是低落:“恩师如今已是到了弥留之际,家中子弟尽数回来侍奉在榻前。我本也想侍奉左右,可恩师让我去龙门一趟,把撰写好的程氏族谱给那里的工匠,督促一定要篆刻完毕。今日我们离开石壕村便要赶赴龙门。”

      易婆沉吟半晌,突然笑了,说道:“程老先生是有福之人。人生到了末尾,既有子孙在前,另有你们薪火相传。死亡便是悬解之道,实在无需做遁天倍情之态。”

      每次越人同易婆的谈话都会有一两处让自己顿悟解惑之感。人们每常谈论生死便如“倒悬”般令人窒息,而悟透生死本质即得“悬解”。易婆婆那种破除迷执,不乐寿,不哀夭的生命态度怎得不是另一种人生教学?

      “今日我们带来了些苍耳和桂花,都是我们自己收集晾晒好的。越人说这些都可以为您酿酒所用。”说着,阿瑞便从包袱里拿出两个油纸包。

      “酒虽好但也莫要贪杯啊。我们这几日不在洛阳,除了照顾齐大娘,您也要保重自身呐。”越人说着便红了眼圈。

      易婆见她们姐弟如此诚心待人,心下也颇觉安慰。这是在经年累月的混乱、不平、贫病交加之中少有的人生慰藉。自己也是个有福之人,经历过凶险愤懑之后却能在晚景之期找到这一方天地,有闲情雅致做书画,有亲人在侧扶持。虽是老了但还是能上山采花,下地种菜。兴致高了喝上三两杯,喝醉了便一头栽倒在床。

      “你们安心去龙门,这里不必担心。若真有大倾覆的事情发生,我也定会找人帮忙给你们带口信。”

      缮家三人同易婆告了别,踏上了前往龙门的官道。谁知龙门之行竟然惹出了一桩惊天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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