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龙飞到了东方森林

　　危险！
　　很危险！
　　戴面具的人很危险！
　　苍白山脊的遥望，穿过时空落在露露卡身上。
　　“嘭！”
　　火石炸开的声音鼓动露露卡的耳膜，她脑海中翻涌出某个黄昏时面具人宛如实质的视线，在一声爆炸后黏在她身上，无论如何也甩不掉。
　　但事情发生在什么时候呢？
　　露露卡想不起来，脑海中兀然出现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但跗骨之蛆般的恶寒却如此真实。
　　她握紧拳头，浑身僵硬，而戴着白色面具的人从慌乱的记忆中走出来，越来越近。
　　“快走...”
　　干涩的的嗓子开始发出声音。
　　“快走啊！”
　　没有人动。
　　铃木担忧地看着她，季三低垂着眉眼，百尺杨气定神闲。
　　只有阿狸，困惑的目光在众人之间打转。
　　怎么回事？
　　寒意顺着露露卡的脊椎蔓延，为什么大家好像早就认识了面具人一样？为什么都没有动作呢？自己是不是又被骗了？
　　“大家好啊？”
　　白面具一步步走来，脚掌踩碎枯败的树叶发出心碎的声音。
　　他在不远的地方停下来，像大家问好，空洞的眼眶下不知道在看谁。
　　露露卡立刻转身，这里一刻也留不了了。
　　但是铃木拉住了她，“抱歉露露卡，我们在这里，不会有人伤害你的...可以听他说一些话吗？”
　　大家都注视着露露卡，视线交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让露露卡感觉呼吸困难。
　　“小姑娘不要害怕...我们已经见过了，不是吗？”
　　是啊，在苍白山脊的大火中，他露露卡逃离前最后一个回头，便望见被火光映红的面具，怎么算不上见过？
　　她想和那次一样逃跑，逃到没有人类踏足的地方，逃到再也不会见到面具人和大火的地方。可是她动不了，腿开始发软，手也微不可见地颤抖。
　　“这是怎么回事？”
　　阿狸和露露卡一样，为大家理所应当地接纳面具人感到困惑，他走到露露卡和面具人之间，将露露卡护在身后。
　　“这位是白面具...”季三向阿狸和露露卡解释，“抱歉一直瞒着你们，之前我并不确定他的立场，所以隐瞒了他存在的事实。”
　　“目前来讲，可以确信他是没有恶意的。”
　　百尺杨补充道。
　　阿狸：“为什么这么说？”
　　季三：“是他告诉了我击碎火石的方法，以及山火的发展状况，我核实过了，他说的并没有错。”
　　阿狸：“那为什么一直瞒着我们呢？”
　　阿狸挠挠头。
　　“担心你过于冲动，以及怕这条突然出现在森林的小龙成为不稳定的因素。”
　　但是不能这么讲，于是季三沉默着。
　　铃木：“因为阿狸你太善良了，我们当时还没有确定白面具的身份，怕你被他利用。”
　　阿狸：“所以...这位白面具...到底是什么人？”
　　他盯着问题的核心。
　　白面具走上前来，“这真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啊...”
　　“大家都知道精灵和人类生活在相互折叠的世界，各自的生活会对彼此造成影响，比如...。”
　　他望向了阿狸身后的露露卡，“比如这个小姑娘...你的名字是露露卡对吗？我记得你。”
　　“因为人类需要你故乡的土地，所以越来越多的欲望形成大火，你在那场大火中失去了姐姐，对吗？”
　　露露卡睁大眼睛。
　　欲望，原来那场大火代表着人类的欲望吗？而现在人类的欲望蔓延到这片森林了...
　　面具人继续说，“你在那场大火中看见了一个戴着黑面具的人，和我很像，只不过他戴着黑色的面具...所以你会害怕我，对吗？”
　　是这样的，那个黑面具的男人站在火海，在露露卡脑海中灼烧成永恒的黑洞，从中蔓延出无边的恐惧。
　　“你们可以把他看成人类欲望的化身，所以他会出现在火海，而我出现在森林。”
　　白面具在众人的沉默中侃侃而谈。
　　“那你又是谁？”
　　阿狸问道。
　　“我？人类的善恶并不纯粹...”
　　他望向季三，“如果黑色面具代表着人类的欲望和恶意，我就是人类的良知吧...我不忍心看你们葬身火海。”
　　“那要怎么做？”
　　阿狸问出了露露卡想问的问题。
　　白面具似乎笑了，“如果是以前，你们可以击碎火石，阻止火石蔓延，但是现在不行了，幻界之门松动，火石已经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处理的了...”
　　“那要怎么做！你快说啊！”
　　“离开这里。”
　　白面具的声音与多年前的洛洛维亚重合，“离开这里，去往世界尽头的白色小岛。”
　　是的...这是露露卡一直以来的打算。
　　逃到没有人类涉足的地方过完一生，挺好的。
　　但是...
　　“然后呢？一直逃走吗？山火从海湾烧到森林，要我们一直逃走吗？等到山火烧到了世界尽头，我们又要逃到哪里？”
　　季三站在白面具身前，声音横愠。
　　“季三啊...”
　　白面具似乎叹了口气，“你又忘了，你不是他们，你是人类呀...”
　　“季三已经死在一百年前的那场瘟疫，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这片森林的镇灵。”
　　白面具真真切切地叹了口气，他沉默良久，终于说，“你们都有自己的选择，但是大火快要烧起来了，你们是无力抵抗的，我只希望在森林真正变成火海之前，离开吧...”
　　季三没有回应他的话，白面具和他的忠告一起，轻轻在众人身前消散了。
　　沉默，长久的沉默，仿佛这一刻会一直保持到大火烧起来。
　　但季三率先回头了，她望向露露卡，“所以露露卡，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吗？”
　　季三单膝点地半跪在地上，望着她的眼睛。
　　“可以吗？”
　　所以可以吗？
　　她在等露露卡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那样她就可以找个借口将心脏还给露露卡，这条来自遥远地方的巨龙身上藏着巨大的力量...静水之渊的鲛人说，很久之前，有巨龙浇灭了一场大火。
　　所以当巨龙将心脏藏起来的时候，季三飞快地偷走了她的心脏。
　　她望着露露卡冰蓝色的瞳孔，期待一个肯定的回答。
　　“不可以。”
　　露露卡那颗翻涌的心已经沉寂下来，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季三，黑色的瞳孔，娟秀的眉眼，像是记忆中的洛洛维亚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但是洛洛维亚也盯着她的眼睛，很坚定地说：“不可以，戴面具的人很危险。”
　　所以...
　　“不可以。”
　　露露卡推开季三的手。
　　“我没有和你一样强大的力量，我没有能力拯救森林，我也不想再次让自己陷入大火中...”
　　她做好了打算，“我不相信戴面具的人。所以，抱歉。”
　　她后退了几步，目光在众人之间流转，季三依旧低垂着眉眼，铃木面带怜悯，阿狸目露担忧，百尺杨则是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
　　露露卡下定决心，转身跑开，要先跑到众人看不见的地方。
　　“露露卡！你去哪？”
　　阿狸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要离开这里！”
　　露露卡大声喊着，确保每个人都能听见。
　　季三叹了口气，这孩子不愿意再次面对大火，甚至不愿意暴露自己真实的身份...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百尺杨，百尺杨心领神会。
　　露露卡离众人很远很远了，但是没有心脏的巨龙又能跑到多远呢？
　　心脏...
　　心脏...
　　露露卡蹲在一片化为焦土的空地上，她的眼前是折断在地上烧成木炭的树干，树干后是一个幽深的山洞，月光照亮山洞低矮的入口，像是指引露露卡寻找深处的宝藏。
　　是的，此刻露露卡很清醒，洞穴深处有宝藏。
　　洞穴的深处是静水之渊，水潭里有一条人鱼。
　　如果人鱼吃了龙就可以长出鳞片...
　　那么那么...
　　露露卡疯狂思索着——“是不是我也可以吃了贝伦长出心脏呢？”
　　为什么不呢？
　　她顺着狭窄的洞穴悄悄滑下去，此刻的静水之渊充满了黑烟，而贝伦被熏得像条死鱼一样躺在地上，不会有人知道深邃的地底死了一条人鱼。
　　而且而且，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自己长出新的心脏就可以飞到洛洛维亚口中那片没有人类涉足的小岛，就算这片森林的所有精灵都知道一条龙吃了一只人鱼又怎样呢？
　　露露卡已经变出利爪的双手握住贝伦的脖子。
　　她催促自己，快动手吧！
　　利刃和獠牙都准备好了，贝伦那微弱的脉搏在掌中跳动，只要撕开鲛人薄薄的皮肉，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所以为什么不动手呢？
　　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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