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归心

作者:Zz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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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青涩花季,日之黎明



      六月,我们以为会一起奔向未来,
      其实是在和旧日道别。
      花开如常,心事无声。

      那天的天很蓝,风像是拂过水面的轻音,带来一丝温柔的凉意。天还没完全亮透,空气里浮动着露水和槐花的气味,街道两边的店铺尚未开门,唯有通往学校的方向,人流缓缓汇聚。

      林夕和归心背着书包,像往常一样穿过菜市场那条斜巷子。巷尾忽然传来几声急促的狗吠,归心下意识地收紧了肩膀。

      “怎么又是那条狗?”林夕警觉地说,“上次差点扑到我腿上。”

      话音未落,一道黄色影子猛地从巷口窜出——一只肥硕的大黄狗挣脱了缰绳,耳朵倒立、尾巴高扬,咆哮着朝她们飞奔而来。

      “快跑!”林夕一把拉住归心,往反方向飞奔。

      归心跑得慌乱,脚下被砖缝一绊,身体猛地失去重心。她还来不及叫出声,已跌坐在地,耳边犬吠如雷,夹杂着林夕惊慌刺耳的喊声——那声音像刀子似的尖锐,仿佛光凭这一嗓子,就能把那条狗吓退。

      大黄狗张牙舞爪地冲来,灰尘里,一个身影倏然出现,挡在了归心身前。

      她挣扎着起身,脑中一片空白。

      就在那一瞬,一只手从侧后伸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别动。”少年声音干脆,微微发颤,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安定力。他几乎是将她整个人拎起来,猛地一拉,把她从狗的扑袭中生生拽了出来。

      “别怕,它就是吓唬人。”那是年轻而低哑的声音,略带喘息,却仿佛能将风定住。归心低头,先看到他手背上的刮痕,血丝渗在褶皱里;再看到他校服下摆破开的衣角,像被咬过一样,可他站得却很稳。

      她脑中忽然浮现起那些粉色的信纸——最近总在她翻书时不经意间掉出来,像是一封封悄声靠近的告白。

      她记得最清楚的那一张,写着:“风会替我保护你。”那样的话,她原以为只属于小说里的情节。

      现在......她还没完全回过神来,他已经开始帮她拍身上的尘土,一边笑着朝狗主人挥手:“你家狗差点成新闻头条了。”

      她抬头愣愣地看着他。那是归心第一次近距离看钱勇的脸——眉眼清秀,带着点倦意,嘴角的一颗痦子挂着不在乎的弧度。

      “你没事吧?”他问。归心摇头,风一掠,碎发划过她的唇角,心跳还在乱撞——真的是他。

      “你,你……钱勇?”她小声问。

      少年回头咧嘴笑了一下,脸上有汗,也有光。

      “嗯,我们一个学校,我比你高两届的。”他说。

      是的,她曾在早读前经过教室,看见他在窗边托腮的样子;想起午休后,他在走廊尽头慢半拍地经过她身旁,偶尔轻轻侧头,投来一瞥;也想起教学楼转角,他第一次为一个人停下脚步,在呼出的雾气里,他再悄然离开。

      就在那时,粉色的情愫在空气里缓缓升起,一缕缕像云絮般柔软的念头从胸口泛起,轻轻撞进他的心跳,也悄悄晃进她转身的一瞥。

      而那封粉色信件上的“风会替我保护你”,要是这几个字是他写的该有多好……她的思绪早就飞走了,又像被一瞬的心动封印住。

      归心站着,风还在吹,她却没有动。林夕飞奔过来,正准备责备她怎么不跑快点,目光却猛地一顿,死死盯住她裤子后侧。

      “你……你裤子上……是血!”

      归心僵住了,低头试图去看,却什么也看不清,她像被一句咒语击中,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林夕扑上前挡住她的背,带着青春的笨拙和护犊子式的果断朝那男孩吼:“别看,你快帮我找辆车!”

      男孩表情一滞,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猛地转身冲向街口去拦车。

      归心睁着眼睛,却感觉世界一点点变模糊,像被雾气遮住了边界。她从未经历过这种状况,脑海里闪回母亲那句一贯冷硬的训诫:“你为什么总这样不小心?”可这一刻,她满脑子都是另一个声音:“我是不是生病了。”

      “我是不是要死了?”她轻声问林夕。

      林夕慌忙撕下自己的外套,手忙脚乱地帮她绑在腰间,声音微微发抖:“别傻了,是你……可能是……来那个了。”

      归心却一句也听不进去,耳鸣越来越重。下一秒,她像雪地上的一片羽毛,从粉色云朵直接坠入地面~~她晕血了。

      再次睁眼,她已经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天花板是乳白色的,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消毒水味,和母亲身上的一样。

      林夕倚着床边打盹,钱勇坐在门口的塑料椅上,手上捏着一瓶橘子味汽水。

      “她醒了!”林夕一个激灵坐直。

      归心迷糊地坐起,一眼看到母亲正站在床尾,神情严肃,却并未责备。

      方兰瑄递过来一只浅蓝色的小布包,语气平静:“你现在是大女孩了,要开始学着照顾自己。”

      归心接过,眼眶湿了。她不知道母亲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那个她还未懂的身体。

      那天晚上,归心第一次知道“月经”这个词,第一次明白身体的秘密不再只是音乐和练琴,还藏着血、疼痛,以及一种猝不及防的慌乱。

      从医院出来,钱勇一直未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在她身边,不再像之前那样拘谨。他把那瓶汽水塞进她手里,说:“你拿着……补充糖分,医生说的。”

      林夕看了看他,眉毛一挑:“那谁,你挺有经验啊,装的?”

      钱勇脸一红,别过头:“我叫钱勇,我姐以前也这样晕过……”

      林夕一听这名字,忍不住撇嘴:“你咋不叫蛙泳?自由泳仰泳蝶泳,四大泳姿你最后补位。”

      归心笑出了声:“你闭嘴吧,人家好歹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林夕眯着眼打量他,笑得意味不明:“要我说,‘钱勇’——‘潜泳’也,表面稳得一批,水底下不知在憋什么劲。”

      钱勇也笑了笑,没接话,仿佛默认了似的。

      归心接过汽水瓶,低头抿了一口,甜味在舌尖缓缓散开,竟比她以往喝过的任何饮料都要真实。

      那一刻,她明白了——成长的滋味,既有突如其来的惊慌,也有温暖的守护和悄然生出的某种期许,还有她看不见的水底划动着离开的方向。

      ————

      透着光的音乐教室像盛着秘密的琉璃匣子,归心站在门边,她的背影柔和得像梦。

      “你画的是谁啊?”她忍不住开口,声音压得低低的。

      钱勇一惊,仓皇回头,一抹红晕迅速爬上脖颈。

      “没、没有……就是随便画的。”他匆匆合上本子,像做贼被逮到一样站起身。

      可在那一刻,一张粉色信纸从本子里滑落。

      两人都看见了。

      “你——真的?都是你写的?”她的声音发颤,不是质问,像是一个被默默珍藏已久的秘密突然暴露于阳光之下,只是她还没准备好迎接那道光的温度。

      钱勇没有辩解,只轻轻地点了头。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说?”归心轻轻追问。

      “怕你不理我。”他笑了一下,那些藏不住的情绪,像午后阳光里浮起的一串串五颜六色的气泡,轻盈、灿烂,又带着微微的羞涩,扑簌簌地升了上来,在彼此的眼神交汇间悄然炸开,溅落在一地明亮的回音里。

      归心认真地看着他,轻声说:“你写得每一句话都很有诗意,‘你若愿意,我会等你长大’……那句话,我一直记得。”

      于是,这个夏天都仿佛染上了微甜的颜色,带着一点笨拙,一点灼热,还有一点来不及说出口的喜欢。

      那一年,钱勇考上了烟台大学,离奉市不算远,但来回要搭上慢吞吞的绿皮火车,一晃就是大半天。两点之间的距离,不仅拉开了空间,还慢慢考验着年轻的心——信里说着“想见”,却没人能长出翅膀。只能靠假期,靠某个节日,靠一张车票,维系短暂又珍贵的重逢。

      一见面,时间就像掉进糖浆里——怎么腻歪都不够。他们尽量抓紧每一分钟,有时牵着手躲在胡同的隐秘角落里说悄悄话,有时去老公园晒太阳,连分开一秒都带着不舍。

      只是这些甜蜜,必须藏在大人看不见的地方。要是被家里发现,她少不了被一顿训斥。所以每次约会,她总用“去林夕家学习”做借口。更多的时候是“三人小队”的行动计划:有时一边溜冰场绕圈,一边听广播里《一无所有》唱得热血沸腾;有时去街边小摊挑耳钉、买发卡,顺便一人一个烤地瓜,再来一瓶橘子味汽水。

      这个周末,他们约好去电影院看热映的《摇滚青年》,那阵子这部电影简直火得一票难求,比女排世界杯还让人上头。三人提前分好工,钱勇负责抢票——这是最关键的任务。他怕女孩们失望。一大早,天蒙蒙亮就出门去排队。

      午后时分,人群依旧把售票口围的水泄不通。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窗口“抢”出三张票。挤出人群时,他小心捏着票,不敢松手,像捧着个宝贝,高高举起四处张望。远处,归心和林夕站在人墙外,手里拎着刚出炉的糖炒栗子和烤地瓜,还有几瓶汽水,她们的脸被阳光映得红扑扑的。

      那一刻,青春的热烈像啤酒泡一样,浓烈而奔腾,瞬间全冒了出来。

      电影院门口人潮翻涌,一声“开始检票了——”像捅破了燥热,人群顿时动了,潮水般涌向狭窄的入口。几个人被卡在门框中间,进退不得,闷声哀嚎。等另一侧的门打开,票有无、序先后,全都成了浮云。众人只顾着往前挤,像潮水失了岸。

      归心紧紧攥着那只还有余温的烤地瓜,被人潮裹挟得踉跄,差点把烤地瓜甩了出去。钱勇伸手一把拉住她,臂膀紧绷,如同一道坚实的屏障,为她挡住了翻涌的人浪。她回头望去,才发现林夕也被卷在人潮中,一手抱着汽水和糖炒栗子,一手拽着她的书包带,三人宛如一串未解开的风筝线,在熙攘中死死系在一起。

      终于挤进放映厅,灯光未暗,空气中还残留着刚才的躁动。他们气喘吁吁地坐下,同时发出三种不同节奏的呼吸声。归心抚平皱乱的裙摆,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像是在试图整理内心那团同样被挤皱了的情绪。

      灯光逐渐暗下,四周瞬间沉入无声的夜海。偶尔有瓜子壳落地的细响,如同水面轻碎的涟漪。银幕亮起,一束光划开了黑暗,也悄然划开她心里的某个角落。

      摇滚乐像雷霆滚落,整座放映厅仿佛跟着节奏震颤。归心坐在中间,林夕和钱勇在她的身旁一左一右,却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和钱勇之间那一点点的、不动声色的靠近。

      他的手臂搭在椅子扶手上,一动不动,摆在那儿意图过于明显。她能感受到他的温度、他的气息,那种青春期男孩身上独有的味道:阳光晒过的汗味里裹着洗衣皂的清香,还有一点点、刚刚成型的男性荷尔蒙,像风里藏着的火,灼得她有点晕。

      她根本看不清大银幕上演员的脸,只记得在光影交错之间,自己缓缓地,把头靠在了他肩上,仿佛找到一片安放疲惫的港湾,也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在春风中悄然绽放。

      那一刻,她什么都没想。也许想了,但全被心跳掩住了。

      他们就这样坐着,在别人眼中不过是一对并排的少男少女,却在彼此的世界里,悄悄画下了一道分界线——从此,喜欢不再只是幻想,而成为真实的开始。

      散场时,银幕熄灭,灯光骤然亮起。人群像被唤醒的潮水,缓缓涌向出口,留下低语和脚步的余音。

      归心几乎是最后一个起身的。她悄悄把手藏进衣兜,手心一片温热,像是肩头那盏灯的余温还在,轻柔地洒在心头,久久未散。

      林夕歪头看她:“你刚才是不是……靠他肩上了?”

      归心脸腾地红了,嘴硬地反驳:“我哪有,什么时候?”

      林夕双手插兜:“就是陶金和一群人跳舞那段,你到底有没有看进去?”

      她又坏笑着说:“你眼睛根本不在银幕上吧?我都替你紧张,你那一靠,感觉我都听见了你‘咚’的一声心跳。”

      归心不敢直视林夕的眼睛,“嗯……电影太吵,我头疼。”

      林夕“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头疼?你就是心动了。”她用胳膊肘撞了撞归心,“他有没有动心?有没有回靠你?”

      归心摇头,但唇角不听话地弯了一下,“他动没动我不知道,但……也没躲。”

      她说不清那感觉,仿佛春风吹进骨头里,暖暖的,酥酥的,让整个人都轻飘起来。

      三人并肩走出影院,夜风一下子扑进衣领,吹得归心轻轻打了个哆嗦。街边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细长,像三根并排的棉签,在地上轻轻晃着。

      林夕拽着她往小卖部跑,一边跑一边喊:“你可要请我喝一杯热奶!要不是我张罗看电影,说不定你们两个现在还在公园面对面的喝风呢!”

      钱勇在旁边咳了一声,像是在掩饰什么,但谁也没接话。他耳根微微泛红,借着夜色藏了起来。

      归心终于受不了了,伸手掐她一把:“林夕——你小声点!”

      “我没大声啊,街上车那么吵。”林夕笑得一脸无辜,轻轻摇着归心的手,“不过说真的,你靠得挺自然,他有点害羞了。”

      归心低头不语,嘴角却怎么都藏不住地往上翘。

      三人走到巷口,该分开了。钱勇说:“我送你们回去吧。”

      林夕挥挥手,“不用送我,归心头还疼,你送她吧!”说着,她飞快地朝归心眨了眨眼,仿佛递出一张无声的通行证。

      归心心头一跳,正想拒绝,林夕已经转身跳上台阶,回头喊一句:“我要谢谢老天爷,今天没让你们喝风,而是让我喝到了青春的第一口热汤!”

      归心看着她的背影,只能假装没听见,因为那是她青春电影里最经典、最害羞、最藏不住的小秘密,被最懂她的闺蜜当场抓了个正着。尽管如此,她心里那根细细的线,却像被风吹动了,一直在轻轻颤。

      在热浪拂面的电影院里,她那一靠,就像在他的肩头悄悄点亮了一盏灯,温暖而明亮,照亮了整个青春的夜晚。

      从那天开始,他们一起骑过春风里的小巷,一起在大汗淋漓的夏天吃街边麻辣烫。天热得让人烦躁,但记忆是甜的,汗水也是香的。

      ————

      1989年夏初,归心十八岁,林夕也是。教室窗外槐花开得正浓,午后热风卷起粉尘与墨香,沉沉地压在书页和心事上。

      这一年的归心,眉眼初张,身量抽高,坐在课堂最后一排,习惯性地斜靠在窗边。她总是比林夕更沉默些,但那天,她忽然递过来一张纸条:

      “林夕,你有想过以后要嫁给谁吗?”

      林夕没笑,反而很认真地看着归心:“我可能不会为了爱情结婚。”

      “那为了什么?” “为了安稳。”

      归心没再问,只是看着窗外的阳光在黑板上跳跃,脑中浮现出林夕的家——文化局宿舍楼,厨房里有蒸汽,书房有钢笔的墨香,三餐四季安宁妥帖。归心第一次去她家时,甚至连钟表滴答声都觉得安稳。

      而她的家,身为妇产科医生的母亲,每天急匆匆地上下班;父亲性格乖张,饭桌上沉默寡言。家中像是有看不见的石头,日积月累压得人喘不过气。

      高考在即,两人坐在并排的课桌前,默默填写志愿表。

      归心报了北方一所师范大学的音乐系,而林夕填了父亲早就安排好的邮政大学,理由简单明了:“有实习、有分配、以后进体制。”

      她们并肩走过初中和高中,这一次,却在命运的分岔口,悄然走向了各自的路。生活,也从这时起,露出了不一样的模样。

      六月的气息愈发沉重,考场的钟声一步步逼近,教室里的空气紧绷得像拉满的琴弦。钱勇在大学忙着,信却一封封地赶来,依然用的是浅粉色的信纸,每一页上都有细小的钢笔水痕,像是不小心打翻的情绪。

      归心常常想起信纸上的一句话:“风吹过时你没有抬头。”她不知道钱勇写的是哪时的她,是练琴时的沉默,是靠在他肩上的柔软,还是坐在窗边望远方发呆的影子。

      那时她还不知道,有些信,是写给过去的;有些梦,是留给未来的。

      归心将那些信收好,轻轻压在枕头下。

      窗外槐花飘落,风拂过课本的边角。青春在眼前渐次铺展,如一张未完成的地图,而风早已在纸角,悄悄改写了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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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5个月前 来自:美国
    这里是一部慢火细炖的长篇小说,讲的是命运、错位与守护,讲一个女孩穿过人生风雪,终于走进心中的归处。

    你会在这里遇见——
    少女时无声对视的一眼,她以为看见爱,其实是看见劫。

    一个“反骨少年”以为可以逆天改命,最后他走了,但爱,仍在。

    《一生归心》
    每一个人物的命运都将缓慢展开,每一段情节背后都藏着真实情感的倒影。

    我会写得很慢,但一定写得很真。
    如果你愿意,请把它放进收藏,陪我慢慢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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