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寻记

　　许、愿？

　　玉珍珍不由勾起嘴角，冷冷地道：“你以为你自己是谁？有求必应这样的事情，即使是神明也不一定能办到。”

　　方南寻闻言，望向天空，像是喃喃自语般道：“我也不知道什么事情会在未来发生，没有定数的事情，也是说不准的，但既然我们可以预知，那么就可以做出相对应的措施来避免吧。”

　　避免什么？如果可以让她来避免，那最想避开的事情，就是自己和他在一个班。

　　世界上的人千奇百怪，只是难缠的人还是头一个。

　　玉珍珍知道自己年纪诚然是小的不能再小的，约莫功德也是不够的，可是天要让她遇到这样的事情，遇上这样的人，总应该是某个转机在悄然出现的。

　　啊，说起来，她也小学六年级了。

　　就快升上初一了。

　　方南寻低下头，拿出手机好像回了几条消息，然后一则通讯的音乐声传来，玉珍珍无意间瞥了一眼，备注是齐枝，约莫是他的什么朋友吧。

　　按键上划，方南寻罕见地选了接听。以玉珍珍目前对他的了解，这家伙虽说总是对人贯来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可实际是叛逆的。

　　奇怪极了，他对他弟弟都是那副样子，居然会有可以让他按下通话键的人。

　　方南寻感知到的情绪分明，故意把免提打开，音量开到了最大。

　　“阿寻，你怎么回事？怎么这个点还在外面。”

　　手机那端传来的声音很年轻，好像就比方南寻年长几岁的样子。

　　“规定说好了的，你放学之后必须回去，你现在一个人在哪里？不是让你弟弟去接应了吗？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方南寻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道：“齐枝，你的担心过头了。我是在外面。”

　　“啊？还在外面，你弟弟呢？没危险还不回来？哎，你小子，知不知道晚回去得受到多大的惩罚……等等，你是一个人吗？我怎么感觉还有人。”

　　玉珍珍微微咳嗽了一声，方南寻会意到了意思，从容地正想解释什么，就被齐枝打断了，“居然是……你同学吗？”

　　“嗯。”方南寻应了一声，“齐枝，我记得你们家开的连锁宾馆楼很宽敞，应该不介意我带个人去住吧。”

　　另一头的齐枝明显就没了回音。

　　半晌，他的声音才传了过来，“还特么真是人啊？我以为开玩笑呢。你弟弟回来了，我就放心不少了，你家里面的事，我帮不了你太多，最多打个圆场。你说说你，上个小学就变得不守规矩了，之后你……唉，不说了，行，兄弟一场的份上，人你可以带过来，我不额外收你钱，就是宾馆内的规矩，你得让她看看，别违反就行。”

　　方南寻似乎有些诧异，道：“你同意了？”

　　齐枝没忍住，差点破口大骂，“不同意还能怎么办？看你胡作非为把自己害死吗？你不知道你们家的规矩是什么，有多严。你别到时候真惹出事了，就算是我和你弟弟去劝也无济于事，届时你连……你连那个身份也保不了。”

　　什么身份？

　　玉珍珍狐疑地从上到下把方南寻打量了个遍，得出一个结论：他可能是富家出来的少爷。

　　扶贫来了。

　　她实在忍不住嗤笑一声，道：“方南寻，你该不会是怕我留宿街头不太好看，坏了你的善心吧？”

　　玉珍珍知道自己说出口的话非常刻薄，但她也很无奈，因为她还是想能不能让方南寻生气，看看他的底线，然后就可以让他不去插手管自己了。

　　毕竟她知道像这样完美又优秀的好学生，不应该交她这样的朋友。

　　她是个极其恶劣的人。

　　方南寻没马上回话，微微顿了顿，语气却是出奇的温柔，“玉珍珍，你想听什么？”

　　“什么？”玉珍珍猝不及防地愣了愣，没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方南寻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是想听到我会半路上丢掉你，甩开你这种话，那就不用等待了，因为你知道，我不会说给你听。”

　　“很抱歉，玉珍珍。”他的吐息好似环绕耳畔，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我只会说，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他把手机揣回了衣兜里，动作快得像什么也没发生。

　　玉珍珍瞠目结舌地看着，过了一会儿，她才回过了神，意识到面前的少年好像在挑衅她，但好像还挺帅的。

　　她于是慢吞吞地道：“你想当童星的话，演技的确可以。”

　　“很高兴你这么说。”方南寻的声调不疾不徐，让人听起来如沐春风，“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我可以试试。”

　　两人的脚步声交错，落在沉寂的夜里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但方南寻不觉丝毫受到影响，仍是坚定地迈着步子，与玉珍珍并肩同行。

　　“方南寻，你是不是有病。”

　　“可能有吧，这样的事，谁说得清。”

　　玉珍珍刚想骂些什么，转过身，就发现少年眼中闪过了狡黠的光。

　　他就是故意的。

　　“像我这种脾气古怪，性格差，又不受待见的人，配不上做任何人的朋友，你自己也看得出来，班里的人都不欢迎我，除了老师。”玉珍珍道，“反正快毕业了，你为什么总要拦住我，不让我做想做的事？一旦错过了，我就又要等三年。三年又三年，你为什么要自讨没趣地缠着我？”

　　方南寻闻言停在了玉珍珍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玉珍珍。可我能感觉出来，你是需要有人陪伴在你身边的。你所要做的，是一条没有回头路的路，那是无妄海，独木桥，你让我怎么能做到眼睁睁地看着你永远离开？”

　　玉珍珍避开了他的目光，倔强地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就算是我出事了，也和你这种人没有任何关系。你应该对我避之不及才对，免得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后果，还得你自己来承担。”

　　“我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也知道自己的选择。”方南寻仍是不肯松口，“我坚信我的选择不会有错的。”

　　玉珍珍攥紧了衣角，态度依然强硬，“你怎么知道自己的选择就绝对一点错也没有？我见过很多半道后悔的人，你肯定也不会例外。反正路都是人选的，就是我哪天摔死了，横死了，也不用你操心。”

　　方南寻没起身，对她道：“玉珍珍，你撒谎。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为什么连看着我的勇气也没有。”

　　“我……”玉珍珍登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只能道，“你哪里来的问题，好好带你的路吧。”

　　夜风吹在身上依然凉薄，卷着街边冷冷的白灯打在人的身上，像老者发来的叹息。两人的影子也在之下忽明忽暗，时而叠作一团，时而被拉得很远，攀缠不清。

　　离客栈越近，树木就愈发多了起来，方南寻能很好听到隐匿的窸窣动静，和妖怪们轻飘飘的吟语。

　　“山神大人……”

　　“山神大人回来了……”

　　“今天过得怎么样啊？啊，他身后怎么有一个人类在跟着……她身上死亡的气息好浓烈……”

　　“你看到那女孩身上的死亡之线了吗……好像只能活几年了吧……”

　　“我们的客栈……不是不让人类来的吗……”

　　“小山神好像违反规矩了……要不要上报呢……”

　　方南寻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又将手负在了后面，给他们打着手势。

　　那些藏匿在树影中的妖怪大多夜晚出行，并不会逾越人类与精怪的领地，按照道理来说，他的确不应该带玉珍珍来到这家宾馆的。

　　因为这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宾馆，而是货真价实的妖怪客栈。

　　他们会幻化成人的样子，但不会做伤害人类的事情，只是仿照着人类的饮食起居生活。

　　而他们又归属山神管理。

　　齐枝也是这些妖怪之一，他是在方南寻降世后所拥有的第一个妖怪朋友，且陪标在方南寻身边的时间最长，总会给他讲一些关于人类的琐事。

　　他的本体，是一只松鼠。

　　而玉珍珍对这一切全然未觉，只觉得夜风里草木的气息愈发浓重，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潮湿味，感觉很奇怪。

　　“还有多久才能到？”她道，“你朋友的宾馆到底在什么地方？好奇怪的方位，怎么越走越冷了。”

　　她的话刚说出来，就又引得妖怪们一阵讨论，多是对她的不满。

　　“这个人类真没礼貌……”

　　“好想把她吃了……”

　　“你又吓唬了……人类看不到我们……听不到我们声音的……”

　　“山神大人恕罪……这是你的人类朋友吗……“

　　“我也是以防万一……如果她能听到我们的话……”

　　齐枝他们家所办的宾馆在山中深处，本来是需要花费一点脚程才能到，但方南寻巧妙地利用了灵气，使得他们只需要稍稍走个几十分钟，就可以到达。

　　他越接近那里，就越能感受到灵气的充沛。

　　而灵气，是最滋养他身体的。

　　他相信也可以滋养玉珍珍，至少可以做到延长她的寿命。

　　那些妖怪们并没有停止打量玉珍珍的眼神，有的甚至已经开始通风报信给住在客栈内的妖怪。

　　方南寻并不慌张，因为他们即使知道了玉珍珍的身份，也不能明面上告诉她，他们是妖怪的化身，最多是来刁难一下她，或是观察一下。

　　所以方南寻决定负责到底，把玉珍珍带到她居住的房间再离开，顺便吩咐点事情给齐枝。

　　“前面是不是到了？”玉珍珍看到暖光的亮起，不大情愿地加快了脚步，“咦。”

　　倒也不怪她会突然疑惑地盯着宾馆愣神了，因为那客栈的样板装饰赫然是模仿民国时期，豪门宅院的样子。

　　牌匾上的‘齐家宾馆’就好像是新换上去的，油漆都没有干。

　　“这地方，真是宾馆吗？”玉珍珍问道，“也太民宿了吧。”

　　“你当是客栈吧。”方南寻拉着她，往里面走去，“齐枝，我到了。”

　　少年拉着她的手略有些用力，像是有什么东西是他不想让她看见的。

　　不过事实也的确如此，在一个阴影角落，有几个泛青的影子正对着方南寻低头躬身，态度颇为恭敬，似是在称呼他为‘山神大人’。

　　他们携手走进了大堂，齐枝也很快从楼层下了去，不等玉珍珍说什么，就递给了她刷门的门禁卡，对她道：“时间有点晚了，远道而来的客人，我应该欢迎你的，只是我和你旁边这位还有事情需要说。你的房间就在一楼，挨着我的，离我很近，有什么需要可以打对讲机的电话给我……让我想想还有什么要说的，哦，是的，你在晚上不能出门，只要有一点动静，我都可以察觉得到，以及不建议你太晚洗澡睡觉，差不多就这些了。”

　　他大概是十七，十八岁的年纪，动作却显得十分老练，倒像是个工作已久的成年人。

　　但令玉珍珍尤为奇怪的，是他的穿衣打扮。那月白色的绸布长衫，配上手腕带着的银色手表，像极了一个从民国时期走出来的人。

　　“好吧，那我回房了。”

　　玉珍珍后知后觉地想，他居然不要自己的身份证。要知道这样办理入住，可是违法的行为吧……

　　待人走远，方南寻才转头看向了齐枝，声音显得冷淡了几分，“他们最好都是守规矩，不乱讲话的。不然后果你知道。”

　　齐枝哈哈一笑，道：“这个当然。只是如果老山神他们知道了情况，你也明白后果吧，方南寻。你必须确保你可以在明天上午的六点半到这里，我看那个小姑娘不是非常安分，或者你可以再来早一点，不然我怕拦不住她，让她到处乱走，迷失了方向。”

　　“嗯，知道了。”方南寻道，“老山神那边，可能也得摆脱你了。让这个客栈的妖怪们管好自己的形态，绝对不能在她面前露出自己的耳朵或者尾巴，以及任何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东西。”

　　齐枝点头，道：“行，没问题。那你的父母那边……”

　　“派过来的是活傀儡，管不了我。”方南寻垂眸看了眼时间，“时候到了，我先走一步，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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