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雨

　　那是林枳长这么大以来叫妈妈叫得最多的一次。他几乎是哭着哀求他妈妈不要逼她转学。
　　可是结果呢，只有他妈妈平静下来后加紧催底下人安排那个女孩转学。
　　那张照片中的女孩。
　　那个笑得烂漫雀跃在两个阳光少年中间的女孩。
　　可是这样的笑容，不会再出现了。

　　林枳没敢往下想，他才十六七岁而已，却已经欠了太多人。
　　眼前马尾飘扬的女孩子好像在另一个世界。
　　一个阳光普照，鲜花开遍的世界。
　　一个他遥不可及的世界。
　　林枳忽然觉得母亲很有道理，他这样的人，不应该再去祸害别的女孩。
　　只有这样，苏雨才可以不用像那个女孩一样再转学了。

　　可是事情并未按他预想的那样发展。
　　中午的时候，康潮生和那帮一中的交换生一起跑到食堂二楼抢优惠餐。
　　“你是太缺钱了还是太闲了，跑去人挤人啊。”林枳坚持在一楼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
　　“不是枳哥你不懂，人生能有几次促销优惠能被我们赶上，还是在别的学校，你真的不一起去？或者我帮你带一份？”
　　“不去。不要。”
　　于是浩浩荡荡一群人冲上二楼，一楼眨眼间便空了一大半。
　　林枳点了份最简单的猪排饭，悠闲地刷手机，就看见康潮生一大波信息——
　　康潮生：我靠。
　　康潮生：早知道我就不去了。
　　康潮生：这也太多人了吧。
　　康潮生：不是枳哥你理理我啊。
　　康潮生：你那还有位置吗？
　　康潮生：我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么？
　　林枳：“……”
　　他把手机放下，选择无视。还没吃几口，对面就坐下一个人。
　　林枳头也没抬：“不好意思，有人坐了。”
　　“哦。我说几句话就走。”苏雨笑吟吟的脸对上闻言抬头的林枳。
　　“你怎么过来了？”我今天早上才决定要离你远一点的啊。
　　“这个。”，苏雨拿出手机，“加个微信。”
　　林枳：？
　　难道是苏雨真的对他有意思？这什么操作？加微信然后……继续撩他？
　　“算了吧，我觉得我们还没有……”
　　“你是不是想到别的地方去了？我就只是想把昨晚的东西结个账。”
　　“结账？”，林枳想起来了那些感冒药和他头脑一热买的暖手袋，尴尬摆手，“小钱而已，不用谢了。诶等等，你不会真的用暖手袋了吧？”
　　某大夏天使用暖手袋的少女本人：“……”
　　苏雨哪能咽下这口气：“但是你不是想说我们不熟吗？那这小钱也是要算清楚的呀。所以，微信。”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那么执着于加微信这件事。
　　林枳愣了两秒，随后笑起来：“你还真把我绕进去了。行吧，我扫你。”
　　加完微信后的苏雨丝毫没闲着：“林枳，你这个头像是什么，糊糊的。还有昵称，R？”
　　“呃头像就是星空照啊，比较好看。至于R，随手摁的。”
　　“星空啊，很喜欢？”
　　“嗯。”林枳随口应了声。
　　苏雨收了手机，想起正事，不管林枳收不收先转账，然后抬头问他：“你为什么来五班啊？”
　　“还不是你们那班主任，一听我和康潮生参加过竞赛，又看我们两个似乎挺熟的，就力邀我们俩过来啊。”
　　“还和我有关？那你为什么跟我说你们都去七班了。”
　　“当时没完全定下来，他们几个都去就这么说了。”
　　“那……梁珉玥的分班邀请信？”
　　林枳刚想解释，又没忍住笑了出来：“你还真信了？”
　　苏雨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沉思两秒，郑重地点了点头。
　　“林枳同学，我觉得对于同学的好意你应该严肃一点对待，毕竟低头不见抬头见是吧。而且万一人家对你其实很有好感呢……”
　　然后林枳就看见面前的女孩子满脸痛心地捶胸顿足：“错失良缘啊，多么好的女孩子。”
　　其实刚说完苏雨就后悔了，是那种下意识的反应，不过很快她就找到了理由，大概是考虑到许希意吧。
　　于是她补充了一下：“当然，世间美女千千万，总有最适合你的。”
　　林枳简直哭笑不得：“你怎么扯到这上面了。那根本不是什么邀请信，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梁珉玥她确实对我有好感，因为……”，林枳顿了顿，好整以暇地观察苏雨的表情，“那是情书。”
　　苏雨几乎是石化在原地，这么劲爆的吗，开局即巅峰，这就……表白了？
　　真的是一见钟情啊。
　　“然后呢？”
　　“我拒绝了。”
　　“就这样？”
　　“对啊。不然还能怎么发展？”
　　苏雨不知为何暗暗松了口气，看到林枳桌上几乎未动的猪排饭：“不喜欢吃吗？”
　　“那还不是因为……”你一直和我说话。
　　还没说完，苏雨就开始自顾自讲起来：“也是，我同桌和我说一楼食堂的套餐饭都很一般的，价格高又不好吃，简直就是……”
　　苏雨突然住口，林枳好奇追问：“简直就是什么？”
　　苏雨还是没说话，林枳察觉到什么回头，正好与食堂管理阿姨对上视线。
　　林枳：“……”
　　出乎意料的是，这位阿姨接的丝滑流畅：“这我知道，就是盗版奢侈品，价高品质还差。”
　　她看见两个同学呆在原地，笑着打圆场：“不是讽刺，这没什么好顾忌的。我不是厨师，所以我也这么觉得的，只是反映这么多次，也没什么改进。不瞒你们说，这个名头还是出自我呢。”
　　说完她还怕他们不信，一拍大腿：“重新认识一下，我姓薛，江湖人称薛大师。别的不敢说，食堂优惠只要你们需要我都能准备到。”
　　还伸出了手，林枳没动，苏雨起身，单手撑在桌上，另一只手越过林枳和薛大师握手。
　　林枳呼吸一滞。女孩子的发丝就飘在眼前，带着淡淡的玫瑰清香，萦绕四周。
　　一阵友好交流后，薛大师就由于食堂公务先退场了。
　　“你不是说这有人吗？怎么还没来？”
　　“上楼抢优惠了。”
　　“你不抢？”
　　“遭那罪干嘛？”然后林枳盯着眼前这盘猪排饭陷入沉默。
　　刚刚没什么，现在经过这么一小插曲，好像确实挺难吃。
　　好吧，是很难吃，难以入口。
　　回神间苏雨已经起身离开了，也没打一声招呼。来去匆匆。
　　本着勤俭节约的中华传统美德，林枳便收心开始尝试吃完这盘饭。
　　几分钟后，尝试未果。他闲着没事拿出手机就看到苏雨发的转账。
　　备注是：不领的是傻子。还加个猪头的表情包
　　林枳：“……”
　　他手一抖，点进了苏雨的头像框。
　　她的头像很简单，一场大雨中一个身着大衣的女人的背影，是远拍。
　　昵称也简单，叫“Rainy&S”。看得出叫苏雨。
　　林枳想着点都点了，干脆翻翻朋友圈。
　　设置的是一个月可见。近一个月只有一条文字动态——
　　这漫天大雨想干嘛？
　　发布时间是8月28日晚上十二点。
　　寥寥几个字可以看得出她当时很烦躁了。
　　相册封面则是头像的放大版，女人手上原来还捧着一束玫瑰。
　　一枝独秀，在雨幕中艳丽欲滴。
　　个签也是很有个性：Listen,the world is raining.
　　他还没细想这条个签，就被康潮生一个电话打断了。
　　“枳哥，我多抢了点吃的，要吗我给你带过来。”
　　林枳正愁吃什么，闻言刚要答应，就看见刚刚悄没声离开的女孩子返回，手里捧着一大堆吃的。
　　苏雨笑得爽朗：“喏，这些，都给你。”
　　林枳想拒绝的话在嘴边硬生生变成了道谢，然后他回了电话：“哥这边有吃的，不劳你操心了。”
　　食品种类还挺全，琳琅满目。
　　“你怎么突然……这是楼上优惠的？”
　　“对啊。”
　　“你怎么抢到的？”
　　苏雨神秘地笑了笑，见林枳没心思开玩笑，这才解释说：“是路遇的几个男生送的，做好事不留名呢，我都没法还钱。”
　　林枳看着这些食物的眼神黯了黯。
　　苏雨话锋一转：“可是如果给你的话，账不就算你头上了么？好好吃吧，先走了。”
　　只留下林枳一个人愣在原地。

　　当天下午，林枳说的话最终应验在自己身上。
　　昨晚的雨淋得半身湿透，未曾想这个下午林枳突然发了高烧请假回家。
　　苏雨还是从杜莱那里知道的消息。
　　一个平静美好的下午和晚自习过去，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有几个混球找她搭讪，不过她拒绝的彻底，应该没事了。
　　回家途中看到新开了家零食店，结果走进去逛了一圈也没什么新意。
　　老板娘热情介绍，苏雨上来就一句：“大姐我就直说了，你这新店开业优惠力度不够啊，也没什么特色。”
　　然后就被带到一个特色专柜，苏雨回头就看见老板娘一脸期待，不想扫兴结果还真看到个有意思的
　　是星空糖。
　　简单的包装，封皮却很浪漫，璀璨耀眼，又深邃难辨。
　　苏雨脑海里冒出一个人——林枳。
　　顺手买了一盒，她慢悠悠回家，就看见某个高烧请假的人在街边摊子打游戏。
　　“诶，林枳？”
　　林枳闻声抬头：“苏雨，放学了？”
　　“昂，你不是……发烧了？反射弧真长。”
　　林枳听懂了是指昨晚淋雨下午才发烧的事：“唉，感冒药买错人了。但是我现在还懵懵的。”
　　苏雨突然想起了什么，俯身睨他：“姐姐给你个奖励好不好？”
　　“什么奖励？”苏雨突然靠近，林枳都忘了追究称呼。
　　“喏，一盒星空糖。”
　　林枳说不清什么感受，就好像那一刻，就在苏雨垂眸递给他这盒星空糖时，这世界他就只看见她了。
　　她是除了康潮生以外第一个，会记得他说的话的人。
　　而且精准把住了他的命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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