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存在

　　『台灯的光晕染开一道暖黄色的边界，我们各自守着这方寸之地的两端，谁都不敢先越界。——谢苏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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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七点四十五分，谢苏婉站在家门口。

　　初秋的晚风带着凉意，卷起几片枯黄的梧桐叶，擦着楼道窗户发出沙沙的轻响。

　　门缝底下漏出一线暖黄的光，隐约能听到新闻播音员平板的语调。

　　她深吸一口气，钥匙插进锁孔。

　　门从里面被拉开。

　　谢逸扬站在玄关，正用一条深灰色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发梢的水珠滚落，洇在他旧得有些软塌的灰色棉T恤肩头，留下几处深色的圆点。

　　“迟到了。”他声音有点闷，目光扫过她挽起的袖口和上面沾着的钴蓝色颜料，“画室刚忙完？”

　　“嗯，收拾了一下。”谢苏婉攥紧书包带，侧身挤进门。

　　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光线有些刺眼。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薄荷味，是他常用的那种剃须水的味道，混着刚洗完澡的热汽，以及茶几上两杯热茶氤氲出的微涩水汽。

　　靠垫被规矩地摆在沙发角落，她常用的那个马克杯下垫着弟弟轩轩最爱的卡通猫防烫垫。

　　这些熟悉的细节让谢苏婉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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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餐厅的灯只开了餐桌正上方那一盏。

　　谢逸扬拉开两把餐椅，椅背与桌沿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谢苏婉先坐下，把课本和习题册从书包里拿出来。

　　谢逸扬这才在她右侧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道不远不近的鸿沟，大约是他手臂加上一支铅笔的长度。

　　他翻开课本，手指轻轻压平书页的折角，“上周落下的得补上，今天补两章。”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哑，语速也放慢了些，像是刻意控制着节奏。

　　修长的手指停在例题上方，笔尖在空白的草稿纸上悬停，等着她完全准备好。

　　他的讲解依旧精准，铅笔在纸上划出的辅助线干净利落。

　　只是每次抬眼确认她是否跟得上时，目光总是飞快地掠过她的脸，落在她身后的墙上，像是被什么烫着了似的迅速收回。

　　“这里，”他忽然倾身过来，指着一道立体几何题，“需要加一条线。”

　　那股薄荷混着水汽的气息骤然逼近，拂过她的耳廓。

　　谢苏婉屏住呼吸，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他近在咫尺的脖颈上，看到喉结随着说话轻微滚动，以及下颌线上一道几乎看不清的旧疤痕。

　　“这里。”

　　他的铅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清晰的痕迹，收笔时，小指关节无意中擦过她摊开的手背。

　　皮肤相触的地方像过电一样。

　　两人同时猛地缩回手。

　　铅笔掉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轻响。

　　“抱歉。”

　　谢逸扬先弯下腰去捡。

　　他低头时，后颈的脊椎骨节微微凸起，一道清晰的晒痕将肤色分成两截，是长期在烈日下练球留下的晒痕。

　　谢苏婉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潮湿的发梢。

　　捡笔的动作瞬间僵住。

　　“还……还有点湿。”她慌乱地解释，手指尴尬地悬在半空。

　　时间在台灯的光晕里凝固。

　　谢逸扬缓缓直起身，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将那支捡起的铅笔放回她面前的桌上，笔尖对准她习题册的页角。

　　“看题。”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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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钟指向九点多，谢苏婉第三次在同一个公式推导上卡住时，笔尖在纸上无意识地画出了一道流畅的侧脸线条。

　　她猛地回神，立刻用掌心去蹭，想把那点不该有的痕迹抹掉。

　　“累了？”谢逸扬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谢苏婉摇摇头，却忍不住掩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她急忙捂住嘴，眼睛因为困意而湿润，像蒙了层水雾。

　　谢逸扬的表情松动了一瞬。

　　他合上课本，“今天就到这吧。”

　　“我还能……”谢苏婉急忙坐直，话没说完就撞进他眼里。

　　台灯的光线落进去，让他浅色的瞳孔看起来像一块诱人的蜜色琥珀糖。

　　她的呼吸漏了一拍。

　　门铃就在这时响了。

　　谢逸扬几乎是立刻起身，大步走去开门。

　　再回来时，他手里拎着一个印着“福记”logo的塑料袋，热腾腾的蒸汽在袋口凝结成珠。

　　“吃点东西。”他把袋子放桌上，拿出一盒虾饺，掰开一次性筷子，仔细地磨掉上面的木刺，才递给她。

　　订单小票贴在盒盖上，下单时间是晚上七点三十七分，备注栏清晰地写着：不要葱姜，配一包陈醋。

　　正是她发消息说“准备回家”的时候。

　　虾饺的香气弥漫开来。

　　谢苏婉夹起一个，小心咬破皮，滚烫的汁水烫到了舌尖，她轻轻“嘶”了一声。

　　谢逸扬立刻抽了张纸巾递过来，指尖在她嘴角半厘米处急急停住，转而把纸巾塞进她手里。

　　“慢点吃。”他转开脸，盯着桌上的划痕。

　　为了让凌乱的书桌有更多的空间，谢逸扬整理着桌面的东西。

　　在他伸手去够桌角的笔记本时，衣袖不经意带倒了笔筒。

　　“哗啦”一声，几支铅笔争先恐后地滚落出来，其中一支顺着桌沿滑到了谢苏婉的草稿纸堆上。

　　“抱歉。”他低声道，俯身去捡那支铅笔。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到笔杆的瞬间，一阵穿堂风突然掀起最上层的草稿纸。

　　谢苏婉的呼吸骤然停滞。

　　纸面上那些看似随意的公式间隙里，藏着她不敢示人的秘密。

　　铅笔线条勾勒着他讲题时眉心的褶皱，转笔时小指扬起的弧度，甚至思考时下唇被牙齿轻压出的凹陷。

　　每一道痕迹都太过私密，像是偷看了不该看的心事。

　　“等等！”她几乎是扑过去按住纸张，却晚了一步。

　　谢逸扬的动作比她更快。

　　他的手指已经捏住了纸角，在谢苏婉抓住另一端的瞬间，两人隔着桌子形成了微妙的拉锯。

　　草稿纸在拉扯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刺啦”声。

　　“松手。”

　　谢苏婉摇头。

　　她能感觉到纸张正在慢慢从指间滑走，谢逸扬突然用拇指在她虎口轻轻一按，触电般的酥麻感让她下意识松了力道。

　　纸张彻底落入他掌心的刹那，谢苏婉绝望地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看见谢逸扬正对着灯光仔细端详那张画，颈间那道凌厉的线条突然绷紧又放松，像是咽下了什么难以言说的情绪。

　　“没收了。”

　　他将画纸对折，动作利落地塞进数学课本，手指在封面上轻叩两下，“作为上课走神的惩罚。”

　　他站起身，气息拂过她的发顶，带着干净的薄荷味。

　　“画得……”他停顿了一下，像在挑选一个合适的词，“……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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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灯的光晕在他们之间划出暖黄色的边界。

　　谢苏婉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抖，像是想触碰什么又不敢。

　　“明天……”谢逸扬突然开口，带着一丝犹豫，“还来吗？”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谢苏婉凝视着灯光下他紧绷的侧脸线条，忽然想起那天，他俯身指导她画抛物线时的场景。

　　他的指尖轻轻点在草稿纸上，说“数学和绘画一样，最美的部分往往藏在那些看似随意的弧度里”。

　　那一刻她才明白，原来在他严谨的数学思维背后，藏着对美的独特感知。

　　“来。”她轻声说，“只要你愿意教。”

　　谢逸扬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伸手，最终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发梢。

　　“那说好了，明天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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