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猫阿橘的N个日夜

　　深秋的夜风裹挟着落叶在街道上打着旋，阿橘踩着斑驳的树影缓步前行。寒露已过，它的爪垫能清晰地感受到地面渗出的凉意。转过街角时，一片耀眼的光芒突然刺入眼帘——那是一家宠物店，橱窗被暖黄色的灯光填满，像一块被精心切割的琥珀，在萧瑟的街道上显得格格不入又莫名诱人。
　　阿橘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橱窗里，进口猫粮的包装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印着三文鱼和牛肉的图案栩栩如生；鹅绒填充的猫窝蓬松柔软，边缘还缀着精致的流苏；各式玩具整齐排列——会发光的逗猫棒、毛茸茸的仿真老鼠、甚至还有迷你旋转木马。它的鼻尖抵在冰凉的玻璃上，呼出的白雾在橱窗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圆。
　　透过雾气，阿橘看见自己的倒影：曾经油光水滑的橘色皮毛如今沾满尘土，左耳在打斗中留下的豁口已经结痂，但最让它陌生的是自己的眼睛——那里不再有家猫特有的慵懒与天真，取而代之的是野性难驯的警觉。可此刻，这双眼睛正贪婪地吸收着橱窗里的温暖，瞳孔因渴望而放大。
　　“喵呜......”一声轻软的猫叫从店内传来。阿橘这才注意到展示笼里那只纯种布偶猫，它戴着镶有水钻的项圈，正优雅地舔着前爪。布偶猫抬眼看向阿橘，湛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怜悯，随即又傲慢地别过头去。这个眼神像针一样刺进阿橘的心脏，让它突然想起自己也曾是那样养尊处优的家猫。
　　“哎呀，是只流浪猫呢。”甜美的女声从头顶传来。店员蹲下身，红色美甲在灯光下像十颗熟透的樱桃。她推开门时，暖流裹挟着猫薄荷的香气扑面而来，瞬间融化了阿橘皮毛上凝结的夜露。“进来吧，小可怜。”她的声音像棉花糖一样松软甜蜜。
　　阿橘的爪子悬在半空。门内是温暖的牢笼，门外是寒冷的自由。就在犹豫的刹那，一阵穿堂风掠过它的脊背，吹动了项圈上挂着的铃铛。叮铃——那声音清脆得刺耳，像是某种警告。
　　店里暖气开得很足。阿橘踩上柔软的地毯时，肉垫下的触感熟悉得让它鼻腔发酸。店员端来一碟顶级猫粮，金枪鱼的香气勾得它胃部绞痛。它狼吞虎咽地吃着，听见店员在打电话：“嗯，是只橘猫......对，可以放在领养区......”
　　吃饱后，阿橘被带到梳洗台。温水冲刷着它身上的尘土，梳子轻柔地理顺打结的毛发。有那么一瞬间，它几乎要沉溺在这久违的舒适中。但当店员拿起那个缀满亮片的项圈时，金属搭扣的冷光突然让它想起地下通道里墨影说过的话：“自由的代价是永远警惕，但戴上项圈的猫，连灵魂都是别人的。”
　　窗外，一阵狂风突然撞向玻璃，发出“砰”的闷响。阿橘猛地抬头，透过水汽朦胧的窗户，它看见一片枯叶在风中狂舞，时而腾空，时而俯冲，虽然随时可能粉身碎骨，却舞得那么尽兴。那片叶子多像现在的自己啊——在风雨中飘摇，却拥有整片天空。
　　店员的手即将碰到它的后颈时，阿橘突然扭身跃下梳洗台。它撞翻了美容液瓶子，紫色的液体在地砖上蔓延开来，像一朵突然绽放的诡异花朵。在店员的惊呼声中，它冲向门口，用尽全力撞开那扇虚掩的玻璃门。
　　寒冷的夜风立刻拥抱了它。阿橘在街道上狂奔，耳边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和呼啸的风声。跑过三个街区后，它才停下来喘息。抬头望去，宠物店的灯光已经缩成远处的一个小点，而头顶是广袤无垠的星空。
　　阿橘舔了舔前爪，尝到了残留的宠物香波味道——甜腻得令人作呕。它开始在粗糙的柏油路上打滚，让尘土重新覆盖皮毛，直到再也闻不到那股人工的香气。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染红天际时，它已经蹲在垃圾箱上，专注地盯着一只早起的麻雀。
　　饥饿感再次袭来，但这次阿橘的心里充满了奇异的满足。它知道，自己放弃的不过是一个镀金的牢笼，而得到的，是整座城市作为游乐场的权利。那些橱窗里的精致玩具，怎比得上活生生的猎物？那些人工调制的猫粮，怎及得上自己猎食的成就感？
　　晨光中，阿橘的胡须上沾着露水，像缀满细碎的钻石。它轻盈地跃上围墙，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身后，宠物店的橱窗依然明亮温暖；而前方，秋风正卷着落叶，在街道上跳着永不停歇的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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