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醒醒，顺天府到了。”李如彘一马鞭甩在车厢上，惊醒了正做着美梦的郎辞珠。

　　她发现自己不知为何靠在了朱慈烺的怀里，身上还披了件太子殿下的外套长衫。

　　好吧，其实还是心里有数的，睡着前她依稀记得是自己主动凑上去的。虽然表面上不愿意承认，但郎辞珠对朱慈烺这种貌若潘安的古代人毫无抵抗之力。

　　尽管如此，郎辞珠还是还是要嘴硬，故意摆出一张臭脸：“太子殿下，你刚刚干了些什么？”

　　朱慈烺知道她在撒起床气无理取闹，也不着急，淡然地说了句“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成功把郎辞珠搞炸毛了。

　　字面意义上的炸毛——每当郎辞珠生气的时候，头顶的呆毛都会不由自主地翘起来。

　　朱慈烺眼疾手快，迅速把那撮呆毛摁了下去，郎辞珠连火都没发出来就泄了气，哭笑不得。

　　她也明白自己不占理，不再过多纠缠，但还是撂下一句狠话：“这是在顺天府，本姑娘不跟你计较，等回了应天府有你的好看！”

　　郎辞珠一个应天府的大姑娘，是怎么混到北边的顺天府来的呢？这还真怪怨不得别人。

　　她在应天府游手好闲不说，还经常偷老爹的私房钱去订做明制汉服，拿到手了又不怎么穿，最终老爹一气之下将她扫地出门。

　　临走前，嘴硬心软的老爹还是塞了一把“道理”和好多子弹给女儿防身。

　　按着老爹的意思，郎辞珠是应该去驱鬼顺带历练历练的，可奈何搭档李如彘太有钱，他们游山玩水，混了小半年，从应天府玩到了顺天府，一只鬼也没驱到。

　　直到这两个不靠谱的家伙把积蓄全部花光，才终于想起了正事。顺天府内的能人太多，没有他们二位的用武之地，只能去周边的小村小镇接些活。

　　忙了好几个月，才在孙员外那里凑够了回家的盘缠，还捎带上了朱慈烺这个明朝来的拖油瓶。

　　顺天府内，车马喧嚣。少数达官贵人已经乘上了德意志国发明的最新款四轮汽车。郎辞珠他们却是来坐火车的。

　　目前的铁路覆盖不广，只经过个别的大城市，顺天府和应天府正好包含其中。

　　官家修这些铁路耗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现在要收回成本，乘一趟的票价本就定得很高，富家的公子小姐们又喜欢跟风，有事没事都要上去坐坐赶时髦，长此以往，火车票也变得千金难求。

　　郎辞珠和李如彘估算了一下，这次回程花的钱都够再买一辆全新的豪华版马车了。

　　“对了，马车怎么办？”事到临头，郎辞珠才发现此行安排不周，“还有太子殿下的票我们也没钱买了。”

　　马车不是租的，而且很贵，不能平白无故扔了，朱慈烺是太子还是大帅哥，更不可以丢掉，如此一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赶着马车回去——古代人总归是会骑马的吧？

　　郎辞珠死皮赖脸地开口了：“太子殿下，阿珠求你件事...”

　　话还没说完，朱慈烺就跟肚子里的蛔虫似的，早就弄清楚了她是什么意思，傲娇地回复道：“本宫不同意。”

　　郎辞珠：“......”

　　没办法，那就只能把你装行李箱里面了，反正皮糙肉厚的，也不会磕坏了。

　　把太子殿下硬塞进去的时候，郎辞珠用力过猛，不小心把人家的手腕给搞脱臼了。朱慈烺哼都没哼一声，直接用蛮力把歪掉的骨头接回去了，也有可能是他根本就感觉不到。

　　“哎呦，你可真沉啊！”郎辞珠手脚并用，连拖带拽，总算把装鬼的硬质行李箱划拉到了车站里，中途还因为体力不支往地上灌了好几下，看样子让朱慈烺摔得不轻。

　　太子殿下也没那么重，只是郎辞珠细胳膊细腿的，力气使不上来，那也只能委屈他了。

　　李如彘毫无绅士风度，完全不来帮忙，却也怪不得他。这个神棍行李太多，大大小小各种宗教的神像背了一箩筐，已经是自顾不暇了。

　　“你这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车站的守卫也是奇怪，腰上明晃晃别着的“道理”他看都不看，偏偏要跟一个破行李箱较劲。

　　“是西洋人的神像。”旁边的李如彘从包袱里摸出了一个耶稣的雕塑，企图蒙混过关，“就和这个差不多。”

　　“打开看看。”守卫不依不饶。
　　郎辞珠是真慌了，箱子里面躺着一个大活鬼呢，要是被发现了，判她个私通鬼怪，是免不了要蹲号子了。

　　扭捏了半天，郎辞珠才把箱子平放下来，磨磨蹭蹭就是不打开。守卫不耐烦了想亲自上手，郎辞珠觉得这下要完。

　　“这位姑娘是熟人，放她过去吧。”熟悉的声音响起，前来解围的是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头，正是那天和郎辞珠在当铺有过一面之缘的阴阳师仇承洪。

　　“仇老先生。”郎辞珠很有礼貌地作了一揖。

　　仇承洪微微点头，守卫见此也不再纠缠，就放他们走了。

　　看到郎辞珠满脸疑惑，仇承洪还解释道：“老夫和这车站站长私交不错，他们也都认得我。”

　　“多谢了。”郎辞珠含混地应了一句，心想你这老头长得不咋地，看上去跟狗獾似的，人脉倒是挺广。

　　“老夫此番有事要去趟应天府，不知姑娘要去何地？”

　　哎呦喂，还真巧了，不仅遇上了熟人，还是顺路的。郎辞珠腹诽道。

　　托仇承洪老先生的福，郎辞珠他们跟着坐进了火车的包厢里。只是委屈了朱慈烺，害得他一直被关在箱子里。

　　刚上火车郎辞珠就不断向李如彘使眼色，示意他赶快想办法支开老头，好找机会把朱慈烺放出来，没想到仇承洪眼尖，直接看出来了：“姑娘这箱子里装的是个活人吧？”

　　是活的，但不是人——郎辞珠突然觉得好尴尬，头顶的呆毛又翘了起来。

　　“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弟，实在没钱买车票了，无奈只能出此下策。”郎辞珠一边抚平呆毛一边胡诌道。

　　眼见事情败露，她索性也不装了，直接把太子殿下放了出来。

　　朱慈烺不愧为天潢贵胄，被关了这么长时间，神情也丝毫不显狼狈，优雅地抚平了长衫上的褶皱，朝仇承洪行了一礼。

　　“在下朱一，见笑了。”

　　郎辞珠心想这名字起得还真不错，他弟弟是大名鼎鼎的“朱三太子”，哥哥叫朱一也挺合理的。

　　四目相对，看到老头的那张丑脸，朱慈烺表情一僵，仇承洪倒是面色如常：“朱公子可是身子不舒服？”

　　“见怪了。只是觉得老先生有些眼熟。”

　　仇承洪不以为意，拈须微笑，自嘲道：“这世上总是像老夫这样的丑陋之人多，而朱小友这样的佳公子少。
　　佳公子万里挑一，而丑人总是千篇一律，因此觉得仇某眼熟也不奇怪......”

　　闲聊了一会，气氛也活跃了起来。郎辞珠和朱慈烺都不怎么吱声，倒是李大半仙和仇承洪聊起了风水阴阳之事。

　　“老先生可听说最近出了个獾妖？”李如彘提起了之前在孙员外那里遇到的怪事。

　　仇承洪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老夫在驱鬼上算是有些心得，但对妖精却一无所知。”

　　李如彘不再追问，又将话题扯回了丹书符箓上面：“晚辈学了些西洋人的皮毛，发觉符纸上不应只画三清，什么耶稣宙斯也应一并加上，如此才能镇压百鬼。”

　　郎辞珠：“......”

　　这下是丢人丢到外边去了，李大半仙你什么时候能正常一点！

　　再退一步说，郎辞珠觉得用符箓驱鬼的都是笨蛋，这世界上就没有一发“道理”解决不掉的鬼，如果有，那就再来一发。

　　“二位可相信前世今生的说法吗？”旁听了许久的朱慈烺冷不丁问道。

　　仇承洪沉吟片刻，回复道：“前世今生，自然是有的，老夫年轻之时也遇见过投胎转世之人。”

　　“既然如此，她还能否记得前世之事？”朱慈烺追问道。

　　“也记得，也不记得。”仇承洪语焉不详，“若是有前生的熟悉物件，或许能让其想起只言片语，但若是想恢复所有记忆，却没办法做到。”

　　郎辞珠本来还在疑惑太子殿下为什么突然说起了这事，头上的呆毛左摇右晃，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了。

　　好家伙，还是惦记着你那个跟本姑娘长得一模一样的白月光宫女呢！

　　郎辞珠又羞又急，偷偷发力，使劲踩了一下朱慈烺。

　　朱慈烺浑然不觉，反而一把拽着郎辞珠出了包厢，来到车上的隐蔽处。

　　“阿珠，那块玉佩...我就说你一定投了胎...到两百年之后还记着我...”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太子殿下笃定郎辞珠一定是自己那个老相好的转世。

　　郎辞珠害羞得满脸通红，装作不在意地掏出了那半块玉佩，和朱慈烺的另外半边合在一起，闭上眼睛，想看看到底有没有仇承洪说的那种记忆闪回。

　　然而无事发生，郎辞珠的呆毛翘了半天，还是啥也没想起来，现在她确定以及肯定，自己绝对没有什么投胎啊前世啊这类的经历。

　　“阿珠你...”太子殿下眼泪都快出来了。

　　“没有，想都别想。”郎辞珠无情打断。

　　“这...不可能...你和她长得一模一样...”朱慈烺还不死心。

　　“一模一样——那又咋了？”郎辞珠凭借从新式学堂听来的半拉子知识开始胡诌，“西洋的奥地利国，有个叫孟德尔的大儒，他说人是由因子组成的。

　　长一样说明我俩脸上的因子相同，没什么好奇怪的——反正绝不可能是什么前世今生。”

　　郎辞珠毕竟是大科学家的闺女，还是崇尚科学的，从来不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

　　朱慈烺还想狡辩，却被郎辞珠用“道理”塞到了嘴里：“不提这事，回应天本姑娘带你吃香喝辣；如果执迷不悟，那你就天天吃子弹吧。”

　　朱慈烺：“......”

　　在郎辞珠的“恩威并施”下，太子殿下三缄其口，一路上相安无事，在火车上颠了两天不到一点，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车还没停稳，郎辞珠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踩在故乡熟悉的土地上，她可谓是心花怒放，开心地大喊道：“应天府，你的公主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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