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之上

作者:哭泣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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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丘


      徽音离开后,独留苍羽一人坐在黄昏的阴影之中。

      晚膳过后,李致源来接徽音,却听小桃说她身体不适已经躺下了。

      “怎么不舒服?叫人过来看过没有?”李致源有些焦急地问道。

      “姑娘睡下了,说不要人打扰她,明日再唤苍神医过来看。”小桃心惊胆战地回话。

      李致源拿她没办法,吩咐小桃道:“夜里好好守着,有什么情况立即唤人通知我。”

      走之前李致源忽然停下脚步,说:“苍神医如果有什么逾越的行为,也要告诉我。”

      “是。”小桃低着头不敢看他,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掩瞒了苍羽的行为。只是在和公主的相处中,心早已偏向公主,有了第一次的偏袒,就做不到再将他二人推入火场。小桃如今只觉得公主可怜,只想她过的轻松快乐些。

      除夕之后,公主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差了,但精神却变好了许多。苍神医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惹公主生气了,一连几日送来的药公主都不喝。

      这日,公主正在院子里教她玩叶子戏,冬日难得的暖阳下,徽音嘴角也带着笑意。

      苍羽这次来的时候没有端药,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她们说笑。

      小桃觉得他有点可怜,心里还是想要他们二人和好,他们和好了日子过得都更轻松愉快,于是找了个借口便开溜了,留下他们二人独处。

      “我也想学,可以教我怎么玩吗?”苍羽小心翼翼地问。

      “你太笨了,我不教你。”徽音懒洋洋地说。

      “徽音,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他半蹲着凑到她膝盖旁,出挑的丹凤眼此时哀求地看着她,似乎下一秒就有水光溢出。

      徽音移开眼不看他,苍羽又说道:“你别不理我,我以后不会再那样做了。”

      “那你前几日还送药过来?”

      苍羽连忙解释道:“那些都是普通的药材熬制的,没有放血引。你不能不喝药。”

      徽音没有答话,苍羽怕她不信,又说:“我可以每日给你检查我的手腕。”说着便向徽音伸出了双手。

      徽音看着他略显幼稚的行为,有些无奈。

      “我不会再割伤自己做血引,我会研制出牵机引真正的解药。但是在这之前等等我好吗,徽音。”苍羽低垂着眉眼,恳求她。

      良久,徽音才开口,“好。”

      窗边的蝴蝶兰发芽了,在早春的微风中摇曳。看着嫩绿的芽叶充满生机,徽音觉得自己就像一根老去的枝干,每日感受着生机渐渐从身体内流失。

      “徽音,我给你找了一本游记,要看看吗?”苍羽拿着一本书走了进来。

      “好。”徽音浅笑着接过。

      苍羽?看着她的笑容,只觉得这几天熬夜翻书的疲惫都被一扫而光。

      “你知道天山吗?”徽音翻阅着书问他。

      “在书籍里看到过,在最西边的一座山脉,是吗?”

      徽音点头,笑着说:“那里常年积雪,白雪铺地。传闻曾经有神女居住。”

      “从我出生起,齐国就没有下过大雪。所以我一直都希望哪一天可以看见雪山。如果我不是公主,或许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

      “现在我已经不是齐国的公主了,你想和我一起去看雪山吗?”

      苍羽愣住了片刻,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确认她不是在开玩笑,才勉强自己说出一句话:“可是你身上的毒需要静养,不适合奔波。”

      “我不想再呆在这了。”徽音看着窗外轻声说。

      痛苦与哀求在体内燃烧,最后只剩无能的悲戚。

      “好。”苍羽听到自己回答。

      李致源近来愈发烦躁,几个顽固派大臣似乎有意和他作对,朝廷上的公事都积压在他身上。他抽不出时间去看望徽音,距离上次见面又是半月。

      忙碌了一天李致源风尘仆仆赶回家,官服还未褪去便问陈善:“她怎么样?”

      “不太好,贴身丫鬟说她这阵子都没出房门,饭也不怎么吃。”陈善如实回答,李致源原本疲惫的脸色更加凝重。

      “王爷,还有一件事….”陈善踌躇着开口。

      “苍神医走了。”

      “为何?王府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谁放他走的?”李致源闻言发怒。

      “是….是公主放他走的。公主说她已经不需要大夫了,让他离开了。”陈善低着头说,不敢看他的脸色。

      李致源突然感到恐慌,他现在急切的想要看到她,想要确保她还在。

      “我去看看她。”说完便匆忙向枫吟院赶去。

      小桃刚抹着泪从徽音房内出来就看到赶来的李致源,他神色慌乱,步伐急促。小桃连忙擦掉眼泪向他行礼。

      “王爷,姑娘睡下了。”

      这让李致源乱跳的心平静了些许,他问:“她为什么让苍羽走?”

      “姑娘这阵子身子骨越来越差,她说不想再喝药了。”

      “她说什么你们都依着她?不喝药怎么能好!”

      小桃不敢再说,李致源也懒得再跟她追究,直接走入房内。

      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影时,李致源焦躁不安的心终于被安抚。但又感到心疼,盖着这么厚一床被子的人依旧只有单薄的一片身影。

      他缓步走近,终于看到夜思梦想的人。只看一眼就让他心碎。床上的她脸色苍白,瘦骨伶仃,看不到一点生机。再也看不到曾经笑容明媚,清雅脱俗的少女。

      他伸出手想替她整理额间的碎发,却发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的微颤着。

      徽音醒了过来,与床边的李致源对视一眼后便平静地移开视线不再看他。

      看到她醒来,李致源惊喜过后又感到一阵无力与挫败感。

      “我重新请一个大夫回来好不好?你不想喝药一定有其他治疗方法。”他放低声音哄她道。

      “是不是要等我死了,你才会放过我?”她平静说出的话语像一把尖锐的匕首在他的胸膛上一道又一道的刻画。他听不得“死”这个字。

      “你不会死的。”李致源的头低垂下来,握住徽音的手。

      “徽音,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求你不要抛弃我。你要活着,活着才能恨我。只要你活着,等你好之后,我答应放你走。”

      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乞求。从离开京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与她再也回不到过去。只是一直以为,他们还有以后。即使是怨偶,也能白头偕老。可是他错了,是他自以为是,没能保护好她。

      徽音听完只觉得讽刺,她甚至笑了,说:“恨由爱生,李致源,我不爱你又哪来的恨。我跟你只有深仇,再无爱恨。到现在我才明白,过去那些日子我恨的是我自己,恨自己轻信你。可是昨日我做梦梦到父皇母后,他们对我说,他们不怪我,这不是我的错。”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我死后不会为你留下任何痕迹。”她的声音淡漠,听不出一丝留念,也没有任何情感。

      “不,你不能抛下我。我会…..”

      徽音对他的痛苦视而不见,只是感到疲惫。“你还能拿我怎么样呢?出去,我没有力气再应付你了。”

      那天之后李致源如同疯了一般四处寻医,无数珍奇药材被送入王府。即便如此,药往往刚送到徽音眼前就被她打翻。

      徽音的抗拒让李致源束手无策,他做不到粗鲁地对她。于是让人每天夜晚点上安神香,等她陷入昏睡再给她喂药。

      一天夜里,李致源来到徽音床边动作轻缓地喂过药后,额头轻贴她的额头,感受着她还活着,一天紧绷的心弦才得以放松。

      起身欲走时,他突然嗅到隐约的血腥气,常人或许难以闻到,但他上过战场,对此不能再熟悉。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再三确认徽音身上并无伤痕后,在她的枕头下摸到一块手帕。

      月光下,手帕上晕开的大片深色痕迹让李致源的手有些颤抖,想起小桃白天说及她这两日有些咳嗽。

      他半跪下来,俯首在她身旁,自从九岁那年亲眼目睹家门被灭后他再没有这么绝望过,他留不住她。

      他拥抱着她,直到天明才离开。

      春分那日是个好天气,微风和煦,暖阳高照。李致源已经连续数日未上朝议事,直到今日宫中来人请他去商议几件要事,才不得不离府。

      小桃走进屋,看到徽音站在窗边,正看着那盆即将要开花的蝴蝶兰。

      “小桃,这盆花我不养了,你帮我把它拿到王府的花园里去吧。”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小桃以为她是想起了苍神医,不想让她思虑过重连忙点头说好。

      正要走出房门时被她叫住了,“再帮我买一份外面的饴糖回来,好吗?我很久没吃过了。”

      看着徽音低落的语气,小桃实在不忍心拒绝她,便笑着说:“好。”

      小桃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和她的永别。

      朝会中,李致源听着对面大臣的长篇大论,有几分烦躁与不安,他只想快点结束回去府内。当一切终于结束时,他才看到殿门口一脸急色与慌乱的府中侍从,不安愈发强烈。

      “怎么了?”

      “王爷,府中来人说枫吟院起火了!”

      那一刻他的心脏跳动慢了一拍,随即又是剧烈的起伏。他不顾旁人的眼光,一路跑出了宫门,随后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王府。

      一路狂奔至枫吟院前,陈善跪在他面前,小桃正抹着泪,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糖果。

      枫吟院内她的屋子已是一片废墟。

      李致源感到头晕目眩,他快不能呼吸。

      “她在哪?”

      一时没有人敢回答他,他像一只垂死的狮子发怒。“我问你们她在哪!”

      陈善不忍看他,低着头回道:“王爷,巳时枫吟院突然起火,我们赶来救火时,内屋被锁上了。公主,公主没有出来。火势太大,等我们扑灭时,里面只剩....灰烬。”

      “都怪我,公主叫我出去买糖,我留下她一个人就走了。”小桃哭着请罪,李致源却没力气再责问她。

      房门被锁,突发的火势,这似乎都只有一个可能,但李致源不愿意相信。心口被她刺伤的伤疤明明已经好了,此时却疼痛难以。

      他用最后的力气走到那片废墟,所有东西烧焦后只剩下一堆灰烬,分不清原来的模样。

      他还是不信,甚至跪下来徒手翻找。陈善被他这一举动吓到,想要过来劝阻他。

      “王爷,我们都已经找过了…”

      “滚!”陈善被他喝住,不敢再往前。

      “带人去府里找,还有城内!我不信,她一定是躲起来了。”

      看着他疯魔地样子,陈善只好先带着人离开。

      双手被底下的余热烫红他仍不管不顾地找,直到最后精疲力竭地倒下。

      原来她说的不留一丝痕迹给他是这个意思,她果真做到了。李致源笑了,一滴滚烫的眼泪从他布满血丝的眼眶滑落,最终消散在灰烬之中。

      她还要继续恨他的,怎么先离开了。

      三月的艳阳天,他却浑身发冷。心脏如同被人挖去了一块,空落落的灌入冷风。他的头也好痛,痛到无法直立,瘫倒在废墟之上。刺眼的日光下,眼角的泪闪着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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