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雨落又逢君

　　今天，天还没亮透，黎橘就醒了。
　　床头的橘子木雕泛着微光，昨晚留的半块红薯还在布包里，带着余温。她赶紧起身，把红薯揣进怀里，往王氏的正屋走 。
　　今天要跟王氏说囤米的事，得赶在绣坊开工前，免得被其他学徒围着问东问西。
　　王氏刚洗漱完，正坐在院里喝茶。
　　看到黎橘进来，她放下茶碗，语气带着点不耐烦：“这么早来找我，又出什么事了？”
　　黎橘定了定神，把早就想好的话说出来：“王婶，我昨天听杂货铺老板说，米价又涨了。咱们绣坊有十几个学徒，冬天要是断了粮，绣活肯定受影响。我想着，能不能跟镇上其他人一起囤点米，批量买能便宜些，也能存着过冬。”
　　她故意把 “绣活受影响” 放在前面 —— 她知道王氏最看重绣坊的生意，提这个比提 “逃难的人” 更管用。
　　王氏皱了皱眉，手指敲着桌面：“囤米要不少钱，咱们绣坊刚交了李大户家的活，余钱不多。”
　　“我跟程师傅说了，他说镇上的商户会一起凑钱，咱们绣坊算一份，先交定金，等米到了再补尾款。”
　　黎橘赶紧补充，“程师傅还说，要是咱们愿意，还能帮逃难的人匀点，也算积德行善，镇里人都会念绣坊的好。”
　　这话正好说到了王氏心坎里。
　　她一辈子在青溪镇做生意，最看重名声。
　　果然，王氏的脸色缓和了些：“行，那就按你说的办。你跟程师傅对接，钱从绣坊的账上走，记得要个明细。”
　　黎橘松了口气，连忙点头：“谢谢王婶，我这就去跟程师傅说。”
　　走出正屋，晨光已经洒满了院子。黎橘加快脚步往木匠铺走，刚到巷口，就看到程风彦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个布包，显然是在等她。
　　“怎么样？” 程风彦迎上来，眼神带着关切。
　　“成了！” 黎橘笑着说，把王氏的话复述了一遍，“咱们现在就去跟杂货铺老板说，凑齐商户的定金。”
　　程风彦点点头，从布包里拿出个油纸包，递给她：“刚买的糯米团，你吃了再去。” 油纸包里的糯米团还冒着热气，裹着甜酱，正是巷口卖的那种 —— 黎橘昨天只是随口提了一句 “听着挺香”，他居然记在了心里。
　　黎橘接过糯米团，咬了一口，甜香混着糯米的软糯，从舌尖暖到心里。
　　她想起现代时，程风彦连她加班吃泡面都只会指责，再看看眼前的程风彦，眼眶有点发热：“谢谢你，程师傅。”
　　“谢什么，都是为了青溪镇。” 程风彦笑了笑，转身往杂货铺走，“走吧，别让老板等急了。”
　　两人并肩走在石板路上，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影子拉得很长。黎橘咬着糯米团，偶尔跟程风彦说几句话，聊的都是囤米的细节，却觉得比现代时开几个小时的会都轻松。
　　到了中午，商户的定金终于凑齐了。
　　杂货铺老板拍着胸脯说：“三天内米就能到，到时候我通知你们来拉。” 程风彦把明细记在账本上，递给黎橘：“你收着，回头给王氏看。”
　　黎橘接过账本，刚想道谢，就看到程倾阅跑过来，脸色有点急：“哥，研理姐说医疗点的纱布不够了，让我来跟你说，能不能找些细棉布，撕成小块当纱布用。”
　　“我这就去拿。” 程风彦转身往木匠铺走，又回头对黎橘说，“你要是没事，就去医疗点帮衬下，研理一个人忙不过来。”
　　黎橘点点头，跟着程倾阅往医疗点走。
　　路上，程倾阅还在念叨：“研理姐真是厉害，昨天用白醋消毒，张婶男人的手今天就不肿了。就是她总一个人闷着，不爱说话，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她相处。”
　　黎橘听着，心里好笑 。
　　程倾阅大概还没发现，他提起寺研理时，眼神里的在意藏都藏不住。
　　到了医疗点，寺研理正蹲在地上整理药品，阳光落在她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
　　看到黎橘进来，她抬头点了点头，继续手里的活：“程倾阅说你会来帮忙，正好，把这些草药分类捆好，按功效分，方便拿。”
　　程倾阅放下棉布就走了，医疗点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黎橘蹲在寺研理旁边，拿起草药，却没立刻动手 。
　　她心里的那个念头，憋了两天，终于忍不住要问出口。
　　“寺姐，” 黎橘轻声说，“你笔记本上的‘2024.10.05’，是什么意思？”
　　寺研理的动作顿了一下，手里的草药掉在地上。
　　她抬头看了黎橘一眼，眼神里没有惊讶，反而带着点 “终于问了” 的了然：“你怎么知道的？”
　　“昨天打水的时候，不小心看到的。”
　　黎橘捡起地上的草药，声音放软，“我知道这个纪年法，因为我来自 2023 年。”
　　寺研理的身体僵了僵，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你也是穿过来的？”
　　“嗯。” 黎橘点点头，心里的紧张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同类的安心，“2023 年秋天，我加班后在老宅的橘子树下晕倒，醒来就到了青溪镇，成了绣坊的学徒。”
　　寺研理沉默了片刻，捡起地上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 。
　　上面画着个小小的法医徽章，旁边写着 “寺研理，市刑侦支队法医”。
　　“我是 2024 年 10 月 5 号出的事。” 寺研理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沉重，“那天接到警情，去郊区的车祸现场，路上被一辆失控的卡车撞了。醒来的时候，就在青溪镇的河边，身体换成了这个时代的‘寺研理’—— 一个刚病死的卫生所护士。”
　　黎橘心里一震。
　　原来寺研理是法医，难怪她处理伤口那么熟练，对消毒、细菌的认知那么清晰。
　　她想起自己穿越前的日子，忍不住说：“我以前是做策划的，天天加班，被老板 PUA，连吃口热饭的时间都没有。穿越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解脱，没想到这里的日子也这么难。”
　　“难才正常。” 寺研理合上笔记本，语气带着点自嘲，“我刚穿过来的时候，想过找回去的方法。我沿着河边走了好几天，看了所有能看的资料，结果发现，这个时代连电都没通，更别说回去的技术了。”
　　“你想回去吗？” 黎橘问。
　　她想起自己刚穿越时，也天天盼着能回到现代，回到那个虽然累却安稳的出租屋。
　　可现在，她看着橘园里的阳光，看着程风彦做的木凳，又觉得 —— 回去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寺研理沉默了很久，才轻轻摇头：“以前想，现在…… 不太想了。” 她抬头看向医疗点外，程倾阅正在给逃难的孩子递糖，笑容明朗。“这里有需要我的人。”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是法医，以前跟尸体打交道，现在能救活人，能帮到别人，这种感觉…… 比在现代时更踏实。”
　　黎橘心里一动。她想起自己补好的绸缎，想起帮着整理的木料，想起递给逃难妇人的铜板 。这些事，在现代时她从来没做过。那时她只会盯着电脑屏幕改方案，只会担心被老板批评，从来没有过 “被需要” 的感觉。
　　“我也是。” 黎橘轻声说，“以前我总想着逃离，逃离加班，逃离 PUA。可在这里，我能靠自己的手挣饭吃，能帮着搭棚子、囤米，能看到孩子们的笑脸…… 这些，比在现代时的 KPI 更让我安心。”
　　她从怀里掏出那个橘子木雕，放在手里摩挲：“程师傅给我刻的，他还会给我留热粥，会提醒我小心路滑。在现代，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人。”
　　寺研理看着她手里的木雕，嘴角难得露出一点笑意：“程倾阅也总给我送草药，虽然笨手笨脚的，却很认真。”
　　她顿了顿，又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穿过来的。那天你按一比五稀释白醋，那个比例，只有现代人会这么精准。还有你整理物资的方法，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想到的。”
　　黎橘也笑了：“我也是。你画的医疗点草图，还有你说的‘细菌’，青溪镇的人根本不懂。我看到你笔记本上的 2024 年，就更确定了。”
　　阳光透过医疗点的茅草顶，落在她们身上，带着橘园的甜香。
　　两个来自不同时空的人，在这个民国小镇的医疗点里，终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和警惕，坦诚了彼此的秘密。
　　“以后，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寺研理说，语气里没有了之前的疏离，多了点同伴的默契。
　　“好。” 黎橘点点头，心里满是踏实。
　　下午的时候，程风彦送来了细棉布。
　　寺研理和黎橘一起把棉布撕成小块，用开水煮过消毒，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医疗点的货架上。程风彦看着她们忙碌的样子，笑着对程倾阅说：“你看，她们俩配合得多好。”
　　程倾阅挠了挠头，嘿嘿笑了：“还是研理姐厉害，黎橘姑娘也能干。”
　　夕阳西下时，医疗点的纱布终于备足了。
　　黎橘收拾好东西，准备回绣坊，程风彦走过来，递给她一个竹篮：“今天橘园摘了些橘子，你带回去吃。” 竹篮里的橘子金黄饱满，透着新鲜的果香。
　　“谢谢程师傅。” 黎橘接过竹篮，想起早上的糯米团，又把怀里的半块红薯递给他，“这个给你，昨天逃难的妇人送的，很甜。”
　　程风彦接过红薯，指尖碰到她的手，两人都愣了一下，又很快移开。程风彦的耳朵有点红，小声说：“明天我去拉米，你要是有空，一起去？”
　　“好啊。” 黎橘笑着点头。
　　走在回绣坊的路上，黎橘提着竹篮，里面的橘子沉甸甸的，却一点都不觉得重。她想起下午和寺研理的坦白，想起程风彦的橘子，想起王氏同意囤米，突然觉得，青溪镇的日子，虽然有米价上涨的压力，有战乱的阴影，却充满了希望。
　　回到绣坊，黎橘把橘子分给学徒们，大家笑着道谢，绣坊里的气氛比平时热闹了不少。春桃拿着橘子，凑到黎橘身边：“黎橘，你跟程师傅是不是…… 有点不一样了？”
　　黎橘的脸有点红，却没有否认，只是笑着说：“程师傅是个好人。”
　　春桃眨了眨眼，笑着跑开了。
　　黎橘躺在床上，手里握着橘子木雕，看着窗外的月光。
　　她想起现代的出租屋，想起老板程风彦的 PUA，想起那些加班的夜晚，却不再觉得难过了。
　　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现代了。
　　可她也知道，在这里，她有了新的朋友，有了想守护的人，有了能让她踏实的日子。
　　梦里，她又回到了橘园。
　　程风彦在晒橘干，寺研理和程倾阅在整理药品，逃难的孩子们在橘树下追着玩，王氏带着绣坊的学徒来帮忙，整个青溪镇的人都笑着，橘子的甜香飘满了整个小镇。
　　她笑着醒来，窗外的晨光已经透进了木格窗。
　　新的一天开始了，她要和程风彦去拉米，要和寺研理整理医疗点的物资，要为青溪镇的冬天做准备。
　　黎橘伸了个懒腰，心里满是期待。她知道，未来的日子或许还会有困难，可只要身边有这些人，平安喜乐，就一定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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