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

　　「当大雾出现的时候，我的双眼好像不起了作用。」

　　林颂康时常在宋絮家呆一整天。两个人也不说什么，就写作业或者玩手机。
　　林父林母有时候忙，林颂康晚上就不回去了，在宋絮家睡。为了以表诚意，他给宋絮做饭。
　　这个本领是初三休学的时候学的，那会早上起来无聊就会去做饭，也不能出去，用来打发时间。
　　林颂康比宋絮大一岁，休学了一年才跟他同级。

　　开学以后，林颂康每天晚上都被宋絮拉出来散步，美名其曰锻炼身体。
　　林颂康感到无语，但也只是感到，他不敢说。

　　他们好像就这样相处着，林颂康渐渐地都要忘了自己有病这件事了。
　　上着语文课，林颂康感到一阵头晕，片刻，一滴血掉到了书上。鼻血止不住地流，头也无法忽视地疼。
　　林颂康赶忙举手，说：“老师，流鼻血了。”
　　“快去吧。”
　　他跑到卫生间。用水拍打在脸上，血还在流，头痛还在持续。
　　他看着血混着水流到池子里，自己好像没有什么用，什么都制止不了，连自己的身体都掌控不好。
　　这次的意外，就好像一记闷棍打在头上，预示着自己到头了，他走到头了，该回去了。
　　“林颂康！林颂康！”
　　他回头看到宋絮，一脸慌张的样子，“没事。”
　　“还没事呢？一节课快过去了都还没回去，”他就那样直白地瞅着林颂康，“这叫没事。”
　　“你之前让我对自己身体上心，你现在在干嘛？”
　　“好好好，我请假去医院。你回去上课，行吗？”林颂康拗不过他。
　　“还没止住吗？”
　　“没什么了，回去吧。”
　　“嗯。”
　　林颂康没敢耽搁，告诉了崔惠昭就直奔医院。
　　他被拉着做了一系列检查，林颂康还安慰她，“没事妈。都活这么就了，我知足。”
　　“别说胡话！”崔惠昭最受不了他说这种话，声音里已经染上了哭意。
　　“没事啊，”顺了顺她的背，“我会好好的。”
　　林圣阳在外地出差，接到电话就赶回来了。现下才到，看到儿子抚着妻子的背，涌上一阵酸涩。
　　林圣阳问：“颂康，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怎么，就是流了点鼻血。”
　　护士喊了下林颂康的名字，让他进去，结果出来了。
　　“这个肿瘤扩展得很厉害，已经压迫了脑部神经。你们先前做过开颅手术是吧？”
　　“对，他初三就是三年前在国外做过。”崔惠昭说得还算稳。
　　“我这边不建议再做手术，因为再次开颅的风险太大了，他这边也有其他毛病，身体大概率吃不消。”
　　林颂康突然问：“还能活多久？”
　　医生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心里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心理素质蛮好的，“如果保持现状，两年左右应该是可以”
　　“时间够了，”林颂康转头看看父母，“保守治疗吧！”
　　他们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就上车回家。
　　林颂康在密闭的空间里有点不自在，又想起什么说：“妈，宋絮到时候问你，你就说没什么事就行，别告诉他。”
　　崔惠昭知道原因，就答应了下来。
　　到家后他们也绝口不提这件事，仿佛没发生一样。
　　崔惠昭打开门看到是宋絮来了，“小絮来啦，找颂康吗？”她招呼着宋絮，“快点进来坐，外面热。”
　　“阿姨，林颂康没事吧？”
　　“没事啊，医生说可能是学习压力太大，导致免疫力下降。”
　　林圣阳看着他说：“宋絮快点坐，吃饭了吗？”
　　宋絮道：“吃了，叔叔。”他又和崔惠昭说，“对了，阿姨，我把作业带来了。林颂康要是不舒服就别写了。”
　　林颂康听到有点动静，看到宋絮就乐了，“这么晚你还来给我送作业，太坏了！”
　　崔惠昭瞪了他一眼，林颂康装作没看到，“进来吧，辅导我一下。”
　　宋絮就这样被林颂康推搡进到他的房间，那个他从没踏过林颂康的私人空间。
　　房间很整洁，各类光盘、手办摆放在柜子里。整体色调是暖色系的，很不像林颂康。
　　林颂康把手放在宋絮眼前晃了晃说：“来吧！大学霸教我。”
　　“没学什么……你自己看看题，不会的微信告诉我，我先走了。”他说话声越说越小，“还有，你真没事吗？”
　　“没事，就留点鼻血能有什么事？”
　　“累了你就先回去吧！不会的问你。”
　　宋絮没推脱。他回了家就感到一阵心悸，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睡觉前看了一眼手机：［林居：晚安，好睡。］
　　［柳絮：晚安。］
　　伴着月色，睡得很熟。

　　这个学期过得好快。林颂康每周医院学校两边跑，也不知道是病还是累的，消瘦了很多。
　　暑假同寒假没什么区别，不过就是天数多了些。
　　但林颂康不总找宋絮了，他感到费解。

　　梁琛原给宋絮打电话问：“明天出去玩啊？”
　　“去哪？”宋絮在刷牙，说话有些含糊。
　　梁琛原那边有点吵，偶尔蹦出来几句叫他“哥”的声音，“慈济寺。”
　　宋絮有点奇怪，漱了口嘴，“去寺庙干什么？”
　　“想去就去了，没人陪我。你去不去？”
　　“行。”
　　宋絮在床上滚来滚去，实在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要求的……
　　掏出手机，给林颂康发了条微信：［柳絮：我明天要出去，不用来找我了。］
　　［林居：好。早点睡。］
　　［柳絮：ok手势.jpg］

　　梁琛原早上看到宋絮的模样吓了一跳，黑眼圈重的要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通宵了。
　　梁琛原拍了下他的背，“你这是怎么了？激动的睡不着觉了？”
　　“没，昨晚做梦了。”
　　他昨天沾床就睡着了，但就是做了一个很猎奇的梦。
　　他被奇形怪状的细菌包裹，无论怎样也逃不了。过了好久，他被一个面孔模糊的人救了出去……但他没出来。
　　梦结束了。宋絮做梦的次数很少，因而这次记得很清楚。
　　它貌似在暗示着什么……
　　梁琛原看他心情不佳，没再打趣，道：“打的车马上到，等会吧。”
　　“好。”
　　从市中心到慈济寺往返车程要三个小时，所以他们俩就早早出了门。
　　宋絮在车上补了觉，虽然睡得不踏实。梁琛原一直在玩手机，宋絮偶尔醒来看他应该是在打字。

　　两人下了车，没有冷气的恒温，对比出外面实在太热了。
　　宋絮整理衣服，片刻抬头望着眼前的山。横生着片片绿树的山，显得凌乱不雅。
　　山路不长，不过有兴许荒废，应该是年久失修，杂草才这么。
　　已经快晌午了，山里也热得厉害。
　　宋絮不怕热，但蚊虫太多，喷了花露水也没用，叮的身上都是包。
　　宋絮跟上前拍了下梁琛原后背，“你有没有风油精？”
　　“有，”侧身把包拿过来翻，“我找找。”
　　宋絮先前不涂风油精是因为味道太冲，但被咬的浑身痒，只能作罢。毕竟风油精要比花露水好用的多。
　　临近十二点两人才到寺庙，请了香便踏入了殿门。
　　浓郁的檀香充斥鼻孔，殿内烟雾缭绕。宋絮很喜欢这个味道，从小就是。
　　父母尚在之时，每年一家子都会来拜拜佛，无非就是身体健康一系列话。
　　梁琛原把香点着，左手持香举至额头，嘴里默念着什么。
　　宋絮在他之前好的，许的愿很朴素：愿我所念之人，平安顺遂。
　　他许下的不过就是这样一个平庸却又难全的愿望。
　　梁琛原同宋絮回去的路上没再说话，一切静的让人不解，好像又回到了之前的相处模式。
　　宋絮下车关车门的时候，突然说：“上楼坐坐吧！”
　　“哦，”梁琛原有点愣神，“行。”
　　梁琛原来过几次宋絮家。他家装修的是黑白色调，感觉有些冷，但现在这种感觉比之前几次都浓。
　　宋絮走前没关空调，一开门冷气就打脸上了。
　　玄关柜里都是拖鞋，梁琛原随便跳了一双顺眼的，刚要穿就被喊住：“唉！别穿内个！”
　　梁琛原看他这样笑了，道：“怎么这个镶金了？”
　　宋絮又给他拿了双过去，答道：“那是林颂康的。”
　　“哟……他还来得挺勤。”
　　宋絮懒得跟他废话，“我俩上下楼。”
　　“哦，行。”
　　宋絮趿着鞋去厨房倒了杯水。今天外面太热，他就带了一瓶水，现下口干舌燥的，就想喝水。
　　“梁琛原，你坐会儿，”宋絮回来，“我去洗个澡。”
　　身上都是汗，黏腻得要命，宋絮脑袋都要炸了！一刻也不停，就想洗澡。
　　“合着你把我叫上来，是让我给你看家呢？”梁琛原说。
　　这简直就是无理取闹！宋絮回赠了他一个白眼，“随便你，”他说，“你现在要是想回去，我也拦不着。”
　　“快点去，快点去。”梁琛原作势要推他，“洗完澡，我有事跟你说。”
　　宋絮没让他碰到，作罢，进了卫生间。
　　梁琛原靠着沙发后背，眼里透露出迷茫。他好几周都没睡好了，但现在还是不困，好像一闭眼就能回想起那夜。
　　宋絮吹好头发，才看到微信：［林居：回来了吗？］
　　［柳絮：嗯。梁琛原也在，要来吗？］
　　那边回得很快：［林居：要！］
　　还加个感叹号，宋絮一下子笑出了声。
　　林颂康进屋的时候没看到宋絮，倒是看到梁琛原在沙发上打游戏。
　　梁琛原看到他没有多惊讶，就问了一句：“你怎么都知道密码了？”
　　林颂康道：“宋絮告诉的，”往屋里四处望了望，“他人呢？”
　　“洗澡。”
　　林颂康总往这跑，宋絮耐不住就把密码告诉他了，这样方便。
　　宋絮收拾完就赶紧出来了，“要吃什么吗？”
　　梁琛原：“我先回去了，小姨叫我。”给宋絮晃了晃手机。
　　“那……行吧，”他理了下衣服，“改天我请你吃饭。”
　　“成！我先走了。”
　　林颂康拍了下梁琛原肩，“慢走不送。”
　　梁琛原走后林颂康就看着宋絮。身上的白t领口敞开的大，宽松的黑裤空荡得很。
　　明明是一身再简单不过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林颂康就觉得哪哪都好看。
　　“你干嘛呀？”宋絮皱着眉头，“我俩有事还没说呢！”
　　“没干嘛呀！”
　　“别学我说话！”
　　“别学我说话！”
　　宋絮转身就走了，林颂康追上去，“对不起！”
　　双手合十，看着倒是很虔诚的样子。
　　“你是对不起了，然后下次还这样。”
　　“行，”林颂康道，“我下次不这样了。”
　　“你要吃什么？我做饭。”
　　宋絮想了一通，说：“鱼香肉丝、地三鲜。”
　　“OK！等着吧！”
　　宋絮不觉间暖意涌现，即便屋里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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