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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雪伦·格林的真人比电视上更瘦更漂亮,看上去只有三十岁。
“我有一个流落的私生女。”
朱迪为自己之前橡树区化的思维惭愧了几秒。
“所以格林女士是为了找人?”
她沉默地把目光投向车窗外。
会面的地点在她的黑色轿车里,朱迪正和她面对面坐着。
雪伦·格林有一头白金色的短卷发,看上去贵气逼人,弧度卷得恰到好处,衬托出一张成熟风情的脸庞,鼻翼右侧有一颗小痣,殷红的嘴唇与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又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和西裤,整个人在幽暗的车厢里简直在发光。
她在都市连续剧《塞壬的复仇》里扮演一位傲视一切的传奇女歌手,在艺术追求和纸醉金迷之间沉浮挣扎,其中当然少不了喜闻乐见的爱恨情仇。不是什么冲击大奖的深度作品,却非常受广大中青年阶层的女性欢迎,属于面向特定群体的一部话题作。
阿比盖尔曾为了女主角的真命天子是谁与朱迪吵个没完,连着一周做了她最不爱吃的墨西哥风味胡萝卜香橙拌芦笋沙拉装进午饭便当盒,那一周朱迪与希贝尔在赛百味天天喜相逢。
此刻的雪伦,看上去只是一个迷惘的妇人。
“为什么不找私家侦探?据我所知,橡树区也有不少。”
雪伦回过头来,注视着朱迪:“我找过好几位业界有名的侦探,他们一开始调查得也很顺利,但不约而同在同一个阶段提出解约,不惜自毁招牌,支付高额违约金。”
朱迪的好奇心被点燃了:“什么阶段?”
雪伦的经纪人坐在副驾,递出一个平板电脑,朱迪接过来,食指滑动,浏览起前面几位侦探的调查报告。
这位私生女儿是雪伦第一次离婚后发现自己怀的,当时她刚经历过第一段婚姻的失败,对一切婚姻爱情都万念俱灰,自然也不想要这个孩子,可又不忍杀死一个小生命,犹犹豫豫就错过了堕胎的时机。生下来后,竟没想到是个先天智力低下的孩子,于是雪伦对外界隐瞒了她的存在,托人送到孤儿院出资抚养,数年后,孤儿院向她告知,女孩不见了。
之后又过去了十几年。
第三次离婚后,雪伦忽然想起这个失踪的女儿。随着年华老去,盛况不再,她意识到,自己的情感需要一个稳定的陪伴者,不菲的财产也需要一个正当的继承人。
朱迪不相信其中的波折这么正常,正常到像八点档肥皂剧的经典展开,不过她无意置喙别人寻女的动机,只准备拿钱办事。雪伦这么说,她就这么接受,再无其他。
多位侦探调查表明,有人目击长得与雪伦相似的年轻女孩出没在橡树区,一个漂亮脑筋笨的女孩流落到橡树区会有什么去处,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他们甚至贴心地锁定了几位疑似对象,尤其是一位名叫露西娅的女孩。
偷拍照片上,她穿着富有特色的酒吧女招待制服,奇幻的配色和大胆的露出度,迷你裙臀部的渐变色卷尾装饰,一看就是变色龙酒吧的员工,相貌简直和年轻的雪伦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年龄在官方数据上偏大,但未成年的女孩要从事灰色工作,都会虚报年龄。
既然知道出没地点,剩下的事就很简单,只要拿到露西娅的DNA,送到检验机构去和雪伦的DNA比对,答案就能水落石出。奇怪的是,所有侦探去过一次酒吧之后,就三缄其口,不做任何解释,强行要求解约。
变色龙酒吧虽然是橡树区最热闹疯狂的同性恋酒吧,可也不至于把那些饱经世故的侦探吓得连名声都不要了,他们究竟在那里遭遇了什么?
在第五位侦探解约之后,雪伦决定亲自寻人。
跨出轿车,朱迪长吸一口气,在橡树区的晚风中慢慢呼出。
咔嚓,咔嚓。
相机的快门声。
她隐隐约约听到了这样的声音,却在嘈杂喧嚣的人群中无法定位。
入夜的橡树区,是人间天堂,也是人间地狱。
浓妆艳抹和沉沦欲望的男男女女,随着夜幕降临,像是从坟墓中被唤醒的行尸走肉,此刻才显露真面目。
朱迪逆着人潮,手插在兜里,低着头缓缓向前走去。
咔嚓,咔嚓。
原本以为是雪伦引来的苍蝇,跟了这么久,倒像是冲着她来的。
她加快脚步,在快餐店门口见到了正在等待的希贝尔。
在这人人释放罪恶、穷奢极欲也不会被责备的世界里,她还是朴素得不合时宜,一头蓬乱的稻秸般的金发,用四季不变的黑毛线帽压住,薄薄的嘴唇和厚厚的镜片上星星点点地闪着反光,抬腕看了看表,放下后闭上了眼,不知是在感受那足以穿破眼睑的不夜城之光,还是在和秒针同步计算心跳的频率。
“嗨,在干什么呢?”朱迪走过去。
“玩脑内黑杰克。”她睁开眼,灰色的眼眸像某种宝石,“你打断我了。”
“好消遣。”
暗处苍蝇拍翅的声音消失了。
朱迪莫名恼火,又莫名庆幸。
希贝尔也正是缺钱的时候,天知道那台在绑架中被弄丢的电脑值多少钱。朱迪多少有些愧疚,她会卷入其中完全是因为自己的任性,因此她邀请希贝尔入伙时,她很爽快地同意了。
两人在快餐店的站位快速解决了晚饭,一起前往变色龙酒吧。雪伦包了明天的场,朱迪打算提前去探探情况。
上次被伊芙琳绑架时,她藏人质的地方就是变色龙酒吧后厨的冷冻库,不知这其中有没有什么关联,目前没有证据,只好当成一个巧合。拜其所赐,希贝尔对酒吧的构造十分了解。
硕大的变色龙和文字组成的霓虹灯招牌远远地就闯进人们的视线,醒目得让人一看就烦躁,人们正熙熙攘攘地排着臃肿的队伍,像一条长虫蠕动着被吞进黑洞洞的店门,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种狂欢的兴奋,打扮得极尽斑斓,在希贝尔的镜片、朱迪的虹膜上映出万花筒般的色彩。
朱迪和希贝尔的组合理所当然地被当成前来蹦迪的情侣。
她们并不经常涉猎这种场合,但已经习以为常。一个是红辣椒俱乐部门口板凳的常客,一个是土生土长的橡树区人。
一走进酒吧,在那几乎窒息的空气中,人群簇拥着一个站在高处,光芒万丈的身影。
她的一条腿还搭在钢管上,从她绷直的脚趾往上是结实匀称的小腿曲线,银色流苏的舞裙下摆随人们的欢呼和贪婪的目光摇曳,像一根根绵针钻进发痒发狂的心脏,同样泛着金属光泽的钢管,由于视觉错位,像一条蛇从她的腰缠绕而上,游弋过沾着汗滴的脖颈,最后是精灵般精致的脸庞,熟练地展示着她对众生的嘲弄和引诱。她知道自己魅力无穷。
朱迪听到希贝尔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她代替说不出话的希贝尔给予了舞者最高评价:“智者为她变成傻瓜,疯子为她变成罪犯。正直者虚伪地否认她的迷人,欺世者在她面前犹如赤体。爱因为她变得肮脏,恨因为她变成了爱。”
“我会变成什么样?”
“变成渎神的信徒吧。”朱迪半开玩笑。
“那你呢?”
“我?能容忍她一起生活,已经是可以下地狱的宽容大度了。”
希贝尔笑了笑,拉着朱迪的手挤进人群。
阿比盖尔就像刚从秀场走下来的模特,踩着婀娜的步伐,像摩西开海,手一拨,周围的人群就分了开来,她看到朱迪和希贝尔,得意洋洋地扬起了下巴:
“别想把我甩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这份差事还是我介绍的呢!”
朱迪怜爱地看着她:“你少开口说两句,还能拥有更多的粉丝。”
她一人飞去一个媚眼:“那你们是我的粉丝吗?”
朱迪敷衍:“是是是,我就是看着你的钢管舞长大的。”
“只要有你们两个粉丝就够啦!别人我才不管呢!”
“看看我说什么?”朱迪斜睨向希贝尔,“你还说她躲着你呢!”
阿比盖尔不由分说地拽着朱迪和希贝尔,往吧台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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