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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阿加雷斯认为概布是个傻子。
这不是很明显吗？被不知道什么鬼的敌人忽悠的连底裤都不剩，哦，现在已经开始知无不尽魔王堡的机密了。
银色面具的青年满怀庆幸和激动的围着蓝发的怪物到处检查，絮絮叨叨的念着阿加雷斯八百年前就听倦的愧疚和欢喜。这些他们两个在寻人的漫漫征途中一字一句交流出的要对回归的入间说的话，被妖怪一点不差的收入耳中。于是那行行凝结的珍贵情谊，也一点点干枯，乏味，变得腐烂起来。
他趴在云端上，眼罩掀开微小的缝隙。金橙色的眼睛掀不起一丝波澜。当情绪的波动达到顶峰，人似乎像被抽离火源很远一样冷静下来。
［笑容，嘴角的幅度缺失4.5°。］
［步伐，左脚迈出后身形微晃3—4魔寸。］
［吐字，第六个字节会比入间高半个语调。］
［动作，抬起手会低半个肩膀。］
毫无所觉的蠢货捕捉到疑点不过半秒便抛之脑后，看他估计满脑子都是“入间在外面吃了那么多年的苦我要好好照顾他”。
只能说幸好刚刚出任务，他们两个的通讯设施都在阿加雷斯的云上。不然那个蠢货一通电话给所有人一个“惊喜”，以阿斯莫德那个精神状态，连他都救不了概布。
无法忍受了，他撕开眼罩跃下云层。
这个怪物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地面开始震动，暴怒的懒惰君王出手既是杀招。
都在挑战他睡眠不足岌岌可危的神经。
空气刃和地下出头的石刺悍然相撞。
他对上那张惊讶和不可置信的蠢脸。旁边死里逃生的妖怪脸色煞白，被失智的家伙护在身后。他看着那怪物满脸泪水的窝囊样，简直被气到笑了出来。
“概布！五右卫门！你他魔的看看自己护着个什么东西！”
再拙劣不过的伪装。
毕竟，他曾经看着入间向前走，自己懒懒的跟在他身后，一点一滴入神的看了那么久。
??
??
［又是一年升学。阴湿大帝森森的要求他们在本学年升级到六阶。利特小声和贾兹吐槽七阶就可以当教师了卡鲁耶格老师是希望自己被拽下台吗，然后被议论对象单手攥着脑袋提溜出去，众人在随后传来的惨叫声中噤若寒蝉。这一切和阿加雷斯都没什么关系。他把眼罩捂的严实一些，准备再一次沉入梦乡。
然后床就被人戳了。
班里同学在打闹时误触他的床有时候也算的上正常。某种意义上对班里同学过于宽容的阿加雷斯本来决心熟视无睹，结果对方过于锲而不舍，他实在烦不胜烦，干脆回过身想看看对方在干嘛，并发誓如果是概布又想出什么蠢事他就把他挂在学校里的樱花树上。
入间颇有几分苦恼，脸色微红的和他对上视线。见他转身连忙双手合十，悄咪咪的小声询问放学能不能帮忙借用一下家系能力，末了还耳根发红拼命道歉说真不好意思耽误阿加雷斯桑的休息，远处桌角角上两个一粉一绿的影子泪汪汪咬手帕，满身的幽怨好像能养活几个奇里欧。
淦。
入间拒绝不了任何人说的“拜托了”在一堆人这里已经是常识。但是在这个班还有一个秘密唯独不为入间所知。
他们拒绝不了入间的“拜托了”。
在魔界天光暗淡的傍晚，他们一前一后在漫长的荒田中前行。这片荒地已经被阿加雷斯的睡床翻过一遍，现在显现出几分土壤的活力。那个拉人帮忙的农人大叔擦着汗高兴笑着，他瞥了一眼，默默埋怨为什么身边都是一群牺牲自己的休息帮助投机取巧者的傻蛋。然后沉沉叹了口气。土地洒水播种后留下的孔眼在沉闷的抖动中逐渐愈合。
左右是个睡不着的活计。他的手没精打采的撑到下巴上，出神的盯着入间看。他的抬手擦汗的动作，他暗自打气又回身安抚自己的的嗓音，他为了躲开一块突兀出现的石头一时错乱的步伐——啧。他没好气的挥挥手，路面上的所有石子纷纷沉了下去。入间很快察觉到了，充满感激的转身冲他扬起笑容。他冷哼一声转过头去，耳梢却慢慢红了。
——还有，他那让他，他们都会深陷其中的笑容。阿加雷斯毫无所觉，却无意的一点点，一分分，刻入灵魂的缝隙。让他在此后的时间，都对这一段影像记得分毫不差。让他在夜里空想的日子，都能回忆起那个表情。
一切忙完，他们坐在阿加雷斯的云朵上。那个还想验收的家伙被阿加雷斯一根从土中拔地而起的地刺差点刺穿脑袋，慌慌张张的直接逃离。他由衷希望这家伙以后能少点找老好人干活的想法。入间也没有阻止。老好人也不意味着干一半时反应不过来让两个学生去开那么一大段荒田是多么堪称荒谬的事情。阿加雷斯当着他的面出手，他也只会抱歉因为自己的烂好人行为带着他忙了这么久。
他现在就在道歉，头毛蔫不拉几的，神色有点几分愧疚还有一些……心虚？阿加雷斯皱眉看他。
“真对不起！”仿佛早有预料，入间一边不断致歉一边上供一般双手举过一个本子，“耽误了阿加雷斯桑的时间还害你和我一样劳作半天真的很抱歉！我问了爷爷他推荐了一个家系能力和睡床类似的恶魔借来了他的学校时期能力开发方面的笔记希望能对你有些帮助因为阿加雷斯桑的家系能力超级厉害但是威沛女士说你最近可能会陷入瓶颈……”
“入间。”
“啊？”
“手往下一点，我够不着。”
接过本子粗略的翻了翻，主要是讲的家系能力的运用和破除思维定势的案例。有些已经算老生常谈，但也有些给他提供了一些新的视野。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东西确实有用也让他感激，但是在整个班里，他和概布与他的关系相对而言也不算亲密。
“啊，就当是这次帮忙的报酬好啦！”对方突然提高声音吓得他手一抖，抬头发现入间脸已经红成血一般的颜色。“拜托阿加雷斯桑帮了这么久的忙，送谢礼是欧佩拉桑礼仪课教习的内容，就是……大家都在加油，我也想帮助大家，希望我们问题儿童班能一起走下去！”
他这几个星期兴趣消融的倦怠都被他看在眼里。
又想关心他，又怕他反感，用一起干农活的要求请他继续专注学习，最后还说是见鬼的报酬。
但是就凭他认可这个家伙和他的最后一句话……
他收好了本子，胡乱在蓝色的发顶上揉了一把，懒洋洋的语调带着一丝旁人难以察觉到好心情：
“虽然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我之前只是陷入恶周期的低落阶段。放心吧，我姑且算不上半途而废之人。”
托着腮如同不经意一般侧头一望，少年的脸果然亮了起来。开心，期盼，或者任何与未来和幸福有关的情感都糅杂在他眼底，给魔界色彩艳谲的天空添加一抹澄澈的碧蓝。
“对了，”仿佛随口一问，阿加雷斯的身体晃晃悠悠随着云朵的起伏摇动，“那个‘耕田然后支付报酬’的主意是谁提的？是你的话，应该直接就把笔记给我了吧。”
“那个啊，是阿——”入间反应过来，闭上了嘴。
他就知道是两个不甘心“失宠”的家伙想的馊主意。一方面可以给早早答应别人的入间减轻负担，一边可以给他找点不痛快。
第二天的实践对战课，阿加雷斯打着哈欠把克拉拉和阿斯莫德埋进土里。阿斯莫德气的满身点火结果意外把土烧硬了，入间和萨布洛叮叮当当敲了老半天才把两个魔弄出来。]
在他消失的日子里。他从记忆的每一次留白，长夜的每一次清梦中复原了那个傍晚他的行为举止，他的五官变动。他说话的语调和眼底的光。而这个怪物，而这个怪物！
概布的脸这个时候已经蠢出了新高度，打斗的间隙竟然还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和这个是入间你看清一点。
“明明那个家伙也对你那么信任的笑过，你们也有亲密而自然相处的经历！视线被挡了这么多年，你是真瞎了不成！”
错愕的银面具脸出招的动作一顿。
平整的地面上，一根突兀的尖刺刺穿了彼时正连滚带爬退开的假货的喉咙。
但一直清醒而愤怒的阿加雷斯突然僵住了。
在人界找人的日子里，他们也曾探寻过一些哲理和预言。或者那些人界网络上流传的话。
有人说过，给猴子台打字机再给上无限的时间，它也能打出一本名著。
那么，给怪物一张惟妙惟肖的脸再加上一些培训和不断的试错，他会不会露出一个和被拙劣模仿的原主一模一样的，带着欢欣和满足的表情呢？
阿加雷斯看见了。
那个傍晚下被他定格在记忆中的鲜妍表情突然出现在那个一味地模仿他人希望得到饶恕的怪物脸上，那张定格的美好突然开始流动，染上狼狈又懦弱的绝望与哀求，又一点点的消失殆尽。
直到蓝色的脑袋开始软塌塌的形变，他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扑下云层，手按住了它不断冒血的伤口。
真是的，到最后被摆了一道。
他随手在刚变换回样貌的哪家魔尸体上擦了擦手上的血，叮嘱刚刚扑过来现在呆呆跪着的概布把假入间出现的消息告诉同学们，顺便——查一下这个假入间身后想做点什么的势力，一个不留。
他从头到尾只坐在云上，可这短短数分钟的战场，他却变得疲惫和狼狈。那个冒牌货的血溅在他身上，腥气扑鼻，但也是红的。
概布好像是想将功赎罪又或者只想稍微自己待一会，选择让他先回去休息。正好合他的意。于是他没有推辞回到魔王堡属于他的房间。床宽敞又柔软，像王之教室到手前难得狂妄的家伙给他们画出油香四溢的光明前景。
闭上了眼睛。
睁开眼睛。
鲜血，侧脸，微笑。
不属于他的表情。
阿加雷斯.皮奎罗，在魔王回归前，迎来了长达九年的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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