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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劝不了!”慕冬惊慌地去拉车门。
“他要是不留就在国内,他家的资产,包括他母亲的心血就全都要被他父亲送给小三的孩子了!”
慕冬动作一滞,慢慢回头,脸上带着吃坏东西般的难受表情。
葬礼当天,西山的天气异常晴朗。满山的红枫,在冷冽的空气下,比平时更明艳清晰。
慕冬一身黑衣站在观礼的最外围,筱静与他匆匆碰了一面后,便将他一人留在了此处。
他寻摸了一个地势高的地方,视线一直盯着一会儿要放至骨灰盒的墓碑方向。
此刻,他的心情复杂。
他的脑海里只有两段关于这个去世女人的记忆。
第一段是她打电话好声好气地求他去参加迟夏的生日聚会……那时迟夏由于刚转学进他们学校,性格孤傲几乎没有朋友。
第二段是迟夏被绑架当晚,电话里那段无助悲戚的呜咽……
两次都与迟夏有关,如今就连去世了还在为他谋算……想到这里慕冬不禁有些心酸。
但很快,他又局促起来,作为一个十年未见的同学,他又有什么份量能劝得动他留下来争家产呢?
色诱吗?
慕冬借着手机屏幕打量了一番自己,要说十年前他确实是青春活力的小帅哥一枚,如今却已被岁月蹉跎,眼中仿佛只剩下一滩死水了……
又过了一会儿,骨灰盒被一位稍显老态的男人放进了墓穴中,接下来,在沉重肃穆的氛围里,开始了献花环节。
整个过程,慕冬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墓碑中心。
他巡视着迟夏的身影,期间看到几个可能的背影,等对方转到正脸后却都不是他。
而且令他感到疑惑的是,筱静也似乎在人群中消失了。
就在他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搜索着时,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阵低频的骚动。
他环顾左右,跟着人群的视线望去,筱静和一位老管家模样的人推着一辆轮椅入场了,轮椅上坐着一个面无血色的消瘦男人。
在今天这个悲伤的日子,他亦穿着哀悼的黑服,只是却其他人不同,他的身上透出寒森森的气息,宛如死神一般。
慕冬盯着他,像是刚坐上了云霄飞车,不安又漫长的凝视里,过山车卡顿着逐步接近最高点,突然,过山车停了下来——他恍然看清了!
“这就是她儿子?”
“是呀。”
“怎么是这个样子?”
“……十年前被绑匪打断了腿,家里觉得上不了台面了,一直养在国外……”
鬼魅般的窃窃私语透过耳朵,慕冬捂着心口,车子开始急速下坠了!
筱静打电话来的时候,他正坐在西山脚下一个不知名的公园里,对着料峭的湖面发呆。
是的,他逃跑了。
当年迟夏双腿残疾,被家族抛弃,而自己却一无所知地过了十年。如今就算他再悔恨愧疚,也无法走到他面前,让过去十年就那么过去了……
手机“嗡嗡”震动个不停,数十个电话后,对方像是终于放弃了打电话。
可没过一会儿,消息提示音又响起。只不过,这次只响了一声,接着便回归了平静。
慕冬扫视了一眼湖边枯黄的树丛,没忍住还是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筱静发来的语音。
他盯着那十三秒的语音条格,颤动着指尖,还是摁下了:
“慕冬,好久没见你了,听筱静说你今天也来了,我们能见一面吗?”
这下颤动的不止是指尖了,他捧着手机的一双手都在发抖了。然后两条腿也跟着不停耸动起来。
最后,他焦躁地站起来来回踱步。
生理上他不敢再见迟夏。可电话里,他的声音却还和往昔一样,是个有活气的人,像十年前的迟夏,穿越了时空,依旧温和的对他说着话。
他犹豫了很久,等终于鼓起勇气给筱静打去电话时,才得知迟夏早已因为体力不支提前离开了。
随后,筱静给他发了一个地址,是迟夏暂居江市的居所,也是迟家以前的老宅。慕冬参加迟夏十七岁生日那天曾去过。
当天下午慕冬回到老家时,母亲慕萍还在棋牌室里大杀四方,接到电话赶回家后,便看到慕冬等在大门外,手里提着好些果蔬生鲜,脚边甚至还有两只被捆住的活鸡活鸭。
慕萍扫了一眼地上的东西,赶忙拿钥匙去开门,“怎么突然回来了?”
她讪讪笑着。由于腰椎不好儿子时常告诫她不要打麻将,这次却被抓个正着。
见儿子闷闷的不理她,便又开始说起旁的话:
“买这么多菜回来做什么,我一个人在家也吃不完。”
这时,门已经打开了。
慕冬提着东西进了厨房,没过几秒,又折返回门口将那各一只的活鸡活鸭提进了厨房。
此时被忽视的慕萍已经有点生气了,她依旧站在大门口,听着叮铃咣浪的厨房,喊道:
“你做了我也不会吃的!”
谁知慕冬竟回了句:“本来就不是给你吃的。”
这下慕萍气坏了,冲进了厨房:“那你别在我的厨房里做。”
话一说完,他就看见慕冬正拿着那把最大的菜刀,企图直接斩了那只撕心裂肺嚎叫的鸡的脖子。
她上前一把夺过菜刀,没好气地说:“不是这么处理的,先去拿个碗来。”
说着,她放下刀,提起慕冬手里只剩下半条命的鸡。
接着,慕冬在她的指导下放血、烧水、烫鸡、拔毛……
最后,终于在傍晚时分将带来的所有食材都做好了。
慕萍看着儿子从车上拿下来好些保温盒,接着又将每道菜都放了一部分到保温盒里,这才恍然大悟她被利用了。
眼见慕冬提着饭盒就要离开,她坐在饭桌前,食不知味地尝了尝桌上剩下的菜,一边用早已了然的语气说:
“有些老话说的好哇,有了媳妇忘了娘。”
本已一只脚踏出家门的慕冬听见这话,便停了下来,回头无奈解释道:
“哎,什么媳妇呀,是我中学同学迟夏。”
看着慕萍一脸疑惑的样子,慕冬便把这两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但隐瞒了对方双腿残疾的原因。
“哎呀,那你赶紧去看看吧!把这鸡汤全都带去……这孩子可真是可怜,妈妈去世,腿又出了问题,再有钱又有什么用呢……”
慕萍感同身受般的愁苦,让慕冬本就翻天覆地的心情更是汹涌。
他提着七八个保温盒离开家,没入黄昏。
车子在不熟悉的路上兜兜转转,脑海中记忆和现实不断在交织,慕冬抿紧了嘴巴心里百感交集,一会儿毅然往前,一会儿退却犹疑,一会儿愧疚压得他喘不过气,一会儿又决心一定治好迟夏的腿。
在经历了一个小时左右的焦虑纠结之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拐过最后一个街道,迟家老宅的灯火也渐渐清晰。
当年迟夏被解救后,警方立即发了通报。那时,慕冬曾来这里找过他,但等了一天一夜都没人回来,直到第二天清晨,隔壁邻居出来遛狗,慕冬才知晓他们已经全部搬走了。
时隔多年,慕冬再一次摁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白天那个推轮椅的老管家。
“我叫慕冬,是来找迟夏的。”
慕冬脑袋一片空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嘴巴在说什么,也没听清这位老管家对他说了什么。
他讷讷跟上老管家,低头走着,对方停下,他也停下。
“小夏,慕先生来了。”老管家敲了两下门。
“进来吧。”
温和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如同夏天的牛奶冰沙给人的感觉。
慕冬一下子清醒了。
这一刻惶恐不安占领了情绪的高地。
这是一间书房,门打开后,房间里淡淡的木质香就飘了出来。
墙壁四面都摆有书柜,看上去好像一个小型图书馆。迟夏就置身其中。
他坐在轮椅上,腿上盖了条毯子,临近的小茶几上,和他周围的地上放了一摞摞的小书堆。
见到慕冬仍站在门口,他温和地笑着说:“你来啦,进来吧。”
他像是对多年老友那样自然。
慕冬一阵心如刀绞,僵硬地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站在书堆间不知如何自处。
“只能请你坐那个了。”迟夏指着房间角落里的一个懒人沙发说。
慕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个沙发挤在两个书柜之间,外面套着防尘袋,看上去许久没用过了。
“那是我妈以前买的,买来后却没怎么用过,”迟夏解释说,“这间书房也是她的,她是个小说家,真是写了不少。”
他指着那一摞摞书,露出怀念的笑容,像冬天的阳光,总夹带着几缕寒风。
慕冬拉出沙发,挪了几摞书,才把沙发放到迟夏附近。等他坐上去,沙发立刻下陷,他看上去竟比坐轮椅的迟夏还要矮一截。
“你在整理这些书吗?”慕冬仰头说着,不自在地挺直了脊背。
迟夏俯视着他,“嗯,整理打包,准备一起带到瑞士去。”
慕冬一怔,他突然想到了筱静昨天和他说的话……
“还回来吗?”纠结了一阵,他只冒出这么一句来。
迟夏似乎有些意外,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慕冬只好嬉笑着给自己打圆场,“以后要找你喝酒岂不是还得买张机票去瑞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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