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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7
穗朝迎着沉闷燥热的晚风,漫无目的地前行。握在掌心的手机嘟嘟两声,宣告电量告罄。她拖着酸软的双腿,陷入恍惚。
白日搭乘地铁从南到北,沿路找了不少相机专卖店,皆告诉她按照破损程度,这将会是一项价格高昂且繁琐复杂的修复工作,实施起来难度极大且不算可行。
穗朝心知肚明,摔得四分五裂,而且镜片破损。雪上加霜的是,出现磨损的储存卡。
穗朝需要一笔钱,需要专业的维修技术人员。但此时此刻的她,没有人脉,没有资金来源,处于走投无路的悲惨状态。
黄昏时分回过一次筒子楼,紧闭的门、未开的窗,空空荡荡的房间。空无一人,显而易见,又理所当然。
离家出走一天一夜,却没有任何来电与信息。
穗朝垂眼,掩去失落的情绪。在飒飒风声里再一次选择逃离。
街景霓虹仿佛破碎在穗朝的瞳仁里,惊险躲避一辆扭扭歪歪的单车,失焦的视线聚拢,她不知不觉走到了闻楹家的火锅店。
“朝朝?”
“你是来找我的吗!”
穗朝循声望去,满眼都是闻楹那不可置信又惊喜的神情。
“你——你怎么在外面?”穗朝敛去眸中情绪,扯出一个微笑,状似寻常。
闻楹吃力地举起沉甸甸的包装袋:“最近客人太多,调料不够用,去了趟超市进货。”
穗朝伸出手勾住包装袋的一侧:“我帮你一起拎进去。”
“谢谢朝朝!”闻楹弯着眼,“你有没有吃饭呀?等下我们一起再吃点吧。刚刚忙了好久,感觉再不吸收点营养,我都要没有动力了。”
穗朝今天只吃了一个早上在便利店二次加热的饭团。最饿的时刻她四处奔波,没有及时进食,过了时间点就不记得饿了。
闻到店内飘来的火锅香气,胃开始泛着疼,也察觉饥肠辘辘。
“好,但你要收钱。”穗朝强调。
“啊……”闻楹不依不挠地想要穗朝收回这个想法。
穗朝不肯退让:“拜托。”
没有人能拒绝穗朝的一再坚持,那双楚楚动人的眼睛在闪烁灯火下显得格外倔强。
菜色均是按照两人之前的口味,除汤底外一切如旧。
闻楹好奇:“怎么今天不要辣锅?”
“胃不太舒服,不是很想吃药。”
“疼得厉害吗?严重吗?”闻楹面露关切,又摇着头,“不如我去后厨要他们煮一碗清淡的粥?”
“真的不用这么麻烦。”穗朝欲言又止,“因为……其实……”
“其实什么?你直接说吧,不用纠结的。”闻楹柔软的目光似是安抚,似是鼓励。
“其实……其实是有一件想要麻烦你的事情,可能还会麻烦叔叔阿姨。”穗朝紧张地攥着衣摆。
“这里是早上七点关门,我可以留在没人的空桌位里到明天天亮吗?会付钱的,不会白白占着。你们关门的时候我一定离开。”穗朝鼓足勇气请求,却低垂眼眸。
穗朝把时间算得精确,在不对等时一切选择都要用金钱来交换,甚至感情也可以用金钱来衡量。她实在是太没有安全感了。
“朝朝,首先我们是朋友。”闻楹顾及她的心情,没有问理由,只是有些无奈地挠着头发,“你知不知道朋友之间是可以互相麻烦的。”
没有人教过穗朝这些。
她从小所受的教育,所认识的人,身体力行地告诉她切实的利益才不会背叛,没有人会心甘情愿、不求回报地给予帮助。
万丈荣光时,众人簇拥;低入尘埃时,无人问津。因而成为众所周知的默认规律。
“今天晚上跟我回家吧?和我一起睡好不好?”闻楹不肯给穗朝打断她的机会,语速加快,“我爸妈一定会同意的,我和学神做朋友,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你知道的,家长们总是对好学生自带滤镜。”
“那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穗朝惴惴不安。
闻楹拿她没办法,再次保证:“我爸妈早就在上一次家长会上被你的惊人成绩单给吓唬住了。你放心吧,你可是‘别人家的孩子’,我爸妈都很喜欢你的。”
穗朝犹豫不决:“真的吗?”
“真的呀,我也喜欢朝朝。喜欢朝朝才会想和朝朝做朋友。”闻楹真挚地说。
“我吗?现在的我敏感又反复无常,还很麻烦,和这样的我做朋友吗?”
连穗朝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怎么变成了一个让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好吧。”闻楹无可奈何,“看来你听不进软话。那我只能强硬点,这里你不能睡,不能休息,跟我回家,不接受任何反驳。”
“怎么对我这么好。”穗朝像是被说服,鼻尖一酸,“我知道了,我们是朋友。”
“聪明!”闻楹眨了眨眼,心情愉悦,“还学会抢答了!”
仲夏夜里变幻莫测的晴雨天气终于尘埃落定,闻楹是穗朝从十八岁起从未缺席的亲密友人。此去经年,度过一场难捱的深夜。
“明天我们还是喝粥吧。”闻楹轻拍圆滚滚的肚子,饱腹一顿就立刻后悔,开始向上天祈求减轻加餐吃火锅的罪孽。
“加一屉小笼包?”
“两屉。”
路灯下并行的倒影逐渐拉长。
“之前就想问了,朝朝你手上拎着的包装袋里装的是什么呀?”
“破掉的相机,等赚钱了再修。”
“赚钱?打暑假工很辛苦的。”闻楹偷偷凑在穗朝耳边,“我有小金库,可以投资你!有需求一定要告诉我。”
“好,谢谢你,楹楹。”
最起码人生不是一塌糊涂,还能有所期待。
她想。
-
盛夏的清晨六点已然天光大亮,穗朝轻手轻脚地出门,透过门缝还能看到正对的餐桌上摆着热腾腾的两屉小笼包和三碗瘦肉粥。
穗朝关上门。
她迫切地需要一份工作。
清晨的街边,除了紧闭的商户大门,就是人满为患的早餐店。穗朝继续朝前走,边放缓脚步边寻找有无店铺张贴招工启事。
直到路过一家网吧。
穗朝盯着“招工”两字踌躇不前半晌,终是下定决心迈步进入。
昏暗的光线里却没有穗朝所预想的难闻气息,她一眼望见网吧前台所贴的巨大禁烟标志。
还没有等穗朝走近,便被人拦下。来人是位容貌昳丽的漂亮姐姐,魅惑的狐狸眼,一袭森系长裙,手上握着一杯与她气质不符的甜豆浆。
“妹妹,成年了吗就往这里跑。”贺杳挑着眉,看似询问的语气,却含着不容置喙的强势,不允许穗朝再近一步,“未成年还是乖一点,少叛逆。”
“成年了,姐姐。”穗朝镇定地拿出身份证,注视着她,尾音稍稍上扬,“我不说谎的,姐姐。”
故意卖乖的本事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不令人生厌。穗朝弯着眉眼,平静地接受审视目光。
“可以给你开一台,不过你得等两个小时,我们八点开门,不提前加班的。”
穗朝连忙说:“不是!姐姐,我是来应聘的。”
这下轮到贺杳惊讶,她上下打量穗朝:“你?应聘?”
“虽然没有真正的社会工作面试经历,但有过学生会的面试自述。这次有点匆忙没有带简历,或许容我稍稍准备一下,我想我可以做到知无不言。姐姐,相逢是缘分。”
穗朝一口气说完后,贺杳脸上浮起笑意。
“妹妹你好有趣,这么正经我也是第一次见。”贺杳压不住唇角上扬的弧度,直截了当地说,“妹妹长得的确很符合我的眼缘,就是太显小,家里人不会放心的吧。”
“放心的。”穗朝立刻回复。
“再好好想想吧,不用太着急。”贺杳怕她是心血来潮的决定,故而委婉地提醒。
“这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姐姐,我会认真工作的。”穗朝的语气格外郑重。
贺杳深深看了她一眼:“急需钱?”
被戳穿后穗朝低着头,声如蚊呐:“是。”
碎花纹裙摆离开穗朝的视线,高跟鞋踩着木地板渐渐远去。
“妹妹?怎么还不快过来?”
穗朝讶然抬头,贺杳正站在前台边。
贺杳失笑:“虽然这就是个小作坊,但该有的正规流程还是有的。打个暑假工也需要签个合同,出门在外别少了该有的警惕心。”
“好的,姐姐。”穗朝迅速跟上。
“朝朝是吧。”贺杳偏过头,就着穗朝的手看了一眼她的身份证,随后抬腿往里侧踹了一脚。
一声闷哼。
穗朝眸光一顿,露出些意外神色。她这才意识到前台内侧还躺着一个人,灰色薄毯遮着脸,浑身在狭小的沙发上缩成一团。
“林濯行,起床。”贺杳不等他反应,瞥了眼腕表,一通输出,“起来带妹妹熟悉下业务,你还有一个小时四十五分。”
“我们营业时间早上八点到晚上十二点,你晚上九点就可以下班,工资按照全勤付你,月结,五千。”贺杳挽起笑容向穗朝解释。
“五千?姐你疯了吧?”被迫起床的迷茫消散个干净,林濯行一把掀开薄毯,和贺杳趋于一致的狐狸眼闪烁着不可置信。他伸手指着穗朝,又指向自己,“她,五千?我,白干?合理吗?”
贺杳睨了他一眼,只需两字就盖棺定论:“合理。”
林濯行立刻消停。
好强悍的血脉压制。
穗朝十分有眼力见地默默退后。
“去洗漱,睡没睡相站没站相。像是在外面挖煤似的,也不知道收拾收拾自己,丢人。”
一番挖苦后,贺杳领着穗朝签合同,只剩下林濯行和手机屏幕里的自己面面相觑。
五分钟后,刚想落笔签字的穗朝忽的一顿。
“姐!你又嫌我长得碍眼是吧。”
一道气急败坏的控诉,笔尖漏了几滴墨。
穗朝瞄了眼贺杳,贺杳淡定地抽出纸巾擦拭,说:“没事,签你的,别管他。”
好……好神奇。
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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