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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4年“大断裂”
京大是全国排名第一的大学,周凡报的专业是口腔学,简单来说就是牙医。
他休学了半年,其实也不是休学,就是一直在家上网课,原因是腿摔断了,这个学期的期中考已经来临,他必须得来参加,否则他将要面临留级。今天的这门课就是全学院必须参加的公共课——科技历史概论,换句话说,他会见到高中的许多老同学,因为他所在的高中几乎包揽了京大医学系的各个专业。
而致使他摔断腿的罪魁祸首此刻就盯着他——宋褚修,一头标志性的红毛,典型的中二少年。
事实上是,从高中开始,宋褚修就看他不顺眼,虽然周凡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不管什么时候,非要蛐蛐他两句,还要当面给他难堪。到了上大学,两人又报了同样的专业,一次篮球联谊赛时,周凡作为替补上场,虽然他就是充人数的,但变故并没有放过他这个滥竽充数的。
他和宋褚修不知道怎么就撞在了一起,然后非常惨烈地他的左腿骨折严重,周爸倒是无所谓,反正有宋家的赔偿金拿。
周凡就非常有所谓了,他在家里躺了整整半年,实在躺不住就只能拄着拐杖在楼下转悠,然后大白它爷爷,就会一边遛着大白,一边吹嘘他孙子陆星淮的高光事迹,譬如小时候永远考第一啊,高考是理科状元啊,从小就听话懂事情商高……
是陈词滥调的称赞,可是陆爷爷永远说不腻,偶尔也会抱怨两句,为什么这么久了他的宝贝孙子还不回来看他。
瘸着腿的周凡吃着两块五一根的冰棍,走心地安慰着陆爷爷。
这就是他半年以来的生活,无聊,乏味,但平静。
“额……”,“嗨!”,周凡笑呵呵地和宋褚修打了招呼。
被抓包的宋褚修哼了一声,有点微微的恼怒,随即把头转到了另外一边。
周凡看着他的反应搞不清楚状况,不过他不尴尬就是了,继续转过头来看着自己手上的杂志,最新一期的经济期刊。
封面是位居富豪榜前十的亚当斯家族的最新门面担当——斯图亚特·亚当斯(Stuart Adams)。
斯图亚特·亚当斯,年仅十八岁,拥有一头淡金色的短发,浅棕色的瞳仁中有着掩藏得极好的傲气。一看就贵气十足,小说和漫画的标配男主角。
自2074年地球灾变以来,亚当斯家族横空出世,垄断了大部分的能源企业以及矿石产业,至今2375年,三百年整,资产以亿记,是名副其实的超级财团。
周凡在想,要是哪一天他突然变得超级有钱,他一定要买上五屉小笼包,只吃馅不吃皮。
门口一阵嘈噪声传来,宋褚修懒懒抬眼看去,是李安成,他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
厌恶的表情浮现在他脸上,下意识翻出了几个白眼。
周凡将投去的眼神又收了回来,李安成学的也是医,只不过是兽医。
他一贯高调,恨不得自己出现的地方,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注意在他身上,好像有那个什么大病一样。
“周凡,明晚我会请大家在三里屯酒吧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安成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伸手在他桌面敲了敲。
周遭有同学小声地说道“三里屯酒吧,包场一晚,那费用可贵着呢”。
“李安成又不缺这个钱,人家里有钱”。
“是啊,他家钱多的不是一点半点”。
“不过,他为什么专门邀请这个人,话说这个人是谁啊?是我们班的吗?怎么没见过”。
……
周凡看着周围的视线聚集在他这里,颇想挖个洞钻进去。忘了说,他和李安成还有另外一层关系是,他爸爸妈妈离婚后,妈妈再嫁的人就是李安成他爸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李安成和宋褚修一样,老看他不顺眼。
“呃……”,周凡有点结巴,“我……可能去不了”,生日礼物的话,也不是非必要送,再说他还要攒学费呢,他看着李安成没有挪动步伐的意思,疑惑地开口“谢谢你的邀请?”,应该是等他表达邀请的谢意。
李安成的表情不怎么好看,隐隐有发作的趋势,刚好此时,授课的老师走进了教室。
上课的老师是个古板的老头,“这门课开在学期末,虽然课时少,但学分多,如果有人挂科,我不会给补考的机会”,“另外,我会随时提问,答对不加分,答错要扣分!”。
教授疾言厉色,唬住了大部分同学,他们纷纷坐回自己自己的位置上。
周凡呼了一口气,收起了杂志,不用和李安成喋喋不休的纠缠,让他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众多周知,我们的科技在2074年后迅速发展,至此已经进入了前星际时代。当然,目前虽然称为前星际时代,但人类的科技探索能力也只仅限于——”,教授放出视频,“发射宇宙飞船,进行太空检测和科学实验”。
老教授的声音在阶梯教室里回荡,讲台上方巨大的全息显示屏上,地球悬浮在星海之中,随后拉近,清晰地展示着其伤痕累累的地表——那是2074年“大断裂(The Great Sundering)”留下的烙印。
不少人露出震惊万分的神色,他们知道这是前星际时代,但所谓的“前星际时代”带来的只有部分生活的便利,因为科技资源的有限,大部分人并不能接触到所谓的真正的“星际时代”。
此时,他们见到了,一秒切换全息投影,一秒让人身临其境。
周凡的第一反应是,他奶奶的,自己星球瞒着自己进行了进化,而他像一只高攀不起的土鳖。
教授敲了敲讲台边缘嵌着的环境光感器,柔和的光线瞬间聚焦在他身上,背后的全息屏同步放大出月球基站的实时轨道图纹。“正是在2074年的全球性生态崩溃与超级海啸灾难——‘大断裂’——之后,面临存亡绝续的人类,才真正踏上了集中爆发式的科技跃迁道路。我们将这个持续至今的三百年,称为‘前星际时代’(The Pre-Stellar Epoch)。”
屏幕上画面切换。冰冷的深空背景下,一艘刻满加速场线圈纹路的“曙光级”科考船轮廓渐次点亮引擎阵列,其姿态喷射口喷吐出淡蓝色的离子流,构成一幅充满力与美的太空画卷。
“前星际时代的标志,是我们具备了‘有限的’行星际探索能力。”教授调出数据流,“月球上,‘月海’系列永久基地建立运行;火星地表,‘破晓计划’实现了超过十年的持续有人驻留探索。”
他话锋一转,语调变得沉重。
教室里的环境模拟场域(一种为增加教学沉浸感而安装的、可以模拟不同环境光影和基础震感的系统)轻微嗡鸣,配合着教授的话语,营造出一种压抑而浩瀚的氛围。
“制约我们全面踏入星际时代的核心瓶颈有三!”全息屏瞬间分列三块:
“首先是星际航行的‘命门’!”(文字闪烁后被短暂遮蔽)
“当前主力聚变引擎驱动的飞船,抵达火星轨道需要近200天。跨越柯伊伯带、探索奥尔特云,需要以年乃至十年为单位的时间尺度。这不仅仅是对生命保障系统的极致挑战,更关乎信息的时效性……”
“……能量屏障?”教授故意停顿,一丝精光掠过他古板的镜片,“现有的核聚变与反物质转换堆,其能量密度与提取效率,无法支撑将万吨级飞船有效加速至1%光速所需的惊人消耗。我们在火星轨道建设的‘微尘粒子对撞环’,正是试图模拟并捕获零点场能量(Zero-Point Energy, ZPE)的前沿尝试。但‘零点能’,更像是被锁在保险箱里的无尽金库——我们看得见、推演得出它的存在,却连半把钥匙都尚未真正掌握。”
“其次:打破光速囚笼”(文字再次模糊)
“以火星基地为例,向地球发送信息,存在最短4分多钟的信号延迟。这意味着,在更远的深空,指令与反馈如同隔世。”屏幕上出现一张扭曲的星图,“传统的电磁波通讯,在星际尺度的衰减与延迟面前显得苍白无力。量子纠缠通讯网络(Quantum Entanglement Network, Q-Net)?是的,它已在军用和核心科研领域小规模应用,”教授调出几张模糊不清的网络结构图,“但建立稳定、大容量、长距离的纠缠节点链,其量子态同步与维持技术是核心难题。目前节点间有效距离被死死限制在0.5AU(天文单位)以内,且带宽仅够传输最精炼的数据流。我们离实现跨越数光年的实时‘银河系互联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最后:生命的疆域”(这次文字并未遮蔽)
教授身后浮现出三个影像:一个包裹在高级拟生抗荷服中略显臃肿的宇航员;一个肢体被替换为银色机械结构、神经接口外露的改装人;最后一个是完全由幽蓝粒子构成、面部不断流动着数据的人形全息体。
“生理极限、时间、空间!这三位一体构成了对人类的最终拷问。”教授的声音透着严肃的哲学色彩,“长距离深空航行需要对抗空间粒子辐射和长期失重导致的不可逆生理损伤;封闭空间内维系长达数年的心理健康是个黑洞;为适应异星重力与大气环境对□□进行改造(义体化、基因强化)面临巨大伦理和技术壁垒……甚至,上传意识至全息矩阵(Holomatrix Consciousness)以‘数字生命’形式探索深空的前沿研究,也触动着我们对‘人类’本质的思考边界。”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学生,“这不仅仅是科技问题,更是灵魂的重新定义。”
他指向窗外依稀可见的一根高耸入云的真空管道巨构建筑剪影:“这便是我们应对第一、第二瓶颈最具代表性的地面工程——真空轨道弹射系统(Vacuum Magnetic Mass Driver, VMMD)。它利用超导磁悬浮技术,在近真空的封闭管道中将货运载荷加速至逃逸速度(Escape Velocity),再‘抛射’至近地轨道。这极大降低了利用火箭发射物资的高昂成本,堪称是我们突破地球引力井枷锁的钢铁脊梁!”
众人被这所谓的科技历史概论震撼,周凡看着全息投影上的那片星空,唯美,深邃。星尘的光点在他漆黑的瞳仁中无声旋转、生灭,那片宇宙是在虚寂着,孤独着。
教室四周的柔性墙壁暗淡下来,只有天花板悬浮的投影核心散发着幽蓝色的光晕,将这片凝滞的宇宙“搬”进了小小的空间。
周围响起压抑不住的抽气声和细微的议论。
“这……这真的是模拟吗?”一个女生捂着嘴,声音发颤,“感觉就像真的飘在太空里。”
另一人低语:“历史概论?我以为会是古早的数字屏幕和老录像……”。
周凡没有参与议论。他感到身下智能座椅根据场景自动调整了支撑角度和温度,变得如同身处观察舱。一种奇异的平静与渺小感同时攫住了他。那些“历史”画面不再是课本上枯燥的文字——它们是具象的星河、旋转的星云、爆发的超新星残骸,以接近真实的尺度和速度在眼前缓缓铺陈。
全息影像开始变幻。那片深空的背景如同帷幕般旋转、坍缩,璀璨的光点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扭曲,最终聚合成一条横亘视野的巨大银色漩涡——银河系。
接着,视野急剧推进,恒星化作拉长的光丝。太阳系的行星轨道在深蓝的幕布上优雅起舞,最终焦点锁定那颗蔚蓝的行星。云层、海陆的轮廓清晰可见,古老又年轻。
讲台上的老教授并未察觉角落里的思绪万千,继续讲述着人类在引力控制与曲率空间理论边缘的笨拙摸索。
而周凡翻开了笔记本,却无意识地写下了一个词:“深渊与曙光”。他身边的宋褚修,依然臭着脸;远处的李安成,则百无聊赖地看着钟表,等待着下课。
他们两个似乎并没有被这奇异的全息投影吸引,周凡收回目光,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令他震惊的东西,别人早就见过千百遍了。
教室灯光柔亮,投影核心的光束收敛成一个小点,最终隐入天花板,如同从未出现过。
短暂的、纯粹的寂静笼罩全场。
主讲台上的教授——一位穿着朴素、面容清癯的老者——打破了这片沉静。他的声音温和却穿透力极强,回荡在依然沉浸在震撼中的课堂里:
“我们刚才看到的,并非科幻电影的开场,而是贯穿我们文明发展史的‘凝视’。”他环视众人,目光在周凡微怔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从第一次抬头看到光斑,到建造巨眼窥探宇宙边缘,再到将意识融入数据网络以光速航行……我们对宇宙的每一次探索,都深刻重塑了‘人’的定义。”
他微微前倾,眼神变得锐利而深邃,仿佛要刺破刚才那片幻美的星空影像:
“然而,历史的残酷性就在于——每一次巨大跃升的背后,都伴随着同样巨大的代价,有些……甚至是关乎存续的致命挑战。”
随着他的话,全息影像的核心区域突然亮起一点刺目的红光,如同黑暗中一颗不安跳动的心脏。
“今天的科技历史概论,”教授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金属质感,“就上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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