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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月
首都第一医院,Sentinel特殊病房,315室。
珞珞靠坐在病床上,神情不虞:“零九,我已经没有大碍,你让我出院吧,或者帮我打听打听阿欢的消息。她这两天都没来看我,是不是出事了?”
被唤作零九的人,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清俊的面容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笑,若江欢在这里,肯定会吐槽像个狐狸。
他专注地削着苹果,苹果皮丝滑不断裂地被小刀刮挂下。
当削完皮,他仔细用小刀截出一小块苹果递给珞珞:“在古地球,人们常送苹果给住院的人,以此住院平安。”
“零九,不准忽略我的话!”她气鼓鼓撇头不理他,但零九也不退缩,维持举苹果的姿势。两人僵持不下,最终依旧是珞珞低头,她就着零九的手,咬了一口。
金丝眼镜下闪过一道暗芒,零九道:“在出院前,不许见任何其他人。”说完,为她把苹果撞进碗中,插上牙签。
珞珞闻言,抢过装苹果的碗往地上一摔,零九精心削出的苹果撒了一地:“滚出去!”
零九默默望着她。
珞珞强势地瞪他一眼,反问:“你不是人吗?”
他说的是其他人,不过懒得争辩,起身将地面的碎片与苹果打理干净,又开启扫地机器人确保地面不会留下一点瓷片残骸,顺从地走出房间。
珞珞忍不住操起枕头扔向出门的零九,却正好砸在关闭的房门上,紧接着怒骂一句:“混蛋!”
每次吵架他不还嘴也不还手,跟一团棉花似的,她一拳打过去,棉花软绵绵地卸了她的力,弄得她最后只能自己生闷气,偏偏闹得事没有一件如愿。
她握拳锤向床被,一通发泄。阿欢说得对,零九就是只狡诈的狐狸!
狐狸零九关闭房门后,打开医院发来的征询拜访同意的邮件,点击下方右边的拒绝选项。页面跳转,光幕上跳出成功两字。他乘坐电梯到达住院部一楼大厅。
在大厅里果然见到与护士争论不休的江欢,随后,光脑响起来电,联系人江欢。
他滑向拒绝。
江欢感觉到异常,闭嘴放过被她逼得满脸通红的护士,回头望过去。
“零九,你凭什么拒绝我的访问?”
零九摘下金丝眼镜,取出叠好的手帕,慢条斯理擦拭镜片:“就凭我是江珞珞的监护人。”
珞珞自出狱后,被分配了一位监护人,每年监护人都会向监狱递交监护人的精神评估报告,监狱方将之作为凭据衡量珞珞的社会危险性。
江欢坚定立场:“我与珞珞是超越血脉的亲人,你不能阻止我。”
零九优雅从容地带回眼睛,一丝不苟地抚平手帕上的褶皱,按照对折线折叠,边对口问道:“在法律上有任何关系吗?”
江欢顿时哑然,她与珞珞没有任何法律上的联系。
“江欢,为了保护你珞珞多少次差点暴走,你可以自己算算。我以江珞珞监护人的身份请求你,离她远点,最好别再出现在她面前,你就是她的灾难。”
江欢张口想要反驳,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她心底竟然十分赞同零九的话。
还记得珞珞第一次暴走,是在孤儿院里,有孩子找到她的藏身地抢她的东西,珞珞挺身而出挡在最前方,玉那些比她高出两个头的孩子撕打,被打倒又站起来,如此反复,最终酿成悲剧。
而她却懦弱地躲着,眼睁睁看着珞珞满身伤痕。
江欢扯起嘴角,嘲讽地笑骨子里真实的自已,一个软弱可欺的胆小鬼。
究竟是珞珞无法离开她,还是她不能失去珞珞,答案显而易见。
被药物缓解的头痛再次来袭,她倒退一步稳住由于头痛而摇晃的身形。
她垂眼,唇瓣蠕动几下,终究是无声,最后憋出九个字:“她的伤怎么样?”
“恢复良好。”
她露出欣慰的笑:“那就好。”
而后抬起装了铅块似的腿,转身走出大厅,却忍不住在门前驻足,回望灯火通明的住院部大厦。
繁星在光里远离喧嚣消失不见,大厦独独撑起一轮孤月,清冷的银辉在寂寞里湮灭。
江欢眨了眨眼,轻轻道:“晚上好,珞珞。”
她走回停车场。
马奇是开车来的,但他坐温修玉的跑车回疗养院,这辆车便空下来借给她使用。
她找出钥匙和药瓶,取出两粒药吞下去。
“Sentinel的镇定药丸一天最多吃两颗,不然会产生副作用,导致精神衰竭。”寂静的停车场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音,随后亮起一束近光灯,照亮江欢身旁的夜色。
江欢看到熟悉的红。
温修玉坐在跑车的驾驶位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马奇不见踪影。
他一字一句,饱含怒火:“江欢,你不要命了?”
江欢惊觉,自己竟然没有察觉到温修玉的信息素味道,明明那么近的距离。
温修玉打开车门,一眨眼就来到她的面前。
车灯光线映出两人的影子,许是角度神奇,他们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像是情人在拥吻。
江欢往后退一步,视线落到一旁,淡淡道:“我如何,与你无关。”
她看见温修玉的影子迫近两步,几乎重叠在她的影子上。
“江欢。”他低低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沉闷得犹如被消音的枪。
江欢把散在额前的几缕发丝撩到耳后固定:“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疗养院。”
她率先动身,与他擦肩而过,却听见他问:“值得吗?为了一个人渣,你自虐值得吗?”声音暗沉嘶哑。
原来温修玉以为她吃药是因为悲伤而自虐。
江欢想想就觉得搞笑,于是停步道:“温修玉,上一秒与我说笑得同伴下一秒就在我面前被虫族咬掉脑袋,我都能镇定得像台机器,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会因为一个男人做出毁灭我自己精神元的举动?”
两人相背而立,肩与肩的距离只相隔三厘米。
温修玉沉默良久,缓缓道:“有些人在感情的战场上,是天生的弱者,注定的输家。江欢,别再执着阿尔斯,你值得更好的人。”
他没有相信她的辩解。
江欢无奈侧头,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耐心和冲动,在非工作时间向一位算是熟悉的陌生人吐露自己的隐私。
她说:“我快死了,生物学上定义的死亡。”
“所以温少将,我们两个的关系止步在医生和病患的位置上,我认为是最合适的。”
说完江欢走向跑车的驾驶位,错过了温修玉黑漆漆的人影扭曲一瞬。
那一瞬宛如有一只被锁住的怪物在影子里翻滚挣扎,疯狂叫嚣,碾碎困住它的牢笼。
江欢似有所觉抬眼,她感觉到一股庞大的恐怖气息降临,转瞬即逝,像极了头痛后偶尔出现的幻觉。
但她切实察觉到四周的昆虫动物全部丧失活力,不安地缩成一团,发抖害怕。
不是幻觉。
她立马肌肉紧绷,警惕扫视,口中催促道:“附近有危险,温少将······”
话未说完,唇处传来柔软而炙热的触感。
温修玉堵住江欢的口,半晌。
江欢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栀子花香,随后滑向冲进鼻腔,落于胃中,融进骨血,挑起刻在DNA里的欲望。
她不禁蜷缩脚趾,握紧方向盘。
幸好盘面的颗粒感唤回她的神志。
她用力推开一寸寸侵入的温修玉,秀眉紧蹙,眸底压抑着被冒犯的愤怒。
冷声道:“温修玉,没有理智的野兽才会被本能欲望支配,别再用你的信息素诱惑我。”
忽地,她顿了顿,反手捂住颈后的腺体,碰到高领衫的面料,它牢牢遮住自己的腺体。
提起来的心顿时松懈,随后无力垂头,额头靠上方向盘:
“抱歉,我说活有些重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提醒你不要肆意妄为,就,就是·····”
一时间想起了阿尔斯对她的侮辱之言,便情绪激烈了些。
后面的话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伴随悔意吞进肚子里。
江欢始终无法从过往中释怀。
说起来,她也是个靠信息素拴住阿尔斯的野兽,有什么资格斥责别人。
温修玉看到江欢展露出不同于以往的柔软,沮丧、失落、死气沉沉,放佛玫瑰遇秋风,渐渐枯萎。
红瞳黯然如堆积的血洼,下颌线绷得像锋利的刀刃,他沉沉道:“我不允许你死在我前面。”
再一次将他一个人留在这个虚伪的世界上。
“如果死神执意将你带走,那我就把他揍到无法下床。”
话语间,尽显独属于温修玉的狂妄。
江欢缓缓起身,眼里露出无法掩饰的惊愕,瞳孔重新聚起神光:“人类无法战胜死神。”
“那我陪你一起。”他回答得毫不迟疑。
经过人工养殖放飞野外的飞蛾,扑棱扑棱飞向停车场悬空的电灯,一刻也不停煽动翅膀,绕着明亮的灯光左右飞舞。
它扑向地不再是燃尽生命的火,而是能与之共舞祈求一生的光。
——
月明星稀。
回疗养院的路上,江欢与温修玉谁也没有说话。
江欢顺利抵达疗养院S-6号房门口,负责温修玉的值夜护士在门前等得望眼欲穿,她六点接到消息,生生等到了十点。
终于,她看见一束车灯穿过,大红跑车缓缓减速停车,连忙驱散睡意,跑上前为温修玉打开车门。
江欢熄火拔出钥匙,刚要下车,被温修玉阻止:“明天巡房还我吧。”
言下之意是今晚她能开这辆车回家。
江欢不打算回家,准备在办公室将就一晚,但S区域离办公大楼的距离稍远,需要代步车。
这两天有太多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正好犯了懒不想浪费精力去寻蝠翼代步,便顺势接受好意。
她默默关上打开的车门:“多谢。”
温修玉暗暗勾唇,察觉到自己的笑意,急忙撇头掩饰。
他轻咳一声,让声音听不出雀跃,随意指向副驾驶的手套箱道:“里面的东西是有人托我拿给你的,你最好带走。”说完,转头离开。
旁边的护士隐约看见温修玉银发遮掩的面容下泛起一层粉红。
短短两天升为最难搞定病人榜首、平时冷得和冰块无异的温少将竟然红了脸?
以为自己眼花,她揉揉眼睛定睛一看,那层粉红清晰浮上温修玉白皙如玉的脸颊。
卧槽,大新闻,女神被老男人盯上了!
她悄悄看了眼一直望着温修玉安然进门方驱车离开的江欢,心里复杂不已,总有股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心酸感。
江欢不知已经有人把她和温修玉凑成了一对儿,她缓速开车将近十分钟到达办公大楼停车场,倒车入库、摆正车头、拉手刹、熄火,一连串动作做得优雅流畅。
当她准备好下车时,想起温修玉临别时的话,又退回来打开手套箱,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手掌大的精致礼盒。
她盯着色彩鲜艳的礼盒愣了两秒,现在的人偏爱简约的冷色调与科技感,很少有人喜欢这样落伍的包装。
但江欢是个例外,在外看管了清冷的设计,她更爱热闹的颜色。
沿着包装折叠的地方,小心翼翼打开,力求不损坏包装纸,露出里面的光脑包装盒。
“地月系列绝版纪念款。”她一眼认出光脑款式。一年前擎天科技公司推出的限量纪念款,以古地球与月亮为主题,她眼馋好久,可惜手速慢了,没能抢到。
她打开外包装,露出里面的银色腕表状光脑,旁边搭配银月手链,表示永远追随地球的月亮。
人造月亮的银辉撒落人间,指尖缓缓划过线条流畅精致的银色腕链,银白的合金外表泛起冷光,却点亮漆黑如墨的瞳。
江欢不禁轻嗤一声,笑骂:“笨蛋。”
——
而同一时间,首都第一医院,住院部顶楼。
经历全身检查与治疗的阿尔斯从沉睡中苏醒,他的副官兼秘书兰尼斯专心致志守在一旁。
“元帅。”兰尼斯惊喜扶起因麻醉而全身酥软的阿尔斯,替他垫好靠枕,“林夏小姐申请探视,因为没有得到您的允许我拒绝了她的访问。”
“她嘱咐我转告您,明天她将会去上班,需要等到六点下班后才能来看望您。”
阿尔斯抬起双手,揉动胀得发疼的太阳穴:“那些人有消息了吗?”
兰尼斯上前准备替他按摩,被阿尔斯挥手拒绝,于是退后一步,恭敬道:“报告元帅,安全局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但我们接到消息,说是永元苑那边有动静。属下斗胆猜测,此次行动针对的不是您,而是把您当做杀人的刀。”
永元苑住的是温家,而温家当今家主是担任联邦元首的温元威。
阿尔斯停手,翡翠色的双眼沉了沉:“我不允许有人把公众安全当做儿戏,查到底。”
“遵命。”
兰尼斯奉命退出去,但刚走到门口,听到阿尔斯叫他的名字。
“元帅,还有什么事吗?”他转身立正,疑惑问。
阿尔斯沉默半晌,指腹划过左腕的光脑,眸色不明。
“元帅?”兰尼斯再次试探地唤了一声。
阿尔斯垂眼,璀璨的金发从肩榜滑落,在俊美的面容上投出浓重阴影。
他沉吟道:“艾莎拉摔坏江欢的光脑,你重新买一个寄给她。”
“是。”
“买地月系列纪念款,寄件人名字属艾莎拉,当做赔礼。”
兰尼斯闻言蔚蓝的眼睛蒙了层伤感的阴霾,宛如天空犯愁,落下连绵不断的冷雨。
夫人今天也没等到元帅回心转意。
他再一次恭敬回话:“是,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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