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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坟(过渡)
燕抚惊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又该是什么心情。
随青玉要回来,也好。
回来就好。
今夜无名殿夜灯长明,岑似眠留宿在燕抚惊房内。
“发什么呆?”岑似眠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目光落在她无意识摩挲着耳坠的手指上。
燕抚惊收回手。
“没什么好担心的。”她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仿佛刚才那瞬间的迷茫只是错觉,“是人是鬼,总要见了才知道。”
“睡吧。”
她闭上眼,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岑似眠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挥手熄了室内的烛火。
-
月黑风高夜。
孤鸿后山,燕抚惊双眼无神,脚步虚浮的走向神陨园中新立的坟前。她像个游魂找到自己的归宿般,所立的墓碑被她一脚踹翻在一旁。
无神的视线勾勒那石碑上的红色碑文。
——孤鸿无名骄阳弟子随青玉之墓。
短短几字,殷红如血,刺目惊心。
她缓缓蹲下身,冰凉的指尖抚过“随青玉”三个字,仿佛在触摸一个遥不可及的幻影。白日里所有的平静与淡漠在此刻土崩瓦解,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
“回来……”她低声呢喃,声音破碎在夜风里,“……就好。”
可墓碑冰冷,坟冢寂寥。
她像是突然卸了力,双腿直直的跪下,身体扑在坟包上,双手一点一点将泥土扒开。命剑所化的玉佩系在她腰间,因着她的动作沾染上了不少。
指甲翻起,渗出血丝,混入冰冷的泥土,她却感觉不到痛。只是固执地,一下下地挖掘着,仿佛只要刨开这层土,就能触碰到那个消失的人。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她的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棺木。
她的掌心贴在这棺木上。
这一次,她清晰地感受到——
在那刺骨的冰凉深处,正有什么东西,微弱地、一下下地,搏动着。
如同另一颗心脏。
-
日上三竿,燕抚惊这一夜睡的时间虽长,但身心很累,眼下乌青明显,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怎么,你昨晚背着我去偷牛了?”
岑似眠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灵米粥放在她面前,打量着她苍白的脸色和明显的黑眼圈,语气带着惯常的调侃,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燕抚惊抬起沉重的眼皮,瞥了她一眼,没接话。她下意识想去摸左耳的坠子,指尖却在半空顿住——那里空空如也。
她猛地清醒了几分,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是干净的。
可耳坠呢?
那个自她醒来就如影随形,甩不掉的青玉耳坠,不见了。
“找这个?”岑似眠从袖中取出那枚水滴形的青玉,放在桌上。玉石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安静得仿佛昨夜那冰凉的搏动只是错觉。
燕抚惊盯着那耳坠,没有立刻去拿。
昨夜坟前那诡异的感觉再次浮现——棺木中那微弱却真实的搏动,如同心跳,透过冰冷的木材传入她的掌心。
这一切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下次我睡外侧,昨天半夜你掉下床,今天早上我才发现。”
“这耳坠也是在你摔下去的地方找到的。”
燕抚惊一怔。
掉下床?
她对此毫无印象。
不过,梦最近好像多了起来……
她接过汤匙,指尖无意中触碰到岑似眠的手,微微一顿,接着又听岑似眠吐槽道:“你那个睡相……啧啧啧。”
“怎么个差法?”燕抚惊舀起一勺粥,状似随意地问。
岑似眠在她对面坐下,掰着手指数:“踹被子、说梦话、抢我枕头……”
燕抚惊的眼中染上一丝迷茫。
只是梦吗?未免有点太真实了些……
“你,还梦见什么了?”岑似眠随意地追问了一句,端起自己的粥碗。
燕抚惊垂下眼,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记不清了。”她避开了岑似眠的目光,声音有些发闷,“大概……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不能说出来。
“记不清就算了,”岑似眠似乎并不在意,喝了一口粥,语气轻松地转移了话题。
“反正你每年到这时候都这样,神魂不稳,多梦易倦。先把师尊和骄阳姑姑给的药按时吃了,养好精神再说。”
她说着,起身从柜子里取出几个玉瓶,熟练地倒出几粒颜色各异的丹药,推到燕抚惊面前:“喏,今天的份。”
燕抚惊看着那些丹药,没有动。
往年……确实如此。
畏寒,多梦,精神不济。
可往年,没有随青玉的死。
“嗯。”她最终还是应了一声,伸手接过丹药,和着温水服下。
丹药化作暖流融入四肢百骸,确实让她因疲惫而滞涩的灵力顺畅了些许,连带着沉重的脑袋也清醒了几分。
她拿起桌上那枚耳坠,冰凉的触感依旧。这一次,她没有犹豫,重新将它戴回了左耳。
既然甩不掉,那就戴着。
她倒要看看,这背后究竟藏着什么。
“今天有什么安排?”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仿佛刚才的迷茫从未存在。
岑似眠收拾着碗筷,头也不抬:“照常你练你的剑,我画我的符。”
-
醒神殿前的广场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无名殿内门弟子一百八十一名,外门弟子两千八百一十九名,共三千弟子,它全都容纳的下。
只是内门与外门之间,差了不多不少,正正好好三千台阶。
这三千台阶差的不只是距离,更多的是天赋和努力。
剑光闪烁,符箓生辉,灵力波动交织成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燕抚惊她们二人来的略晚。
此刻她抱着剑,懒洋洋地靠在广场边缘的一根石柱上,看着下方三千台阶上,外门弟子们正奋力向上攀登的身影。
那是每日的必修课,也是无数外门弟子渴望踏入内门的执念。
岑似眠在不远处的空地上铺开符纸,指尖灵光流转,正专心绘制着复杂的符文,似乎完全沉浸其中。
一切看起来都和平日没什么不同。
直到——
一道略显急促的破空声由远及近。
一名负责巡山的外门弟子踉跄着落在广场边缘,脸色苍白,气息不稳,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件东西,径直冲向值守长老所在的方向。
“长老!随师姐、随师姐回来了!”
这一声呼喊如同惊雷,瞬间炸响了整个广场!
所有练剑的、画符的、打坐的弟子,动作全都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名弟子。就连一直专注画符的岑似眠也猛地抬起头,指尖的灵光差点失控。
燕抚惊靠着石柱的身体瞬间绷直,怀中的剑“锵”地发出一声轻鸣。
值守长老脸色剧变,一把抓住那名弟子的胳膊,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你说什么?哪个随师姐?说清楚!”
“是、是骄阳峰的随青玉师姐!”那弟子喘着粗气,脸上混杂着恐惧和激动,“弟子在后山巡守,看、看到她从隙尘秘境重开方向走出来……穿着那天从秘境回来时的衣服浑身是血……但、但她好像不认识我了,就那么直直地往骄阳峰方向去了!”
随青玉回来了?
隙尘?浑身是血?
值守长老立刻意识到事态严重,厉声喝道:“立刻封锁消息!你,带一队人速去骄阳峰查看!其他人各归各位,不得妄议!”
他迅速下达指令,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了燕抚惊的方向。
整个广场鸦雀无声,但无数道目光再次聚焦在燕抚惊身上,充满了震惊、疑惑和一丝难以言说的惊惧。
燕抚惊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耳坠那灼热的温度下凝固了。
回来了?
就这样……回来了?
岑似眠已经快步走到燕抚惊身边,低声道:“怎么回事?”
燕抚惊没有回答,她只是缓缓抬起手,再次抚上那耳坠,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她想起自己那句轻飘飘的回来就好。
如今,人真的回来了。
可为什么,她的心里仍旧空落落的。
“阿岑,”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冷静,冷静得近乎诡异,“我们去骄阳峰。”
她要去亲眼看看,这个“回来”的随青玉,究竟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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