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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闯入者
夜色深沉,如同浓得化不开的墨,将“砚辞书斋”温柔地包裹。
街道上的喧嚣早已沉寂,只剩下偶尔路过的车辆,带着轮胎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划破寂静,又迅速远去。
书店里更是万籁俱寂。
只有老式挂钟指针规律的“滴答”声,像一位忠诚的守夜人,在黑暗中丈量着时间的流逝。
沈砚辞已经结束了晚间的整理工作,回到了二楼自己的生活区。
他刚洗完澡,穿着舒适的灰色家居服,头发还带着微微的湿气,坐在书桌前,就着一盏光线柔和的旧台灯,翻阅着爷爷留下的一本皮革封面的笔记。
这是他的习惯。
在一天结束的时候,用这种方式,与逝去的亲人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汲取某种内心的平静与力量。
台灯的光晕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勾勒得更加清晰,也柔和了白日里那些过于冷硬的线条。
阁楼上也很安静。
温软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给年糕喂了睡前的小零食,小家伙心满意足地舔着爪子,在它专属的软垫上蜷成一团,很快就发出了细微而均匀的呼噜声。
温软自己也洗漱完毕,靠在床头,就着温暖的床头灯,翻阅着一本关于猫咪应激反应最新研究的专业书籍。
笔尖偶尔在纸上划过,记录下要点。
窗外,月色很好,清辉透过天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朦胧的光斑。
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祥和。
仿佛白日的那些小插曲、小摩擦,都在这静谧的夜色里被悄然抚平。
然而。
这份宁静,在接近午夜时分,被打破了。
先是极其细微的。
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刮擦过木头。
声音很轻,若有若无,几乎被挂钟的“滴答”声和年糕的呼噜声掩盖。
沈砚辞翻动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侧耳倾听。
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是错觉吗?
还是阁楼上那只猫又在进行什么夜间探险?
他记得《补充条款》里明确规定了“安静时段”。
但声音似乎并不是从阁楼方向传来的。
更像是……楼下书店?
他放下笔记,凝神细听。
刮擦声消失了。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他摇了摇头,或许只是风吹动了什么东西,或者是老房子本身发出的正常声响。
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爷爷的笔记上。
但没过几分钟。
“哐当——!”
一声稍微清晰些的、像是某种小东西掉落的声响,从楼下传来。
这次绝对不是什么错觉!
沈砚辞猛地抬起头。
镜片后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
有人?
还是……?
他立刻站起身。
动作因为突如其来的打扰而带上了明显的不悦。
他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一条缝隙,凝神听着楼下的动静。
没有脚步声。
没有翻动东西的声音。
但是,有一种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爪子轻轻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还夹杂着一种低低的、带着点不安的“呜呜”声。
不是年糕。
年糕的叫声他虽然不喜欢,但至少熟悉。
这个声音很陌生。
而且,明显是从书店内部传来的。
沈砚辞的心沉了下去。
一个他最不愿意面对的猜测浮上心头。
有东西闯进了他的书店。
一个活的、带毛的、不受控制的生物。
他的眉头紧紧锁起,脸上如同结了一层寒霜。
他随手拿起靠在门边的一把长柄雨伞——这大概是他能找到的、最具“攻击性”且不会真正伤害到什么的“武器”了。
然后,他放轻脚步,带着一种即将踏入战场的凝重表情,走下楼梯。
当他来到书店一楼,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清眼前的景象时。
他感觉自己的血压瞬间飙升到了临界点。
在他视若珍宝、排列得一丝不苟的书架之间。
一个灰黑色的、毛茸茸的小身影,正惊慌失措地穿梭着。
那是一只猫。
但不是年糕。
这只猫看起来比年糕要瘦小一些,毛色灰黑相间,显得有些脏乱,眼神里充满了野性和惊恐。
它显然是从某个未被发现的缝隙或者忘记关严的通风口钻进来的。
此刻,这个不请自来的“深夜闯入者”,正被这个充满陌生气息和障碍物的环境吓坏了。
它慌乱地在一排排书架底部钻来钻去,尾巴紧张地高高竖起,时不时撞到低矮的书架隔板,或者蹭到垂下来的书签流苏,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
它所过之处,虽然暂时没有造成什么明显的破坏,但沈砚辞几乎能想象到,那些看不见的猫毛、可能携带的灰尘和细菌,正如同瘟疫般,在他的圣地蔓延开来。
他的洁癖神经在疯狂报警。
他的秩序感在发出尖锐的悲鸣。
他握着雨伞的手紧了紧。
试图用伞尖轻轻驱赶那个小东西,把它逼向门口的方向。
“出去。”
他压低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气。
然而,这只流浪猫显然听不懂人话,更感受不到他那强大的冰山气场。
它只看到一个高大的、散发着不友好气息的黑影朝着自己逼近,还拿着一个长长的、看起来就很危险的东西。
它更加惊恐了。
“喵——!!”
它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向旁边一窜。
爪子不小心勾到了垂落在一旁的一本厚书的书签带子。
“哗啦——”
那本书被它带得歪了一下,虽然没有掉下来,但也足以让沈砚辞的脸色铁青到能滴出墨来。
他僵在原地。
进退两难。
上前强行抓捕?
他无法想象亲手触碰一只来历不明、脏兮兮的流浪猫,那感觉大概会比让他直接用手摸泥巴还要难以忍受。
放任不管?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这个毛茸茸的破坏分子在他的书店里开一夜的狂欢派对?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和烦躁感席卷了他。
而此刻,阁楼上的温软,也被楼下的动静惊动了。
她原本已经有些睡意,却被那声清晰的“哐当”和随后隐约传来的猫叫声惊醒。
年糕也被吵醒了,警惕地竖起耳朵,从软垫上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呜呜”声。
不是年糕的叫声。
温软立刻判断出来。
她对猫的叫声极其敏感。
楼下有别的猫?
这个认知让她瞬间清醒。
她立刻掀开被子,随手抓起一件针织外套披上,甚至来不及穿拖鞋,光着脚就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阁楼门边。
她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楼下的动静。
能听到沈砚辞极其压抑的、带着明显怒气的低斥。
能听到那只陌生猫咪惊慌失措的奔跑和尖叫。
还能听到书籍被碰撞的细微声响……
她的心提了起来。
沈砚辞和一只陌生的、受惊的猫待在同一个空间?
这简直是灾难片的开场!
以他对猫咪和卫生的态度,以及那只猫受惊的状态来看,后果不堪设想!
她几乎能想象到楼下此刻是怎样一番鸡飞狗跳(字面意义上的)的场景。
不能再等了!
她也顾不上什么《补充条款》,什么内外侧楼梯了。
直接打开阁楼门,沿着内侧楼梯,快步走了下去。
当她来到书店一楼,看到眼前的景象时,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月光下,沈砚辞正手持一把长柄雨伞,像是个面对哥斯拉入侵的、束手无策的都市精英,僵立在书架通道之间。
他的脸色难看得吓人,紧抿着唇,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几乎能让周围的空气冻结。
而在他前方不远处,一只灰黑色的流浪猫正炸着毛,背部高高弓起,尾巴像根棍子一样直直竖起,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防御性,喉咙里发出“哈——哈——”的威胁声。
一人一猫,就这样在充满书香的战场里,紧张地对峙着。
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发一场世纪大战。
而这场战争无论谁胜谁负,他的书店恐怕都要遭殃。
温软的出现,打破了这僵持的局面。
沈砚辞听到脚步声,猛地回过头。
看到是她,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被打扰的不悦,有面对困境的烦躁,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看到“专业人士”到场后的……如释重负?
“温小姐。”
他的声音因为紧绷而显得有些沙哑,带着明显的不耐。
“看来你的猫……还懂得呼朋引伴?”
温软此刻却没心思理会他的毒舌。
她的目光,完全被那只受惊的流浪猫吸引了。
作为一名专业的宠物行为咨询师,她几乎立刻就从那只猫的肢体语言里,读出了大量的信息——极度紧张、恐惧、随时可能攻击或逃跑。
情况很棘手。
但她必须做点什么。
在事情变得无法挽回之前。
她深吸一口气,光着的脚丫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向前走了一步。
目光平静地迎向沈砚辞那足以冻死人的视线。
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先生。”
“请先别动。”
“把它……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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