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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温迎坐在屋檐上,风吹乱她耳边的碎发。
她的目光落在谷宣身上,狭小的窗子隐约映出女子的身段。
“可知你朱甍碧瓦,总是血膏涂!”
女子转身掩面,肩头耸动,用着水磨腔调,一唱三叹,便是温迎离得远听不清,也知晓这句词。
这是白日里她同关素说的,未曾想到谷宣做的这样好。
夜风吹动温迎思绪,她染着红晕的脸慢慢淡去,头脑也愈加清晰。
她未有任何动作,只是远远瞧着谷宣次次练习。
入夜整个昆山县被黑暗笼罩,万象堂内几盏微弱灯光,月色洒下,屋檐上坐着的女子,墨发垂落,被风吹乱,扰人思绪。
谢朝止站在墙角,身子隐在黑暗处,抬眸望向上面的少女。
空中掺着海棠花香,少女的身影渐同记忆中重合,他漆黑的眸子渐渐染上兴奋。
透出势在必得。
不知谷宣何时灭了灯,温迎望了眼头顶的天空,沿着方才上来的扶梯下来。
谷宣会南戏,这是温迎所不知道的,夜夜勤勉,如今温迎知道,那她便会帮她一把。
第二日,温迎当着众人的面,将改好的戏折子给关素。
她又闲了下来,偶看戏班排演,或是看这里的戏折子,在一日夜里,谷宣依旧练习白日里关素等人的戏。
夜色宁静,温迎站在门外,借着窗子看了一会儿,方才推门进来。
吱呀声响起,谷宣回头瞧见温迎,她双臂还悬在空中,一时间有些无错。
“小姐,我...我只是...”
“我不会嘲笑你。”
这几日温迎一直在观察谷宣,见她几乎每日都会偷偷去小厅看排演,夜里自己再接着练,温迎宗人看到她眼中坚定。
这是平日里,温迎在她眼中看不到的。
方才谷宣唱的是埋玉中,马嵬坡下,六军不发,杨玉环被迫自缢。
杨玉环从恐惧绝望到接纳自缢,一场心路变化,影响着她的唱腔,温迎一一同谷宣细细讲来。
“唱词像‘臣妾受皇上深恩,杀身难报’,要唱的破碎,断续,用颤音,游丝腔......”
话罢,温迎对着谷宣唱一遍。
谷宣听的认真,此时听到少女清亮的戏腔,不由得瞪大眼睛。
小姐这是会唱?
在温迎决定教谷宣时,她便做好让谷宣知道她会的准备。
许是原主不喜,谷宣对此也不敢提出学南戏,原主自始至终也不知晓,若是知道,便早就会让谷宣跟着关素学。
唱腔起时,将温迎拉回她初上抬时,也是唱的长生殿,扮的杨玉环,那时师父还坐在台下看着她。
进入状态,温迎便不由得多唱了些。
她同谷宣讲着要点,谷宣虽是疑惑,却是将此咽下肚子,跟着温迎学。
不知过了多久,温迎额上浮出薄汗,她们二人停下。
“你既是想学,便要早早告知我,也无需耽搁这样久。”
“你不用惊讶,我虽不喜唱,幼时父亲和外祖教时,我也是用心学了,日后你想学,我便教你。”
这是温迎想好的措辞。
谷宣听到这话,她是三年前被小姐带来的,自是不知道这些,虽未曾见过温迎唱,却是连知道温迎不会也是从戏班他人口中得知的。
见状,她作罢,答道:“多谢小姐!”
一连几日,温迎不是教谷宣,便是躺在房间里。
因原主往日不喜出门,她以防别人生出怀疑,也尽量少出门,窝在书房看万象堂的账本。
几日前让何叔添置的戏服钗环,账上的钱几乎花了一大半。
这还是温父在时,万象堂的盈利。
她得想个法子,赚些钱才是。
徐嬷嬷推门进来时,便瞧见温迎捧着账本,皱着眉头的模样。
她将手中糕点放在温迎手边,细声道:“小姐无需担心,老太爷给您留下不少铺子田地,老爷和夫人在钱庄还存了好些钱呢。”
先前一直是徐嬷嬷照顾温迎,是以这些东西都是她在管。
温迎眼睛微微瞪大,什么?
徐嬷嬷一看温迎的模样,就知道她忘了,她便出去,待回来,手里捧着一个红匣子。
匣子被打开时,一摞的地契和银票,满满当当的。
即使温父温母不在身边,留下的万象堂和这些东西,也足够温迎挥霍。
温迎震惊过后,便让徐嬷嬷收起来。
她问道:“嬷嬷,父亲还是没消息吗?”
徐嬷嬷只摇头。
海贼凶狠,温父的那搜船被官兵寻到时,除了物品被抢光的空箱子,打斗的痕迹,连尸体也没有。
据那大人说,船沉在海底的,离岸很远,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温父和温母是去温迎林州的外祖家许家,此事发生时,许家派了人寻。
如今两年过去,没有丁点消息。
“没有消息或许也是好消息。”
“你能这样想也是好的。”徐嬷嬷看温迎如今面貌好多了,一直紧绷的心也微微松下。
说不准温氏夫妇是被人救了。
如今她穿越这样悬乎的事也能发生,常常出现在穿越小说中的,被海贼抢劫失踪,最后也能回来。
温迎眼睫垂下,心口阵阵作痛。
外面倏然响起吵闹声,徐嬷嬷跑到窗子来看,“别又是有人来闹事了。”
吵闹声断断续续的,后院这边听不清,徐嬷嬷走出了书房,边走边念叨。
待徐嬷嬷身影消失在视线处,温迎身子靠向身后椅背上,将账本放在脸上,双眸紧闭。
不知过了几时,温迎脸上的账本滑落。
她眼眸睁开。
却瞧见一身淡粉色衣衫的女子,圆圆的脸盘,个子在同岁中算是中等。
她站在书房门口,此时瞧见温迎看她,眼神怯怯的同温迎对视。
温迎脑中响起一串话。
温萸,温束诚长女,比温迎大两岁,如今在秀坊做活。
温萸远远看着,模样乖巧,肩膀紧环,手指缠绕着衣衫,一点儿也不似满腹野心的温束诚。
如今瞧着温迎看向她,她支支吾吾,只吐出两个字:“堂妹......”
幼时温迎喜缠着她,后来父亲从老宅搬出来,日子久了,交往变少,现下再看时,触及温迎漠然的神色时,她心口不由得咯噔一声。
“堂姐今日来所谓何事?”
温迎的记忆关于温萸的很少,只知她性子木讷,在秀坊做活时极其刻苦。
“父亲被关进牢里已许久,你能不能......”向县令求求情。
“叔母身子如何了?可还常常头痛?”
听到温迎扯到母亲,温萸先是怔神,接着道:
“若是不着风便不会痛。”
温迎知道,温萸在徐嬷嬷走后才过来,是怕徐嬷嬷将她赶出去。
毕竟,温迎好不容易赶走温束诚,眼下他做错事被抓,自是要受报应,而非让她去求情。
“堂姐,我就是说破了嘴皮,县令大人也不会听我的,国有律法在。”
温迎顿言,终是不愿在扯下去,她从圈椅上起身,来到温萸身前。
温迎的个子要比温萸高些,她扯着温萸的手道:
“堂姐,叔父好赌,败光家里银子,如今在牢里改造,并非坏事。”
“你和叔母的积蓄,莫要替他还了,那就是个无底洞......”
温迎见过太多因为赌家破人亡的,自是不愿看温萸母女背上这等事情。
“我晓得的,父亲他......对不起你。”
这次来寻温迎,温萸还是因着程氏整日以泪洗面,她抵不住母亲的哀求,只能厚着脸来求这位堂妹。
外面的动静愈来愈大,谷宣神色焦急,绷着脸来寻温迎。
这时瞧见温迎,眼神立马警惕起来。
“怎么了?”温迎问。
而温萸,将手里攥着的银钗放在温迎手中,便低着头转身离开,并未看到谷宣的神色。
徒留温迎感知着手心银钗传来的温热感,心中某块儿地方被击中。
“那个茶商谢家来人了,在街上闹,要我们把他们家三公子交出来。”谷宣气喘吁吁的,她回望温萸的背影,“小姐,她来做什么,有没有威胁你?”
“未曾。”温迎蹙眉,茶商谢家。
“我们哪有见谢三公子,现下万象堂外面围了好些人,徐嬷嬷让他们进来做,他们反而越闹越大。”
“前些日子陈年带来的青年呢?他在哪?”
温迎出了书房,往前院赶去,脸色无奈,又问谷宣道。
谷宣跟在温迎身后,听到这话,宛如恍然大悟,不会就是他吧,方才可未见他出现。
温迎刚穿过月亮门,耳朵便被喧嚣声冲击。
只见万象堂的门打开着,一边是穿藏蓝色的小厮抵着门,街中央站着那夜见过的老者,一身褐色衣裳,身后被看热闹的人围成圆弧型。
人群议论,他不断哭诉。
“可怜我们夫人啊,大病初愈却不见三公子,又病倒了!”
徐嬷嬷让万象堂护院去阻止,却遭老者更激烈的哭诉。
这等场景比温束诚那次更甚。
温迎想着法子,视线却望到红柱子旁的谢朝止,他走到徐嬷嬷身边,让老者得以看到他。
在万象堂看不到的角度,谢朝止眸色凌厉,老者立马噤声。
“三公子,同我回去吧,夫人一直在念着你。”
多次被拒绝,老者,也就是谢管事只能想出这个法子。
“谢管事来请人可不是这样请的,来我万象堂闹事算是怎么回事?”
温迎冷着脸,她走过来,身子微微挡着谢朝止。
“就是,我们万象堂收留你们公子,怎的就成了你们泼的脏水这般了?”
徐嬷嬷身边的陈年此时发声。
“我跟你们回去。”谢朝止的声音出来,谢管事立马止住下面要说的话,不过谢朝止却接着说:
“并非温老板扣着我不放,是她们收留了我。”
“是是是。”谢管事抿着嘴,见谢朝止终于松了口,他赔笑着回应。
“多亏温老板收留我们公子,是我等胡言乱语了。”
谢管事前言不搭后语,周围看热闹的人先前还同他骂万象堂,如今脸上躁得慌。
“什么东西,怪不得你们公子离家。”
周围人骂骂咧咧的离开,不一会儿,只剩下谢管事同他身边的小厮,以及温迎等人。
谢管事看向谢朝止:“三公子,夫人昨夜突发心疾,差点没挺过来,您能回去,夫人定高兴。”
谢朝止却没理他,他看向身边的温迎,无辜的眸子眨巴。
他道:“你能陪我去吗?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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